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奋强《赴港散记》(续):初到香港的喜乐哀怨

欧阳奋强《赴港散记》(续):初到香港的喜乐哀怨


本篇接前文——欧阳奋强《赴港散记》:揭开尘封30多年的红楼旧忆~


七、记者好厉害


我们刚刚踏进机场休息室,亚洲电视台的几位名演员(艺员)方国姗、利智、斑斑、刘保国等,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给我们每个人献上一束艳丽的鲜花。记者们蜂拥而上,把我们团团围住,还没反应过来,无数镁光灯就闪开了花。


“嗨,贾宝玉、林黛玉,看这……看我们……”


“喂喂喂,贾宝玉、林黛玉,拍个照啦……”


呼喊声包围住了我和晓旭。眼前,记者们举起照相机,任意抢拍,毫不客气。无数的问题,有如巨浪袭来,我们差点招架不住。


一位年轻的小姐挤到我身边,热情地问:“你是欧阳先生吗?”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亚视的年轻艺员。


“我叫方国姗。”她重重地握住我的手说,“欧阳先生,我看了你的扮装照,很漂亮。”


“妈马得啰。”(马马虎虎)我蹩脚的模仿粤语。


“都说我长得像你。”方小姐吃力地咬着普通话音说,“今天特意安排我来接你的。”


哦?!我很惊喜地打量她。


匀称的身子,乌黑的短发显得可爱,光洁的脸蛋,带着淡淡的妆,显得妩媚动人。扑闪着明亮的眼睛,微微翘起的嘴唇使她脸上挂着一丝稚气。


确实也是活脱脱一位“宝玉”呢。


“方小姐比我现在漂亮多了。”我玩笑地说。


“她可是香港的宝玉呀。”艺员领头的高亮先生风趣地说。


“哦?香港也拍过《红楼梦》吗?”我很惊讶。


“是我在戏中反串男角。”方小姐大大方方地说,“大家给我取外号叫贾宝玉。”


“那你还演过哪些戏呢?”


“我演过哪吒、龙的儿子、女捕快……”


演过这么多连续剧,全是主角,经验一定很丰富。


“你看过吗?”方小姐脸上带着期盼。


“真抱歉,内地没有放过。”我略带歉意,“不过我相信,今后会看到。”


为没有看过方小姐主演的戏,心里有几分遗憾。


这时一群记者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欧阳先生,你有没有妹妹呀?”


“有的!”


“你看方小姐像不像你妹妹?”


“她还真有点像我妹妹。这是老实话。”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在餐厅吃早饭,看见晨报上宣传《红楼梦》版面上的报道:“贾宝玉来港有奇遇,方国姗酷肖其胞妹,几可乱真!没想到贾宝玉一下飞机就有奇遇。”


欧阳奋强《赴港散记》(续):初到香港的喜乐哀怨


晓旭(黛玉)看完报纸,大笑道:“老兄,在大观园你的姐姐妹妹就不少了,到了香港还嫌不够么?”


邓婕帮衬道:“这小子就是恶习不改。”


“嘿嘿……!”我哭笑不得,这也见报,实在没成想。


香港的记者确实很厉害,也很机灵。每天都像克格勃一样跟在身后,见缝插针,但从不做耽误行程、让被采访者讨厌的举动。比如上卫生间,身边忽然冒出一个记者,随随便便地问两句,就开始发挥想象,只要速度,不必确切。


某日,记者招待会结束后,我和几位记者一边吃点心一边聊天。


记者:“欧阳先生,你的感情也像宝玉一样吗?”


“我比他专一多了。”


记者:“你有女朋友吗?”


“有了。”


记者:“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有列入计划呢。”


第二天,某某报纸上又来了一则“新鲜”消息:“欧阳奋强爱情专一。他坦言,虽有了亲密女友,但目前还没有考虑结婚。”


真是稍不注意,就会进圈套。


在《红楼梦》图片展览那天,几个记者又把我和晓旭包围起来,从多个方面发起进攻。


记者:“欧阳先生,你看过香港的电视剧吗?”


