明明是喜脈,自家的閨女做了醜事,反倒砸咱們白家的牌子!……
醫不可欺!白家的牌子是祖宗傳下來,濟世的根本。一個人栽了跟頭無所謂,可‘白家老號’栽不起這跟頭。半年之內見分曉,老二,你長點心眼兒好不好?“
穎軒惶惑地:“啊?”
白萌堂:“這方子的事,絕不能傳出去!”
“沒事兒我跟人說這個幹什麼?”
“跟你說話真費勁,整個兒一個書呆子!”白萌堂怨氣道。
範記茶館單間。
五六個人等在單間門口,不時向裡張望。
胡總管正與常班主定戲碼兒,常班主接過戲單子看了看問:“戲碼兒就這麼定了?”
“定了,包銀還按老例兒,常班主,滿月那天大概要請詹王爺過來,千萬別出錯!”
“錯不了。怎麼著,跟王爺那邊講和了?”
“本來就是一場誤會,早沒事兒了。”
“那好,我告退了,外邊兒好些人等著呢。”常班主說罷走了出去。
他剛出屋子,外面的人就擁進來:“胡總管,小號剛從南邊進的鮮貨……”
“胡總管,這回這點心我可包下了……”
胡總管高聲道:“一個一個地說,別亂……”
白宅敞廳前院。
影壁前搭起了戲臺,臺上正演《跳加宮》。院裡坐滿了賀喜的賓客。
敞廳外,二奶奶白文氏抱著滿月的景琦走到活屏後,將孩子交給奶媽,奶媽繞過活屏,又將景琦遞給白萌堂,客人們圍了上來,反把穎軒擠到了一邊兒。
一位客人道:“開開眼,叫我看看這不會哭的孩子。”
另一位客人道:“笑一個,笑一個,聽說一生下來就會笑。”
身上穿水農,臉上化了妝的三爺穎宇擠了進來:“大侄子!今兒三叔給你唱,一出《紅鸞禧》。”
賓客們起起鬨來。白萌堂十分高興:“等這孩子週歲的時候,大夥兒還得來啊!”
這時,一個丫頭走到穎軒前低聲說了句什麼,穎軒來到活屏後,問等在那裡的白文氏:“什麼事兒?”
“詹王爺來了麼?”
“沒有。”
“請了沒有?”
“請了。”
“那怎麼沒來?”
“八成有事兒吧!”
“不對。咱們家的堂會,王爺從來沒漏過,你去賠禮了麼?”
“沒有,爸爸去了,他不叫我去!還送了重禮。”
“去了就行了。”
“禮是賠了,事兒可沒完。”
白文氏一驚:“什麼意思?”
穎軒神秘地笑而不答。白文氏逼問道:“為什麼?”
穎軒:“別問,爸爸不叫說。”
白文氏,“跟我也不能說?”
穎軒:“跟你?……也不能說。”
白文氏語氣凝重道:“不能再惹事了。爸爸那人瞧著明白,其實糊徐得很……”
雅萍一手抱著一個孩子轉過活屏走來,奶媽在後面跟著。
白文氏忙過去接過景琦:“哎喲姑奶奶,別把孩子閃著。”
雅萍:“宮裡昇平署的王公公來了,他要跟三爺唱一出《紅鸞禧》。”
敞廳院南客房裡改成了臨時化妝間,掛滿了行頭,藝人們在化妝、穿衣。太監王喜光正在勾臉,穎字走來:“怎麼著王公公,串串詞兒?”
王喜光:“三爺,臺上見吧,您多替我兜著點兒就行了。”
穎宇:“說什麼吶?誰不知道你是老佛爺跟前兒的紅人兒啊!”
武貝勒走進屋,一眼看見了王喜光,忙走過來:“王喜光,小兔崽子,跑這兒串戲來了?!”
“貴武!你這個小王八蛋,老沒見你了。”
“貝勒爺串一出?”穎字在旁道。
“我歇了吧。這腰還沒好利落呢。”
“你們神機營這些日子有點兒鬧得不像話,聽說把人家茶館砸了?”
“這點兒屁事兒也傳到宮裡去了?”
“為了一個娘兒們你們犯得上麼?”
“王公公,一提女人,你可就不頂(釘)勁了,你哪知道這裡頭的樂呀!”
穎宇在旁忙打斷道:“嘿!這是怎麼說話呢?”
王喜光也有些慍怒:“你小子,跟我吊猴兒!”
貴武:“得得。我這兒滿嘴跑舌頭胡嚼呢!二爺呢?”
穎宇道:“在前邊兒聽戲呢吧!”
白宅二房院。
貴武沒去聽戲,溜到穎軒北屋廳問起詹王爺家的事。貴武死死盯著穎軒,穎軒卻只顧低頭抽著旱菸袋。
貴武:“怎麼了你?跟霜打了似的。我問你活吶!”
穎軒還是低頭不語,不停地抽菸。
貴武:“看這意思,你真是號錯了脈!”
