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對於陳希米來說,2010年的12月31日,註定是讓她難以釋懷的一天。

這原本是個普通的週四。陳希米在下班的路上接到史鐵生電話,他說有點不舒服,已經叫了救護車。沒想到,這一天卻成為了她和愛人史鐵生天人永隔的日子。

之前的某些時候,即將要迎來自己60歲生日的史鐵生,還戲稱自己可能要活到70歲,因為自己沒有得什麼要死的病。

然而,離60歲生日只有5天,史鐵生卻沒能逃過命運的無常。拋下他摯愛的陳希米,最後對她說的話是在救護車上說的,“我沒事”。

這情形,正像21歲那年,他突然被宣判雙腿癱瘓,成為殘疾人一樣。

在遇到陳希米之前,史鐵生經常在生死之間徘徊。但遇到陳希米之後,他希望活著。

這就是愛情的意義。沒有你之前,我不知道為什麼而活;有你之後,活著的每一天都是那麼鮮活,茁壯和可愛。愛情最美滿的歸宿和最永恆的落腳點,就是陪伴。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曾有人問過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的話,你選什麼?史鐵生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選愛情。

他和夫人陳希米的愛情,是讓兩個真正自由的靈魂歸依的、生死不渝的愛。

史鐵生一生中有過三段愛情。

第一次讓史鐵生感受到對異性的愛,是在他小學的時候。這個女孩子是她的小學校友,和他同年。史鐵生最初注意到她,是學校組織的一次“六一”兒童節的慶祝會上,她朗誦了一首關於一個窮苦的黑人孩子的詩。

即使多年以後,史鐵生還記得當時的細節:

【會場中先還有些喧鬧,但忽然喧鬧聲沉落下去,只剩下她的聲音在會場中飄落。清純,稚氣,但卻有微微地哽咽,燈光全部聚向她時,我看見她的眼邊有淚光……】

從那以後,女孩子便出現在史鐵生的視線之中。那個女孩外表並不出眾,史鐵生說她身上當時還沒有女性的標誌。

但愛來臨時,是說不出任何道理的。他想接近她,卻不敢走去近前,只是遠遠地看著她;偶爾跟她說上一句話,他也覺得自慚形穢。就連想象女生的住處,也讓史鐵生覺得神聖不可及。

這是史鐵生最初的愛的萌動。那朦朧的愛意,在少年敏感而細膩的暗戀中被渲染中成了一幅遠方淡雅而清純的山水畫。只因為少年的自卑,那一縷情愫,便隨著光陰的流逝如風般吹散了。

後來,史鐵生遭遇了人生中的重大變故—雙腿殘疾,也由此開始了他和H(陳希米書裡對女孩的稱呼)的愛情。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這一次的愛,讓史鐵生真正品嚐到了愛情的酸甜苦辣各種滋味,也在他的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

當時的史鐵生,身體的殘疾給他帶來心理上的巨大落差,還有周圍各種各樣的眼光。愛情的降臨讓他既欣喜又悲傷,既狂熱又無奈,他一度深陷在愛與痛的煎熬中,難以掙脫。

後來,他選擇勇敢地面對自己的內心。他對他心愛的女人,並且愛慕他的女人說,如果你確定不是愛情,就請離開,再痛苦也是我自己的事;如果確定是愛情,就必須留下和我在一起。

即使殘疾,史鐵生對愛情卻有著近乎執拗般的追求和堅定。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他說:我坐在輪椅上吻了她,她允許了,上帝也允許了……

而最終,這段感情因為H父母的堅決反對,H最終選擇了離開史鐵生。這棵愛情的種子,剛剛萌出細芽,就已夭折。

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對這段愛情有過很含蓄地表達:

【要是有些事我沒說,地壇,你別以為是我忘了,我什麼也沒忘,但是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它們不能變成語言,它們無法變成語言,一旦變成語言就不再是它們了。

它們是一片朦朧的溫馨與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與絕望。它們的領地只有兩處:心與墳墓。比如說郵票,有些是用於寄信的,有些僅僅是為了收藏。”】

後來,H在描述和史鐵生這段感情時,這樣形容史鐵生:

我看到了你的自信,你的執著,你的瘋狂,你的自尊,你的驕傲,你的謙卑,你的誠實,你的固執,你的善良,你的幼稚,你的軟弱,你的盲目,你的隱忍,你的高尚,你的信仰,你的絕望……

而對這個帶給史鐵生諸多快樂和痛苦的女人,陳希米自始至終深懷感激。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後來,她在懷念史鐵生的散文集《讓“死”活下去》 裡寫道:

