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鄉故事:那年月的紅薯 粉芡 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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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鄉故事:那年月的紅薯 粉芡 粉條

□青山


那些年的紅薯、粉芡和粉條是這樣來的。


紅薯渾身是寶,紅薯葉可人吃可餵豬,紅薯秧是很好的羊飼料。至於紅薯,一年有半年都是靠它養命。


香泉河造就家長獨特的地理位置,河東沃野,水澆地,最適合小麥玉米生長,河西大部分旱田,以雜糧為主,尤其適合紅薯的生長。


開春,生產隊在調配勞力整理春地的同時,挑選有工匠手藝的盤紅薯炕。紅薯炕工藝比較複雜,選擇好的地勢,會省工省料。


盤好火炕,鋪一層“快牲口”糞,所謂快牲口,特指驢騾馬,之後擺放紅薯後,再鋪上牲口糞,上面蓋上玉米杆保溫,下面燒火加熱。燒火絕對是個技術活,啥時燒,燒多大火,全憑感覺。燒火為了紅薯快速發芽,而不是要蒸紅薯。


紅薯地一般是一年一季的薄地,收割小麥前短暫的農閒時間插秧完畢,也有麥茬紅薯,收過小麥後直接插秧,一般不採用。一是產量不如春地;二是能種小麥的地不捨得種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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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紅薯屬於簡單的農活。集體化時,男勞力負責錛坑挑水,女社員丟苗在坑裡,半瓢水倒入,待水陰完,用溼土包住根部,之後乾土捂嚴即可。懶人種紅薯,這就算結束了,等著刨紅薯了;如果人勤快,還有個翻紅薯秧的動作。紅薯馱秧生出根鬚扎進土裡,翻秧就是把自生的根鬚切斷,不讓他另立門戶,只供主根。當然,這是有剩餘勞力時做的,捎帶拔草。


紅薯命賤,缺水少肥的貧瘠之地上,默默地在地下伸腰長個,個別出風頭的露出大半個腰身,炫耀似的。鄰村有塊地只種紅薯,每顆五六瓜——對,我們稱紅薯不是一塊兩塊,二是一瓜兩瓜,很輕的音,讀音類似於呱——個個露著半拉身子,緊緊抱在一起,一顆十來斤,澱粉含量極高,生吃發艮,口感不好,蒸熟就要伸著脖子下嚥。


那時農村學生沒有寒暑假,只有農忙假——收麥和收秋。收麥時節,老師帶隊,到生產隊收穫過的地裡撿麥穗,做到顆粒歸倉,同時,也是勤工儉學的需要。秋收時節,就回歸生產隊,近兩個月的時間帶著鐮刀和籃子早起暮歸,看護莊稼挖著野菜割著青草,掙工分的同時也做著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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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紅薯吧。紅薯生熟都能吃,在主糧不夠的年代,紅薯是最好的瓜菜代食品。油綠的紅薯葉直挺挺的抖著身子,齊刷刷的,士兵列隊般,微風吹過,整齊搖曳。晴天中午,禁不住蟈蟈高亢嘹亮鳴叫的誘惑,趴在紅薯地裡左右尋覓,紫黑色的大蟈蟈躲在紅薯葉下,那是蟈蟈中的極品,逮住一個幾天都合不攏嘴。


紅薯地邊的田埂上,都要挖個烤紅薯的土爐,有風洞、爐蓖、爐膛、煙囪,特別爐蓖,在土層上掏鑿,一不小心就會毀掉。小孩子的想象力是無窮盡的,欣賞者認為是創造力,否則會認為是禍害。爐子是用來烤紅薯用的。孩子們放假,只能看護莊稼,挖爐子就是必備的技能。