说没看过,实在不美。想来想去,也有几部断断续续看过几眼。


“看过一点儿《陈真》、《霍元甲》……对了,还看过《上海滩》。”


记者:“你喜欢哪个戏?”


“前两部戏太粗糙,《上海滩》还不错,而且,内地很多人崇拜许文强哩。”


记者:“许文强是不是你崇拜的偶像呢?”


“不是的。”


记者:“你的偶像是谁?”


“是我自己。”


当问到晓旭对许文强表演如何评价时,我们这位足智多谋的林妹妹赞道:“我认为许文强的表演很棒!”


第二天,晨报上毫无保留地登出了我俩对香港电视剧所谓的评价。


我们哪里知道:《霍元甲》《陈真》是亚视拍的,《上海滩》是无线电视台拍的。这两家电视台的关系嘛,总有点儿……有点儿……那个我们一个劲地吹捧无线台拍的《上海滩》,这对我们的东道主亚视主席邱德根,岂不是不恭的事吗?


只怪自己笨嘴笨舌,不会说话。在心里也埋怨热心的记者步步紧逼。看来,再遇到记者,可得小心提防,可不要言行无忌!


老实话不是处处都能说的,我告诫自己。


八、邱太太说媒


下榻香港的当天晚上,邱主席在宋城宴请代表团全体成员。


宋城是亚洲电视台为拍摄古装戏而建造的拍摄基地。逶迤的城墙巍峨壮观,走进高耸的门楼,一派远离现代社会的宋朝景象呈现在眼前。


夜色朦胧,明月当空。登上城墙俯瞰,花木从中几处灯笼掩映,闪烁着红色的亮光,衬托出精美的亭台楼阁,甚为幽雅;悠悠的溪水,从石板桥下缓缓淌过,溪边绿色的垂柳,在温柔地夜风吹拂下,婆娑起舞。侧耳倾听,好似天际飘来阵阵箫声,悠扬动听,梦一般的朦胧。


真没想到,在现代楼群的周围,还有这般的世外桃源,我陶醉了。忽觉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怅怅然,飘飘然起来。


宴席开始了。


我和张莉被安排坐在邱太太两旁。邱太太虽已五十开外,但充满活力。弯曲蓬松的卷发覆盖着一张微胖、白皙的脸,涂了一层淡淡的粉。配上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优雅;衣饰高贵而不做作,颇有一番风度。满脸的笑容,热情的话语,让我们拘谨顿消。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活跃,大家畅所欲言。邱太太笑吟吟地凝视着我和张莉,说:“今天能和宝哥哥、宝姐姐共进晚餐,真是莫大的荣幸。”


“邱阿姨过奖了。”张莉的巧嘴在这里充分发挥,“我祝阿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谢谢!谢谢!”邱太太欢喜地和张莉碰杯。


“邱太太,我和夫人和您共餐,才是莫大的幸福。”我神秘地冲张莉眨巴了一眼。


邱太太迷惑地盯着我。


“欧阳真坏……”宝姐姐抗议了。


我得意地喝呷了一口酒。邱太太顿悟,忍不住大笑:“对!对!对!宝玉、宝钗本也是一对儿嘛!”


“是啊,可这位宝钗小姐不喜欢我。”我说,“她嫌我没有魅力。”


“我看你不错呀!”邱太太说。


“是啊,还得请邱太太给帮帮忙,成全一下我。”我故作认真。


邱太太凑近张莉,一本正经地低声道:“我看小伙子不错,你可以答允。”


张莉一个劲地摇头,早已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招待送来了擦脸的热毛巾,邱太太拿过一张硬递给我,命令道:“快给张小姐擦擦脸上的汗,献献殷勤,否则,这红娘我是不能当的了。”


全桌的目光都注视着我。我似接受又似无奈地接过毛巾,笑看着张莉。


张莉急忙摇头,嚷着说:“欧阳,讨厌!”


