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人:梭不好普通話,只因為我們不普通……

胡建人:梭不好普通話,只因為我們不普通……

01

幾年前有人評選全國最難懂的方言,閩南話有幸入選,全福建人都笑了:閩狼話算蝦米啊,我們胡建人梭的普通話才叫狼懂呢。

福建人說普通話外省人聽不懂不奇怪,奇怪的是福建人說普通話經常連福建人也聽不懂。比如,一個福州人聽到一個莆田人跟他說“泥油鬢,痕巖粽,殼宜字,錢痕貴”時,福州人直接趴了:“丁趴,你哄蝦米吶?”

大學時一個宿舍八個人,三個莆田人,兩個泉州人,一個龍巖人,一個福州人,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

新生聚餐,泉州惠安的大哥在酒桌上說班上的美女,來了一句:

“那個姓陳的姑涼,全班最‘皮又’亮,你梭戲不戲啊?”

莆田的小弟,從舌頭兩邊擠出兩股氣流,老蛇吐信一般:“戲個頭,直接摸奶啊。”

福州同學張發發大罵:“傳(全)部都是流氓,陳姑涼就在隔壁桌,也不小聲點?”

莆田小弟臉色有些不好看,說:“不四啦!窩四梭,可不可以摸摸鮮奶啊!”

全桌石化。

胡建人:梭不好普通話,只因為我們不普通……

這下莆田小弟火了,吼道:摸(饃)沒有鮮奶(先來),單喝湯啊,我餓喜(死)了。

相對來說,與 張發發算是交流無障礙。他的悲劇發生在他去廣東參加國考的時候。那個時候國考面試沒有今天正規,面試是聊天式的。第一道題目自我介紹,福州同學張口就來:“各位老斯好,我叫髒花花,來自胡建省湖州市……”

臺上的考官笑成一片,指著其中的一位說:“瞧你們福建人,張發發念成髒花花,福州也成湖州了。”事後張發發得知,被指的那位考官是莆田人。

福建人說不好普通話是事實。馮鞏在央視春節聯歡晚會上調笑胡建人後,福建人好像才意識到自己的普通話原來這麼不普通,不過他們並不以為意,因為他們知道自己說不好普通話,只是因為胡建人太不普通了。

胡建人:梭不好普通話,只因為我們不普通……

02

先說說福建境內蔚為大觀的方言吧。

福建省是漢語方言最複雜的省份之一。全國7大方言區中,福建佔著5種,分別是閩語、贛語、吳語、官話和客家話。分佈最廣的是閩語,而福建境內的閩語又分為5個區。

首先是閩東方言區,又分為南片和北片,兩片方言有較大的區別,南片代表福州話與北片代表福安話是無法直接交流的!片內各縣,縣內各鄉的方言又有區別,不過大多數勉強可以交流。

第二是莆仙方言區,又分為莆田話和仙遊話,兩者可以無障礙交流,但有區別。

第三是閩南方言區,分佈在泉州、廈門、漳州3個片區、,此外還有龍巖的新羅,漳平等地,一共包括23個縣市。現在閩南話以廈門話為代表,但泉州與漳州的閩南話在歷史上的影響一度大於廈門話。三者之間口音不同。

第四是閩中方言區,分佈在永安、沙縣、列東、列西等4個縣市(區),其中以永安話為代表。

第五是閩北方言區,分佈在建甌、松溪、政和、南平、順昌(東南部)、建陽、崇安、浦城(南部),以建甌話為代表。

另外,在福建省的中部戴雲山區,尤溪縣和鄰近的永安東部、大田中西部和沙縣南部,是介於閩南、閩中、閩北和閩東之間的過渡區,他們的話,你還真不好說是五大區中的哪一個區的。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閩方言啦。