烤紅薯首先要挖紅薯,都緊盯著別人的地,他只要稍有懈怠,竄進地一拔能帶出幾瓜,不洗不搽,放進土爐。引火物是玉米褲和玉米纓,柴火是玉米杆和樹枝。要不冒煙不燃,要不爐火熊熊,往往外面成了碳內裡還帶生,到天黑除了黑手黑嘴黑臉蛋,還有鼓脹脹的肚子,回家稀糊塗一灌,立馬瘋跑半夜。當村北公社磚瓦廠建起來後,有了鐵絲做爐蓖、煤炭做燃料,那爐火,烤出的紅薯……嘖嘖,讓來勞動的社員都驚羨不已。


收過秋種過麥,隊長才想起紅薯地,組織勞力開始出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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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紅薯在霜降之後。紅薯葉一見霜,瞬間由綠變黑,紛紛脫落離開紅薯藤,這時出紅薯最好。說現在紅薯葉咋不變黑,那是霧霾的功勞,霜降不下來啊。


出紅薯有板有眼,先用鐮刀鉤掉紅薯藤,由車把式帶人裝車拉到生產隊場院,這是羊和牲口飼料;掉在地上的黑乎乎的紅薯葉由各戶自己撿拾,涼幹後餵豬。出紅薯的主要工具是三齒抓鉤,要舉的高,用力猛,一下到底,一別一提,兜在地攏裡,女勞力跟著撿拾,叫擇紅薯。擇了用擔子挑到地中間,隊長會計保管等一眾領導按各戶人口分成堆,下晌後一家一堆,有架子車拉的有籮筐抬的有布袋扛的,晚上家家亮著油燈,太小的紅薯尾巴丟一堆,豬飼料;模樣周正的沒疤沒磕碰的及時卸到紅薯窖裡;餘下歪頭咧嘴的、磕碰損傷的、斷作兩節的,都會粉身碎骨後被汲取精華製成粉芡。出完紅薯,隊長安排套牲口下犁翻地,女勞力擓著籃子跟著撿拾沒刨淨的紅薯,歸集體後重新分配,犁過的地本隊社員再挖一遍,收入歸己。之後才由溜紅薯的一哄而上,不翻它個五六遍不算結束,就這開春種紅薯時還能挖到爛了的紅薯。


也有把紅薯刨片晾曬乾的。紅薯幹堆在圈裡,放學後找不到東西吃就抓把,也是咯嘣脆。青黃不接時,就把紅薯幹磨面,做炒麵甜絲絲的,不錯;蒸饃熱的粘牙涼的咯牙,不過熱饃直接放餄餎床上壓成餄餎,也就相當於吃麵條了。至今念想更多的是把指頭粗細的小紅薯蒸熟,用線串起來掛在房簷下,經過嚴寒冰凍後,金黃碧透,韌勁十足,也算色香味俱佳的美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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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突發奇想,買了紅薯苗,把宅基地當紅薯地過農民癮。宅基地空曠通透,光照量足,一米高的圍牆做防護,很理想。下午,戰友、同事六人開兩輛車,拉著桶和借來的鋤、鏟子及70塊錢買來的紅薯苗,興高采烈到了紅薯地,作為農村人,三十年不做農活,看到農具都覺得新鮮。脫下上衣,光著膀子,掄起鋤頭,一下鋤頭蹦起,胳膊痠麻虎口生疼,錛幾個坑換人,埋幾顆苗站起鼓肚揉腰,多年不勞動,即便心不改身體也早“修正主義”了。累,但活不馬虎,栽苗,澆水,培土,有板有眼。對土狗般的哥們不停地宣傳鼓動。落黑完工,端著酸脹的胳膊弓著直不起的腰走進飯店,兩杯酒下肚,瞬間恢復元氣,相約秋天一起收紅薯。我嘻哈他們:誰吃自己去挖,買紅薯送您家都花不了這多錢。他們異口同聲,情誼和吃是兩碼事。


