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兄弟與趙家女兒

被困在家裡的日子不好過,打開微信,又看到了那個熟悉而陌生的暱稱。平原,原平。翻來覆去的兩個字,讓我想起了許多年以前,在神山洞溝的土路上,走來一個打扮時髦的姐姐,兩條又粗又黑的辮子拖在身後,像極了舞臺上的喜兒。她的皮膚十分白淨,一看就是城裡來的姑娘。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回到洞溝,只知道她也是洞溝的女兒。

慢慢地通過小夥伴的叨拉,知道她是趙家的孫女,名叫成香,與我的同學五香是叔伯姐妹。同學們說,她們一個生在成都,一個生在五臺,所以才叫成香,五香。而對於我們這些農村娃兒來講,五臺或許還多少聽說過一點,而成都則像天外世界了。成都在哪裡?她為什麼回了村?心裡有許多疑問,又不知該問誰。

趙家兄弟與趙家女兒

時隔幾十年之後,我在原平故事上發表了幾篇記敘家鄉神山的文章,特別是那篇《夢迴故鄉》,詳細地寫到了洞溝,寫到了洞溝的溝溝墚墚。那條普通的土溝,永遠是遊子心中的聖地,一草一木都散發著芳香。不久,我看到了文章後平原的留言,於是就建立了微信聯繫。

你是哪個?我是洞溝的成香!只這兩個字——成香,一下子就勾起了我久違的記憶。在一個村裡孩子的眼裡,那個有著城裡打扮的女子,或許就是我瞭望外面世界的窗口,所以儘管過了許多年,這個名字還一直深深地鉗在腦海裡,難以忘記。

洞溝——故鄉!使我們找到了共同話題;而都過早地失去了母愛的共同遭遇,又成為我們心心相惜的基礎。她似乎比我更悲慘,說起過去,有時竟然不願、也不想回顧,生怕那些往事再揭開久已癒合的傷疤。

趙家兄弟與趙家女兒

我一直有一個願望,將故鄉的歷史記錄下來。我要讓故鄉那些善良而勇敢的人永遠活在我的書裡。我知道,她的父親是個老革命,於是我幾次問起她的身世和她的父母,但她幾次吞吞吐吐,說不明白。直到最近,在這被困的日子裡,我們才逐漸深入話題,找回了有關她的身世以及她對父母的一些斷斷續續的回憶。

打開記憶的長河,對於她來講,記憶最深刻的反而是她回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那段日子。那是1973年元月底,原平縣第一批知識青年下鄉落戶到大牛堡(她只記得叫堡)。她也很想和大家一起到大牛堡落戶,一起戰天鬥地,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但當時有一條硬性規定,村裡有親人的知青必須回到自己的村莊,而且,凡是回到自己村莊的還給五百元的補貼。於是,她就回了神山洞溝,這也是她從小經常居住的地方。除了她的奶奶,還有一個叔叔叫趙憲中,擔任著大隊的幹部。於是她就回了神山,和賈喜然、賈喜平一起組建起科研組,由賈喜然負責。她記得當時科研組的實驗基地就在南溝綠化隊,她們負責二大隊所有的科驗實施工作,進行果芽嫁接、種子培養,引進新技術,進行農作物培植。那時候,她的母親早已去世,她的父親每月回村一趟為她送糧。糧食是從大牛店糧站領的,到父親送糧的那一天,她會早早爬上龍脊墚坡瞭望父親。

趙家兄弟與趙家女兒

同年十月二十二日,她父親不忍心看著她就這樣一輩子呆在農村,於是把她的關係轉移到了青海省湟中縣坡家公社甘河大隊。這裡離湟中縣城有二十多里。她在村裡呆了沒有多久,同年7月就隨著其他部隊子弟一起被招工到青海省燈泡廠技術科,成為一名有固定收入的工人。只是後來,在改革開放中,燈泡廠於2000年也破產倒閉了,她被迫下崗,開了一家文化用品商店。由於她講信用,善經營,下海不幾年,她就掙下一棟樓房。她家的生活也水漲船高,一步步變得好轉起來。

