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0-3-10日，來漢支援已經一月有餘，因為工作量大，所以胃口比在家裡還要好，但昨天上體重秤，發現瘦了七八斤，身上本不多的贅肉已經被治癒。怎麼鉚足勁吃都不會反彈。有體重困擾的朋友歡迎來漢支援！☺
今天看新聞，全國新增僅有19例了，其中武漢17例。方艙醫院基本都倒閉了，這樣的新聞真是讓人愉悅。距離全國勝利已然不遠，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ICU團隊可以準備撤退了？還言之過早。目前重症、危重症還有接近5000人。領導說了，爭取把更多患者轉為輕症，清空ICU，才是凱旋那天。繼續努力吧。
說完了好消息，還有壞消息。
那就是危重症患者救治難度大，死亡率高。
凌晨2點，20床那個60多歲的男性患者恐怕扛不住了，交班醫生跟我們說。今晚他最危重，血壓維持不住了。已經跟家屬溝通過一輪了。
我仔細看了他的情況，基本上能做的我們都做了。
盡力而為吧。
無奈，凌晨4點左右，患者還是頂不住了，走了。
同班一個醫生拿起電話，通知家屬，說患者病情危重，搶救無效已經去世了，讓他們過來辦理手續。
我本想喊住他，不要那麼快就把死亡訊息跟家屬說，怕出意外。但他話已出口，攔不住了。
掛了電話後，我跟他說，幸虧上一班的醫生已經跟家屬溝通過了，否則直接電話過去告訴他們說病人已經死亡了，還不活活嚇死他們。心臟小一些的家屬容易出意外。我說。眼前這個醫生相對年輕，他犯的錯誤我早些年也犯過。
其實這也談不上錯誤，都是按程序做事情。但如果你出過一次事情，你就會心有餘悸。
另一位年輕偏大的醫生（副高）就跟我們分享了他早年的一次經歷。
10年前，一個40多歲的重症胰腺炎的患者，凌晨1點病情發生變化，撐不住，死亡了。當時科室很忙，危重病人很多，他一個人處理地焦頭爛額，這邊呼吸機報警了，那邊要輸血了，這下要搶救，那裡還要做深靜脈穿刺......
病人死亡了，他就要聯繫家屬。他拿起電話直接告訴家屬，說患者已經死亡了，趕緊過來辦理手續。說完就掛了電話，處理別的病人去了。
那一晚忙得讓我永世難忘，眼睛一刻都沒閉過，一口水沒喝過。他說。
等到他給一個危重患者做了深靜脈穿刺，並且指揮幾個護士搶救其他病人結束後，他才回過神來，怎麼家屬還沒到，都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然後他又拿起電話，催家屬，說趕緊過來，等下事情多起來就沒時間辦理手續了。
接電話的是患者的妻子，一個40歲左右的女人。此時電話那頭，她帶著哭腔說，醫生您別再催我了，我自己也出車禍了，警察來了，現在還在處理，我在市醫院這邊，麻煩再等等....
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人都懵了，大腦一片漿糊了，感覺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他說，看得出他此時此刻回想起來這件往事還是異常神傷。
後來是患者的朋友過來幫忙處理了死亡手續，他的妻子在當地醫院做了手術，事後才知道，他妻子受傷非常嚴重，據說是右腿斷了。還好，人扛下來了。他朋友說，當得知丈夫死亡訊息後，他妻子一個人半夜三更開車來醫院，因為心急如焚、萬念俱灰，路上出車禍了，所幸頭沒傷著。
如果她因為車禍死掉，我想我這輩子都走不出這個心理陰影。這個年長我一些的醫生痛苦回憶道。
今晚我們幾個醫生一起值班，我們來自五湖四海（有廣西、內蒙古的醫療隊加入戰鬥），大家從未謀面，此時此刻因為在疫區相聚，一起面對病毒、面對死亡威脅，大家似乎特別志同道合，像是相識了許久一般。
我們為這個年紀稍大的戰友的遭遇感到難過。
同時我自己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的悲劇真的是讓人不寒而慄。
所以我們在給家屬告知噩耗時，不要著急，要緩一緩，我說。如果病人心跳停了，我們馬上組織搶救，這時候跟家屬就不要說病人已經死亡了，在搶救之類的話，而是要說病人情況不是很樂觀，病情危重，目前在組織搶救，家屬先過來再說，我們肯定會全力以赴的。這樣的話，家屬心裡頭還會有一絲希望。同時我們要叮囑家屬過來路上要注意安全。等家屬來了之後，如果病人搶救回來就最好了，如果搶救不回來，再告訴他，病人很重，可能不行了，但我們會再做最後一把努力。
如果持續搶救真無希望了，再最後正式通知家屬，病人已經離開人世了。
這樣一來，讓家屬有一個心理接受過程。而不是一開始就電話告訴他，病人死了趕緊過來，那樣說不定會把家屬也害慘的。
戰友們紛紛點頭，表示認可。事實上，處理死亡病例經驗多（這並不是什麼好事）醫生都是懂這個道理的，尤其是年長一些的ICU醫生。死亡噩耗告知是很困難的，處理不能生硬。畢竟死者已矣，我們還要照顧活著的人。
這是醫者的為難之處，同時也是醫者的偉大之處。我們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但一旦發生了悲劇，我們還是要想辦法把損傷降至最低。沒有法律要求我們這樣做，但這樣做了，說不定能救人一命。反之，可能誤傷一條人命。一來一回，天壤之別。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一開始打電話那個醫生感嘆說道。他也意識到自己做的不夠好。但所幸我們之前有跟家屬溝通過了，家屬已經有了心理預期。否則，面對電話突如其來的死訊，正常人都會嚇得臉色蒼白、手足無措。同時也提醒各位朋友，假如真有一天這些不幸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家人身上，假如告知噩耗的醫生也是單刀直入，希望我們自己能夠迅速平緩心境，保護好自己。
雖然很難，但願能。
這個疫情讓很多家庭支離破碎，這是我們不希望看到的現實。所幸國家強大，萬眾一心，我們終於渡過了難關，就要迎來全面勝利。願那些永遠離開了塵世的人們能夠在另一個世界安息（如果有另一個世界），活下來的人則繼續堅強，重拾信心，完成下半場人生意義。
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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