紅薯葉應該嫩綠嫩綠的時候我去看了看,梭草茅草一統天下,想拔都無處下手。哥兒們卻一天一個電話,問啥時刨紅薯,並摘好了日子通知我,半天的勞作,望著一蘿頭紅薯苗換來的兩蘿頭紅薯,個個喜笑顏開:“豐收了,慶賀一下啊。”又奔向了飯店。


粉芡是紅薯衍生出的精華。


紅薯出完,就該磨了。磨紅薯要及時,不能等紅薯澱粉轉化為糖而降低出芡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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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紅薯一般在井邊,用水方便。轆轤絞上來的井溫水倒在石槽裡,用破掃把或樹枝攪動亂戳,小孩子們這時很興奮,一會弄得渾身溼漉漉的,被惦著衣領提溜到家扔在炕上。有了井溫水,說明已經寒冷了。洗好的紅薯肩挑車拉到場院裡,由一個電動的叫做“喇子”的工具完成打漿的使命。“喇子”,就是木製的圓筒上釘著鋸條,用電機帶著把紅薯喇成糊狀。喇紅薯要預約排隊,一個生產隊就一個“喇子”。


喇好紅薯就該過蘿了。家家平時盛糧食、盛水的大缸都搬了出來,放在井邊,頗為壯觀了,但街道里到處都稀渣渣的。大缸是將粉芡分離出來不可或缺的工具。大缸上放著缸口一樣的蘿,用於過濾。頭道粗蘿,需要個壯勞力操作。他站在凳子上,披著夾襖,用一個叫做“摁子”的工具,不停地揉、搓、摁,夾襖擺動,並不影響手頭活計,不時地抖抖肩,使下滑的夾襖迴歸原位。間隙,彎腰提水倒進粗蘿裡,不停地重複,一缸滿了換下一缸,一蘿揉搓的差不多了掏出來,再弄一蘿。落到缸裡的有可能是澱粉也有細渣,粗蘿存下來的稱作紅薯渣,絕好的豬飼料。年少聽老人憶苦思甜,不止一次地感念紅薯渣救命的恩德。


流在缸裡的汁水需要沉澱,沉澱後,上面清的倒掉,稠的要麼餵豬要麼做漿飯,也就是粉漿飯的原料。你別笑,現在很多美味食品原來都是豬飼料。


沉澱下來的不是真正的粉芡,還需要一道工序——細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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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清水後用力攪拌,最好是擀麵杖,粗細長短都合適,一層層地用力攪動,直到沉澱後的粉芡重新變作糊狀,糊的稀稠有講究,稠了,細蘿漏不下去,稀了,那不是得加勁挑水麼。過濾下的細渣不捨得餵豬了,拌著主糧蒸成窩窩頭,吃起來真的喇喉嚨。聽說現在當做健康食品粗糧細做了,挺風靡的。

粉芡沉澱好,再攪起來重新沉澱,往復幾遍,期間雜質比重大,沉在缸底,那叫做黑粉子,儘管有雜質,也捨不得丟掉,打涼粉還是很不錯的額。看著粉白細嫩的芡被挖在兜單裡吊在屋簷下一溜排開,這收穫,能合得攏嘴麼?!