欧阳奋强《赴港散记》(续):初到香港的喜乐哀怨


玩话归玩话,这擦脸可是万万干不得的!我已瞄到几台相机悄悄盯上了我。急忙间,我把毛巾放在转盘上,推转到了张莉面前,顾不得得罪各位姐妹了:“宝玉,宝钗乃书中的古人,在古代可只有女的伺候男的,哪来男的伺候女的呢?我只想和大家共欢。”说着,举起了酒杯,“邱太太,我敬您一杯。”


“哎呀,你不去擦脸,我又怎好再去说媒呢?”邱太太一脸失望。


张莉不依地嚷:“邱阿姨,在大陆,他早就有相好的啦!”


邱太太瞪圆了眼,埋怨我:“我一番热情,原来你早就有啦?罚酒!”


我理亏,不敢违命,就连罚了三杯酒。


夜雾弥漫,繁星闪烁。晚宴尽欢,驱车回住所,凭窗眺望那白昼万般繁华、夜晚灯红酒绿的香港,心里不由暗想:这第一个夜如此美好,那之后呢?


八、奇怪的电话


活动了一整天,又累又倦。入夜,也不知是几时。舒舒坦坦地躺在床上,浑身软得像散了架。甚至闭眼养神,都觉得是莫大的幸福。


突然,电话铃声如幽灵般袭来。窗外是茫茫的夜,伴着没完没了的来电,真烦人!


“谁呀?”我拿起电话,有气无力地问。


“请问任大惠先生在吗?”是位操着浓重广东普通话得小姐。我就知道,不会是找我的。


“主任,电话。”


还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的大惠主任忙上来接过电话。


我蒙住头,只想睡觉。可那“嗯——对——是吗?好吧!”的声音像瘟神一般,无法躲藏。唉,和我们主任住一块儿,就这点吃亏倒霉。


谢天谢地,主任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对话。


我瞟了一眼主任,而他却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怎么啦?”此刻我只想关灯睡觉。


“怪事,一位小姐来电话,说有事要见我,已经在楼下等了。”主任纳闷地寻思,“这么晚了,是谁呢?”


“该不是哪位小姐看中你了吧!”我玩笑起来。


“别瞎说。”主任犹豫不定地说,“你看我要不要下去一趟?”


“还是下去看看吧,让别人久等,也不礼貌。”我建议道。


“好,下去。”主任坚定地穿上鞋,套上衬衣,还梳了梳刚洗过的湿头发,出门去了。


会是谁呢?我的困劲也没了,只等了解一个究竟。


几秒钟工夫,主任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问。


“算了,我还是先挂个电话问问服务台。”


电话接通后,服务台值班小姐说,大门早已关了,没有人等主任。


哈!一定是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闹精致的玩笑。在剧组,这种类型的玩笑是家常便饭,我的同谋常常是晓旭。这奇妙的电话,会不会是……


我和主任开始破案,一天的困劲溜得无影无踪,连忙拨通1806房间的电话。第一嫌疑人、陈晓旭同志在听筒里问:”谁呀?“


”是陈晓旭小姐吗?“我压低嗓音,装作广东普通话问。


”是啊。“里面传来疲倦的回答。


”我是《大公报》记者,在楼下等,想请您谈谈。“我咬紧牙关,强忍住笑意。


”嗯——先生,对不起,我已经睡下了。况且,采访是要经过代表团领导批准的。“听筒里是一本正经的声音。


如此这般的平静,听不出一丝破绽,怀疑的成分不觉减去了七分。


又挂了一通电话,是第二嫌疑对象——东方闻樱(探春)接的。


”请问,张莉小姐在吗?“我故技重施。


”对不起,她在洗澡。“声音很硬,”你是谁?“


”我是《大公报》记者,想和你们谈谈……“我的笑意已经蔓延到了嘴角。


听筒里一阵沉默,猛然地,东方反应过来,嚷道:”是欧阳吧?讨厌!我都睡着了,深更半夜的,开什么玩笑!“气势汹汹地,像极了三妹妹。


我慌忙放下电话,冲主任说:”东方生气了,看来不是她。“


那是谁呢?我俩坐在床上,盘腿寻思,再也找不到怀疑对象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难道是这位奇妙的小姐还不死心?


