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霄
爹健壯,有手藝,還是種地高手,糧食年年有餘。可惜,俺家院子屁股一般大,出門就是水溝。俺和爹孃,擠在茅草房裡,睡一張床上。說是床,實際是個地鋪。爹和善,愛交朋友。
一天,朋友家有事,爹就帶我去朋友家。朋友家琉璃瓦房,院子寬敞,兩邊,連接著幾間平臺。室內擺放著彩電、冰箱,樣樣俱全。我看著,像稀有珍物一樣。
爹會泥水匠,主動給朋友壘院牆,修建大門。
晚上吃飯,爹對朋友說,水泥沒了。
朋友說,你去拉吧。
爹說,在哪兒?
朋友說,在橋墩下。
爹說,讓拉嗎?
朋友說,你去吧,就說是我用。
爹去了。
看水泥的說,需要幾袋?
爹說,五六袋。
看水泥的說,快裝吧。
天很黑,爹抗了五袋,再抗第六袋的時候,爹幹了一天活,太累,腰沒直起來,水泥“嘩啦”一聲,掉在地上,看水泥人罵道,笨蛋!快走吧!
爹知道,村口修大橋。那不是去拉水泥,爹是幫朋友,明目張膽“偷”水泥。
爹給朋友壘好院牆,砌好門樓,還要焊大門。焊著,焊著,材料不夠。
朋友說,少啥?
電焊工說,12圓的鋼筋不夠。
爹說,俺家有。
俺家的鋼筋,是舅舅給弄的,準備讓俺家蓋房用。俺爹,二話沒說,就送給朋友,焊成了大門。晚上吃飯,朋友喝了酒,爹也喝了酒。爹看到朋友高興,就趁機小聲說,你看,俺那地方……
還沒等爹說完,朋友說,我記著呢,別急嘛。
俺已經十多歲了,俺家的院子,還屁股一般大,俺和爹孃,同樣擠在茅草房裡,只不過,草房屋角里,多了一個小地鋪,是俺的床。俺做夢都盼望,爹能蓋上新房。
這天,爹又帶俺去一個朋友家裡。朋友的家兩層小樓,院子好大,種了菜,還養了花,栽了樹,像個花園。爹勤快,進了院子,拿起水管,就為菜花澆水。澆完水,爹的朋友從房間出來。爹忙放下水管,在衣服上,擦了擦溼漉漉的手,從衣兜裡摸出“帝國炮”香菸,恭恭敬敬遞過去,說,嚐嚐這個,我特意給你弄了一條。
朋友接過煙,笑眯眯地說,進屋說話,進屋說話。
爹進屋,和朋友說些啥,俺不知道。
俺只知道,爹抽菸,總抽那種,抽著抽著,就滅火了。抽一顆煙,點幾次火的便宜香菸。這條煙,是俺姥爺八十大壽,大舅特意在城裡,為姥爺買的。姥爺不捨得抽,悄悄送給爹。爹毫不吝嗇,送給朋友。
那天,期考過後,俺和同學一路回家。小培誇俺,說俺的成績好,數學考了92分。
俺謙虛說,小亮考了90分,考得也不錯。
不知為啥,小培不高興。一邊往前跑,一邊罵俺,白眼狼,舌頭長!
俺不解,問身邊的小金說,誰“白眼狼,舌頭長”!
小金笑著說,罵你呢。小亮他爹是隊長,小培罵你和你爹一樣!舌頭長,白眼狼!
俺仔細想想,爹的朋友,大多都是村幹部。不論哪個村幹部家有啥事兒,爹總是跑前跑後,比兔子跑的還快!
村裡人看不起爹,背後罵爹,舌頭長,白眼狼!
俺恨爹,俺也看不起爹,不願意和爹多說話。爹說,去地裡幹活吧。俺不吭聲,扛起鋤頭,就走。爹說,吃飯吧,俺還是不吭聲,端起飯碗,溜出大門。扔下爹,獨自喝悶酒。
爹也知道俺煩他,也不再和俺說話。
終於,俺家有了地方,蓋了新房,俺高興。俺端著空碗回屋盛飯,爹看見俺,眼淚“撲通撲通”滾了下來。爹喝多了,俺沒好氣地說,你就不會少喝點酒!
爹臉上滾著淚水說,娃啊,別恨爹;別恨爹舌頭長,白眼狼。爹為了劃宅基地,為了給你娶媳婦蓋房,爹給村幹部舔了幾十年屁股……爹難啊……. 爹沒本事啊……爹抹了一把眼淚說,要不是黨英明,為咱老百姓做主,剷除了這些老虎和蒼蠅。至今,咱也難有宅基地,蓋新房…….
閱讀更多 雲霄默然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