繁雜的工序做成粉芡並不是目的,粉芡的根本結局是粉條。


天冷了,房簷耷拉冰凌窗上結滿冰花的時候就該下粉條了,沒有冷凍設施的年代,需要藉助於大自然的威力。


抱出芡個,用鐵錘砸成塊狀,之後拿秤砣連捻帶砸,之所以用秤砣,一是因為它的重量,二是它有個較大的平面,三是它上面有個繩子,好抓好提。在簸箕或撥蘿裡砸、捻、搓,直到恢復它那“粉”的天然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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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粉條要用到礬——也算是添加劑吧,按比例配比後,放在陶製的半截缸——大缸岔裡,這是展現男性魅力的最佳時機。呼嘯的寒風夾雜著鵝毛大雪吹打著吊在棚子上著冰凌,靠玉米杆堵住四面漏風的棚子裡,風箱“噗塔塔,噗塔塔”吹動麥秸泥壘起的爐膛,火焰卷著長舌,一伸一縮,氤氳的蒸汽裡,竄動的人、粗獷的音,看似雜亂實則有序。缸盆旁,頭冒熱氣,腱子肉凸起、油光水滑似有晶瑩汗珠滾動的光胳膊上壯漢,握成碗口大的拳頭有節奏地一拳拳猛搗,那粉芡糊,有老牛肚一樣的彈性,又有麥秸泥一般的扯拉,搗拳下不去,拔拳出不來,這是個有勁使不出的活計,極需耐力和氣力。這俗稱“打糊”。拉風箱的老者睡眼朦朧地不緊不慢地推拉著著風箱杆,不時在屁股下抓把玉米芯扔進爐膛,眼也不睜。


“打糊”的坐下來喘著粗氣,摳著胳膊上的粉芡,粉芡貼在胳膊上,揪揪的難受。


水不能滾開,溫度多少,就靠“老師shi”那手一抓來確定。下粉條的瓢其實是白鐵皮打製的漏斗,訣竅在下面琢的孔上,粗粉細粉扁粉都由他決定,而粉條是否勻稱取決於掌瓢師傅的技巧。一根長木柄,一頭是腋窩,一頭是裝滿粉芡糊的瓢,支點是端著瓢的手,在滿是蒸汽的大鍋上游動,另一隻或握手成拳拳或攥著硬物,有節奏地敲打瓢沿,振動粉芡糊下瀉,鍋臺旁一老者腰繫塑料袋,及時撥動手裡的木棍挑動落水的粉條,劃拉兩下,快速地兜到鍋外,使之滑入另一個盛滿水的大陶盆裡。坐在盆邊的老者也繫著塑料袋,衣服袖挽到肩膀,手在陶盆裡扒拉幾下,從身邊抽出拇指粗的直棍穿在抓著的粉條下,將棍子櫈在盆沿,鋪勻後在水裡涮兩下,瀟灑地拎出來,有人就勢及時接住,掛在門外平架著的梯子上。每下完一家,剩下的碎粉條裡抓一把在盆裡,捏點鹽倒點醋,用手一抓一攪,順勢填一大口,其他人或樹枝或格檔節伸進盆裡,滿是吸溜粉條的聲音。


粉條下好了,但活並沒結束。室外的粉條凍住後拉到家裡,繼續放院裡上凍。早上,凍得鐵梆梆粉條被拉到街上背風向陽處化凍,懶人用根棍子敲打,粉條隨著冰碴斷落下來,這辦法省時省力,就是碎粉條太多,連續使用會受到同齡人奚落和長輩吵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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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出來了,直接照射著,棒硬的粉杆開始滴水,孩子們會摘下冰柱含在嘴裡,吸口氣,唰一口,再吸口氣,被責罵後,也雙手在冰塊裡一根根批出粉條,小孩子那粉嫩的手指,一會就成了小紅蘿蔔,那冰涼勁一過,又癢又疼,止不住搓著手跳著腳的蹦。


冬天日頭短,粉條批出來還沒晾乾就落山了。街兩邊的粉條紛紛拉回家裡,繼續架在平放的梯子上,再去挑水,一瓢瓢地澆在粉條幹上,直到涼風一起,又凍成琉璃狀,第二天早上重複上一天的動作,又幾次將小手凍成紅蘿蔔狀,幾凍幾化的過程就是粉條增加韌勁的過程,它的筋道就是這樣淬鍊出來的。


我連續兩年去看過下粉條,動作流程是一樣的,只是能用機器的地方絕對不用人工,比如“打芡糊”,比如“磕瓢”,比如冰凍。尤其冰凍,不管零下多少度,只一次速成,少了冰、日、冰的淬鍊,就少了筋骨少了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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