电话是服装设计师史延芹打来的:”主任,还没睡呀?“


”你有事吗?“主人问。


”我……想问问明天的安排。“


日程安排?每个房间都有一份,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史延芹,你是来试探我有没有下楼吧?“主任笑问。


听筒里顿时传来笑声一片。


”你们谁干的好事?“


”是我。怎么样?主任,装得像吗?“陈力在电话里兴奋地问。


”装得很像,只是我棋高一着,没让你这位冒牌小姐失望。“


主任一副得意扬扬的神态。


第二天出游,坐在面包车上,大家兴致勃勃地讨论,大有要把恶作剧发扬光大之意,最后选中的第二目标,是我们的副监制胡文彬先生,谁让他满身书卷气呢?


幸好,此时他不在这辆车上。


九、”游街“


天气闷热,无风。


我、晓旭、邓婕、张莉、孙梦泉(李纨)、东方闻樱,被迫化好妆穿上剧服,被硬拉到铜锣湾电车站。那里,早有一辆打扮得古色古香的精致电车等着我们了。我们耷拉着脑袋,怏怏不快地过去,一群早已埋伏在周围的记者拥了上来:”笑一笑吧,看这边——“


我们满脸乌云,无精打采地木然杵着,全然不给小姐、先生们一点儿面子。凝视着眼前这辆精致电车,心里有一团驱不散的气。亚视居然让我们站在车顶,在香港的繁华市区转圈圈,还要满脸堆笑,冲市民打招呼,这……成了什么啦?


”岂不是成了马戏团的猴儿了。“晓旭不快地说。


”封建社会才游街示众,现在香港的影视界怎么继承了这种风气?“我毫不客气地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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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不去!“


演员们埋怨、抗议、愤然的情绪,似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水冲代表团滚滚袭来。


”唉,人家香港拍完一部电视剧,都要这样宣传吧。“


”宣传?社会习俗不一样,反正我们不习惯。“


”既然安排了,还是应该去的。“


”合理不合情。“


”你们就当逛逛街,暂且忍耐一下嘛。“


”那你们怎么不去呢?“


”人家想看的是你们,谁看我们呐。“代表团的老师们耍起赖皮来。


没法子,我们抗议无效,只好顺从。做不情愿的事,心里大为不快,又哪来的好脸色呢?


电车载着死气沉沉的我们,徐徐地向闹市区驶过。而我们躲在车厢里,偏不往车顶去。急得亚视公关联系部的几位陪同不知所措。


有一位叫阿隆的硬抓住我的手说:”求求你了,上去站站吧,给个面子。要不,我们都会挨骂的。“


望着他那苦相,又怎么忍心?只得不情不愿地上了车顶。走的很沉重,彷佛是赴刑场。晓旭/张莉也被求了上来。而其余几位,死活不肯来。


我们虽站出来了,却提不起一丝热情。满腹惆怅都写在了脸上。又怎能招来观众的欢迎呢?


电车只逛了一个闹市区,无奈只好灰溜溜败了回来。


第二天,几家报纸都登了我们哭丧着脸的照片。还记得一家报纸写道:”大陆演员,黑口黑牙,在电车上不向群众招手,还说是是游街示众。大概他们不习惯这种宣传方式,一点都不欢喜。亚视为了宣传,日程安排紧密,她们一定疲惫不堪……“如此云云。


后来,据介绍,香港的演员,都争先恐后想坐彩车。争着给车下的观众热情招手。没安排上的,心里还不高兴呢。


我们没有亲见,只是耳闻,是否真切就不得而知了。但这种形式,在我们眼里陌生的很,一点也不习惯。不习惯,自然也不喜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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