說起自己的經歷,她侃侃而談,但一說到父母,她就不知該從何說起了。慢慢地她說出了自己的身世。

往事,不堪回首。

也許是受了伯父的影響,趙家三兄弟先後參加了革命工作。

老大趙勞中(參加革命後改名趙雲飛),生於1922年2月25日,本人身份學生,早在1937年9月就參加了八路軍,想來也是一名“義勇軍神山營”的健兒。1938年2月,由於作戰勇敢,表現積極,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後來,他隨部隊出生入死,從家鄉一直打到青海,在戰鬥中逐步由一名普通的八路軍戰士,成長為一名指揮員,歷任八路軍358旅教導營的班長、排長;山西新五團八連指導員;一軍二師連指導員;五團通訊偵察連指導員等職務。解放後,他留在了青海,轉業到地方,曾經擔任中共湟中縣五區區委書記,縣委合作部部長(此處存疑,因為這些資料來源於趙雲飛1994年4月15日自己手記的一張紙上,字跡不太清楚),黨委書記;湟中縣委副書記、副縣長。據她的伯母回憶,就在伯父嘔心瀝血,極盡全力建設社會主義之際,卻在文革中就受到衝擊,被迫提前借病離休。離休時間大約在1974年,當時他尚不滿60歲,剛剛50出頭,正是年富力強之時。

她的伯母還說,伯伯在打到青海那幾年,曾經參加工作隊,上山下鄉搞土改。眾所周知,青海地區是一個多民族聚集區,一些舊軍閥和反動分子不甘心他們滅亡的下場,蓄意擴大民族矛盾,鄉下情況異常複雜。一次,部分群眾受到壞分子挑撥,竟然對正在鄉下開會的工作隊進行突然襲擊,造成數十名工作隊員犧牲的慘案。那一天,她的伯父因故正在趕往開會現場的路上,僥倖留下一條活命。

離休後,她的伯父一度被返聘回湟中縣文化館整理史料。到了1978年,伯父回到了青海省幹休所居住。2004年4月4日凌晨3點,她的伯父去世,享年82歲。

趙家兄弟與趙家女兒

由於母親早逝,她從小跟著奶奶,說起她的父親趙連仲,她反而知之不多。她隻影影綽綽記得父親好像講過,他曾經多次參加戰鬥,也多次受傷,最危險的一次是送信時誤闖入日本人的據點,如果不是靈機一動,假裝民工跑掉,後果不堪設想。後來,她父親參加瞭解放太原的戰役,也參加瞭解放青海的戰役,只是再後來,他又踏上了抗美援朝的戰場。從朝鮮歸國後,他父親於1962年又奉命進駐西藏。在進駐西藏途中,她大約只有5歲,妹妹只有幾個月。由於母親剛剛生產,身體虛弱,根本經受不起進藏途中的艱辛,結果在進藏途中,發生高原反應,突發腦溢血病逝。那時,她實在是太小了,什麼也記不住,只記得有一天父親拉著她的小手,繞著一個插有木頭牌子的土堆轉圈。土堆不大,她一邊走,一邊看看土堆看看天。土堆四周,藍天遼闊,天空飄著朵朵白雲。她不知道母親此時到了哪裡,只知道父親的大手拉得她很緊很緊。後來她才明白,那是母親的墓地啊,父親是在拉著她的手向母親告別。

她的母親,是本地朝霞峪人。一生窮困,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從朝鮮載榮歸來,就要享福了,卻不幸跟著丈夫犧牲在邊遠的進藏途中。在她走的時候,面對她幼小的一雙女兒,一個剛剛牙牙學語,一個尚不能站立,不知她來沒來得及留下哪怕是片言隻語!

因為母親去世,兩個孩子無人照管,組織上讓她的父親停止入藏。她跟著父親到了某地的一個招待所。誰知,禍不單行,行李被盜。只是,自今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再後來,她父親為了拉扯兩個女兒,在部隊辦理了轉業手續,回到老家山西。先在忻州工作幾年後,再調回原平水利局,就任副局長,一直忙於下鄉住村工作,根本顧不了她。

現在據她推算,父親大約生於1925年,去世於1987年,62歲就不幸英年早逝。

她的爺爺叫趙均,年輕時曾經走過西口,做過生意,大約於1962年去世。奶奶叫王林芝,孃家是上陽武村人,於1988年去世,享年93歲。

聽了她的身世,令人唏噓。特別是她的母親,一個柔弱的女人,為趙家生了兩個女兒後卻死在異地他鄉,真是令人同情!但這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只是,每到夜深人靜,她也會夢迴故鄉,夢到洞溝溫暖的窯洞。

佳茗玉樹於2020年2月26日夜

趙家兄弟與趙家女兒

作者簡介:佳茗玉樹,本名賈文棟,國家工作人員,業餘喜歡寫作。《大牆之內話健康》由山西科技出版社出版,另有文章散見報紙雜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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