“唉——”穎軒一聲長嘆。
貴武懷疑地:“二書,這事兒我可覺著不對,憑你的醫術,喜脈能號錯了?你跟我說實話……”
裡屋,白文氏和雅萍正哄著孩子睡覺,二人悄聲嘀咕,卻注意地聽外面說話。
“我現在說話還有誰能信,我都臭了大街了我!”穎軒悲憤的聲音傳進裡屋。
“我信!王爺雖然是我舅,也得講個理兒,跟我說實話,兄弟給你出氣!”貴武忙不迭地接道。
穎軒道:“我爸爸不叫我亂說……”
“穎軒!前院那麼忙,你不去看著!”白文氏聽話知道不妙,趕緊在裡間搭話兒。
外屋的穎軒並未領會:“我這就去!這兒說話呢!”
貴武:“你爸爸去王府賠禮,怕不是真心實意吧?”
穎軒一愣:“這叫什麼話?”
“二爺,你信不過我?”
“跟你說句心裡話吧,我不是信不過你……王爺有權有勢,我們惹不起,我認栽了,可早晚有一天……”
“穎軒!”白文氏一撩簾走出裡屋,厲聲道:“大喜的日子,來了那麼多客人,你不在前邊兒照應,在這兒沒完沒了地瞎扯什麼?!”
穎軒猛醒:“這就去,這就去!”起身向外走。
貴武橫了白文氏一眼,也忙跟著走出去。
白文氏走到窗前向外擔心地望著。
貴武連到院子裡,仍不甘心:“怎麼了?二奶奶這不明擺著轟我麼?”
“她轟你幹什麼?”
“我舅舅得罪了你們,我又沒得罪!”
“走吧,聽戲去!”
貴武攔住了穎軒去路:“你到了兒也沒把話說完吶?!”
“你管這閒事幹什麼?”
“你橫堅叫我弄明白了啊!”
“我……我都不明白,你還想明白……”穎軒頓了一下,不再說話,快步走出院門。
“哎,我說二爺,你別跟我……”貴武聽罷先是一愣,更覺話裡有著,急忙追了出去。
趴在窗前向外看的白文氏和雅萍,都不禁搖搖頭。白文氏無可奈何地:“你說我們這口子是不是缺心眼兒?什麼話跟我都不說,倒去跟外人說。”
雅萍道:“這位貝勒爺不是個好東西,留點兒神!”
“唉,姑老爺來了,請姑奶奶過去呢!”聽差的在院裡喊。
白文氏捶了雅萍一拳:“你看,三天摸不著你,他就五飢六瘦的了,快去吧!”
雅萍:“我就不愛回家;我們那口子,整個兒一個泥蘿蔔辣蔥,渾身上下沒一點熱乎氣兒。還有那位老爺子,當了翰林院的編修,出來進去沒個笑瞼,你說我回去幹什麼?”
白文氏同情地望著她沒言聲兒。沉靜中,不時傳來聽戲的叫好聲,大概前院戲臺上的〈紅鸞禧〉已快收場了。
詹王府後花園。
轉眼兒夏天到了。荷花池裡綠荷飄浮,花苞欲放,從牆外傳來賣水車的吱扭聲和賣冰盞兒的敲著銅盅的哈喝聲。
迴廊上,貴武與大格格在悄聲低語,突然大格格站起急步向前走去,貴武忙起身追趕攔住大格格。
兩人充滿敵意地對視著。良久,貴武眼神有些慌亂,大格格也扭頭不再看貴武。
“你說這事兒怎麼辦吧?”貴武有些心虛地試探著問。
大格格猛回頭咄咄逼人:“你問誰呢?”
兩人又互相對視著。
就在大格格和貴武較勁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大門口,白萌堂下了車,安福下階相迎,二人進了大門……
這時,大丫頭沿迴廊朝二人走來。
貴武急促地:“萬一要不是呢?”
大格格:“萬一要是呢?”
貴武:“好幾個大夫都看過了,不都說不是麼?”
大格格:“那是他們嚇怕了!”
“大格格!”大丫頭走過來叫道,“大爺請您過去看病。”
大格格:“不去!”
大丫頭:“都等了半天了。”
大格格:“不去!告訴他我沒病!”
大丫頭站著沒動。
大格格沒好氣兒地:“站著等什麼?等著領賞吶?!”
貴武忙搭言道:“你跟她撒什麼氣!”轉頭對丫頭:“你先去吧,說大格格這就到。”
大格格轉身又坐下了。貴武低聲下氣地:“去吧,啊?去看看,只有好處沒壞處。”
大格格房堂屋。
白萌堂和詹瑜正在賞玩一個哥窯筆洗。
白萌堂道:“這是南宋哥窯所出,小開片,稀世珍品啊!”
忽然門簾一響,二人回過頭去,只見大格格走進門來,注視著白萌堂。詹瑜隨白萌堂站起:“姐,白先生等了半天了。”
白萌堂:“不客氣!”
大格格並不招呼,兩眼死盯著白萌堂。白萌堂似乎不經意地打量了一下大格格,迅速地看了一眼她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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