胡建人:梭不好普通話,只因為我們不普通……

沒列入上述地區的福建人,他們講的就是另外幾大方言了。

首先是贛方言,分佈在邵武、光澤、建寧、泰寧4個縣市,邵武話比較有代表性,建寧話贛化最徹底。

其次是客家方言,分佈在閩西的寧化、清流、長汀、連城、上杭、永定、武平,以及閩南的平和、南靖、詔安的西沿,以長汀話為代表。

再次是吳方言,分佈在浦城縣的中北部和浙江省連界的地方,那裡的話與浙江的處衢方言相近,屬於吳方言。

第四是官話,在南平市區和西芹一帶以及長樂縣的琴江村,有兩個官話方言島。這多是古代北方軍人、滿人南下福建定居的結果

在閩、客、贛3種方言之間,明溪、將樂、順昌一帶有一個過渡區,那裡的話兼有3種方言的特點。

此外,閩方言和客方言,也都有在區外相互穿插分佈的。閩南話在閩中、閩北、閩東都有方言島。客家話在閩北、閩東也有不少小方言島。在武平縣的中山鎮通行的“軍家話”是比較接近贛方言的方言島。

居住在閩東的福安、羅源、寧德等地以及閩北的建甌、建陽、昌等地,閩中的永安、漳平等地的畲族同胞所說的話是一種也還保留著一些本族語言的、和客家話比較相近,又吸收了一些當地閩語成分的帶有混合性質的語言,通常稱為畲語。

福建省境內由於交通不便,人們活動範圍不廣,造成了十里不同音的情況。同時,歷史上北方戰亂時,常有不同地區的人口南遷到福建,他們帶來了不同的語言,加上當時政府沒有推廣使用統一的語言,就造成了境內方言品種多,而且內部差異很大的局面。像連城、尤溪、順昌等地,一個縣內就有幾種、十幾種不能相通的土話。有一個報道說,建寧縣有一個千把人的鄉村,有幾十個姓氏,十多種不同的方言。

方言這麼多,普通話使用率自然就低了;每個村子都有不同的土話,人們交流自然少了,這種情況下,普通話怎麼會說的好呢?

胡建人:梭不好普通話,只因為我們不普通……

03

福建話的歷史太悠久了。

追溯起來,閩南話是古漢語的活化石,它沒有“f”這個聲母的,這是因為唐代以前的漢語標準音裡,也一直都沒有 /f/。所以很多在普通話中以“f”為聲母發音的字,在閩語中發音的聲母為“h”,並不足怪。

大家都知道,唐代那批從河南遷來福建的,說的話叫河洛話。而現代普通話,是建立在北方話基礎上的,歷史並不如閩南話那麼久遠。

另外,閩南方言和普通話的聲母、韻母、聲調上也有出入。

韻母上,閩南方言韻母由 4 種類別組成:元音韻母、帶鼻音韻母、鼻化韻母、入聲韻母。

普通話只有2類。

聲母上,閩南話聲母是15個,普通話聲母是21個。

聲調上,閩南方言聲調陰平、陽平,多數對應普通話的陰平、陽平。閩南方言陰入,接近普通話去聲。閩南方言陽入,接近普通話陽平。

老一輩閩南人從小開始接觸的就是閩語,而不是普通話,再加上沒有很好地學習過普通話或者日常習慣用閩語交流等種種原因,所以在講普通話時,把閩語的發音習慣代入了。

然後一代人影響一代人……

南”和“藍”、“福”和“胡”在普通話裡大不相同,可在很多福建方言裡,它們本來就可以替換著用。

當一個福建人/廣東人/湖南人說“心發路晃”,身邊的福建人也能夠頓悟他要表達的意思,在方言的溫床和同鄉的默契中,將地方普通話發揚光大……

但那麼多省份都分不清,為什麼福建人尤其分不清,成了“普通話不行”的代表省份?

今天的福建人,祖先大多是六朝後宋元前到來的大批北方移民。初唐,大批北方移民入閩,帶來了中原地帶的文讀系統。所以到宋代的時候,閩方言已經基本定型化了。

閩東、閩南、莆仙、閩中、閩北五個小區方言不同,加上客家方言、贛方言、吳方言等更是“十里不同音”。所以福建人對遙遠內陸大都市的新聲母,新韻母,並沒那麼關注……

但福建口音也受到了閩南語的影響,語言環境的長期保守與穩定,閩方言保留了現在已經失傳的上古漢語特徵:比如阿房宮的páng、關龍逢的páng、太原南阜的bù。

胡建人:梭不好普通話,只因為我們不普通……

一定程度上,福建的口音也帶有古漢語的特徵。

語言學家也在努力挖掘福建方言的歷史層次與變異,還將福建話稱為“古代漢語的活化石”。

但統治中國的,基本是北方的政權。從北方起家的政權,自然要在全國推廣北方的話,這下福建話也就只好認輸了。

福建人普通話這麼糟糕,方言這麼盛行,統治者並不放心,歷史上就有過普通話推廣普及活動。

第一次大規模針對福建地區的推普運動,起源於雍正被方言支配的恐懼。

雍正接見官員時,發現通行官話的朝堂之上,“惟有閩、廣兩省之人,仍系鄉音,不可通曉。”雍正6年,下旨在閩粵兩省開展“正音運動”,到乾隆37年,發現“福建並無官音義學”。乾隆39年的時候上邊怒了,批覆運動“有名無實”,相關事宜“毋庸議。”

新中國成立之初,福建省幹部下鄉開會都得帶翻譯。50年代的福建推普工作被視為重要政治任務來抓。而福建 “地方普通話”仍然無法消除 “交際中的方言隔閡”。

經過20年的努力,到2012年,福建省全省建有測試站 20 個,擁有普通話水平測試員 1154 人,其中國家級測試員 149 人,省級測試員 1005 人。2015年,全省共測試 1448586 人次,其中教師 521716 人次,學生729466 人次,播音員、主持人 1445 人次……

但別看數據漂亮,近3萬的測試福建人數中,一級通過率不超過3%,二級也僅有35%左右,平時作為語音示範的播音員主持人們尚有1/4過不了一級。

不過歷史也有例外,比如北宋蔡京時期,這個興化軍仙遊縣慈孝裡赤嶺(今福建省莆田市仙遊縣楓亭鎮東宅村)出身的福建人得勢,一家子好幾個都在京城擔任重要官職,仙遊話自然就受待見。據說,當時朝中大臣爭相學習仙遊腔的普通話,想當時,全汴梁都“撐撐(深深)地愛上了腥油(仙遊)話了”。

胡建人:梭不好普通話,只因為我們不普通……

04

其實全國普通話說的最好的並不是 北京人,也不是東北人或山東人、河南、河北人,而是坐在電視裡播音的央視人。可這話你還是放在心理不說出來為好,否則,你說北京人、東北人說普通話有腔調他們準會跟你急的。

這點胡建人真好,他們已經習慣被說普通話不好了,而且還會自嘲一句:開森就好。

這樣,我們就會發現,福建人說話自帶呆萌人設全國各地無與可比。

比如,胡建人會說,“楞楞碗現在已經過時了”,不要疑惑,他說的是人人網。

不僅那個一臉馬面的馮鞏,網上各種地域黑帖子不少,群嘲福建的段子有很多,但很少看到福建人反擊,他們總是跟著哈哈哈哈笑了……

他們說: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泡茶。

請飲一杯胡建水,人生一笑素贏家。

我們以德胡人!

做一個不需要剋制“看灰機蟲天ang萌灰過的胡建楞”時,是非常快樂的。

我的普通話在福建人裡算好的,有時碰到恭維我的,會說我的普通話不像個福建人,很開森。我很低調地問他,比你們江西人說的準吧?那傢伙回答說,快趕上廣東淫啦。

還好,現在隨著普通話普及教育深入開展,福建的孩子說普通話也經常能做到不帶福建口音了,他們的普通話真標準。我孩子每天回家一個永恆的話題就是:媽媽,你說錯了,是照相,不是救相,是永泰,不是遠泰。

我家那位是永泰的,嫁我那天起我就告訴她,永泰永泰,永遠都是永泰。她學著說:遠泰遠泰,遠遠都是遠泰。

估計她這輩子改不了了。

最後,我給大家簡一個段子,你可以猜猜是福建那個地區人的普通話:

我想你,想打定話給你,想花膽信給你,想彈肝琴給你,想嗆首歌給你,想做換給你,想請你喝咖灰,想買泡泡痰給你,想跟你一起吹吹轟,想跟你一起看熏熏,想說糙糙話給你,想電你一面……

我想你,想到無花付息,想到牛眼內,想到昏古七,但四,又想了想還是放哈了定話,我,要控計我寄己。

胡建人:梭不好普通話,只因為我們不普通……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