【H,你是他的舊情人,沒有比這個稱呼更叫我感到親近了,更能使我願意和你講心裡話。

聽到你說,那些年裡你幾乎每天都去看他,我對你充滿感激。

無論怎樣,你給過他這麼多的愛,這麼多的安慰,用他自己的話,他曾經對我說過的,他說你是救過他的人,他一輩子都不能忘。

你一定還記得十年前我給你的信:“我經常想,要是沒有你,說不定史鐵生會走不過那段艱難的日子的。”】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史鐵生說,陳希米是一束投到他孤獨世界裡的光。

因為,他的世界裡,孤獨似乎是常態。

1951年,史鐵生出生於北京。因為父母忙於工作,史鐵生從小跟奶奶一起生活。1969年,初中畢業的史鐵生響應上山下鄉運動的號召,自願到陝北延安農村插隊。

下鄉三個月,史鐵生突然腰腿疼痛難忍,在當地醫治無果後轉到北京。在北京檢查後依然原因不明,2個月後回陝北繼續插隊。

隊裡看他身體不好,特意安排他喂牛。但喂牛卻並不輕鬆。數九寒天的季節,睡在沒燒火炕的寒窯,半夜還要起來加草料,脊髓長期受到寒冷侵蝕。

本就患有先天性腰椎裂柱病的他,不顧勞累,對工作投入了全部的熱情,他養的牛卻是幾個村裡最好的,身體越來越差。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一次,他在大雨中攔牛引起高燒,腰椎裂柱病發作,病情非常嚴重。1971年,在母親的協調下史鐵生離開陝北,回京治療。21歲生日當天,他住進了北京友誼醫院。出院後,他的身體上多了一個器具—輪椅。

出院後的史鐵生,找了一份當臨時工的工作,是給仿古傢俱畫花鳥魚蟲。後來母親發現他在寫小說,就鼓勵地說:“那就好好寫吧。”自此,史鐵生和文字結下了緣份,而正是這個緣份,也讓他和陳希米走到了一起。

當時還在西北大學讀書,且負責校刊編輯的陳希米,偶然中讀到了史鐵生的文字,被深深打動,於是去找史鐵生約稿。

史鐵生也被陳希米的美麗,溫柔,和明朗所吸引。他說陳希米的氣質彷彿是濾過的水一般清澈透明。於是欣然接受了她的約稿。

就這樣,兩顆熱愛文字並相互吸引的靈魂走到了一起。兩人書信往來10年,從未謀面。1989年,史鐵生因附睪炎再次住院。陳希米千里奔襲,為愛而來。悉心照顧病榻前的史鐵生。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後來,28歲,右腿輕殘的陳希米嫁給了38歲的史鐵生。只有一條好腿的陳希米,充當了下肢癱瘓的史鐵生的雙腿。

婚後,他們的日子過得清苦卻溫馨。

陳希米在書裡寫道:

【我們吃得飽,穿得暖,吃得香。你當年說,只要還能有炸醬麵吃,就能活。我們有電動輪椅,還有移位機,我們有善良聰明的小阿姨,還有數不盡的天南海北,幫助我們的新老朋友。

我們不買房子不還房貸,不評職稱不做官,我們不掙大錢,不得大獎,沒有要和別人競爭的,也沒有什麼乞求別人的。歡呼和抑鬱都和我們無關。】

平凡的生活和長期與疾病相處,沒有動搖他們的愛,反而讓這份感情在時間的沉澱中日益深厚,紮實。

史鐵生在隨筆《重病之時》中寫過一個場景:

【妻子沒日沒夜地守護著我,任何時候睜開眼,都見她在我身旁。

我說:“這一回,恐怕真是要結束了。”

她說:“不會。”

我真的活過來。太陽重又真實。晝夜更迭,重又確鑿。我把夢裡的情景告訴妻子,她反倒脆弱起來,待我把那支歌唱給她聽,她已是淚眼漣漣。】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史鐵生的好友陳村說,我永不能忘記的是陳希米的笑。那是天使的笑。是那種忘憂的笑,忘我的笑,來去自如的笑……

讓看見的人也喜悅的笑。她常常笑著,燦爛而本分的笑著,有了她的笑,那個凝重的50歲的史鐵生再也沒有裝扮殉道者的理由和必要了。

愛過的人明白,只有心裡有愛的人,才會有那樣的笑。

鐵凝這樣回憶到史鐵生家裡做客的情景:一個不足70平米的小房子裡,陳希米親手和麵團、烤麵包,“這個充滿面包香的家,整潔、樸素、溫暖,那樣的有尊嚴,他們過的每一天,都那麼有情有義。”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情種”史鐵生:如果愛情和健康只能選一樣,我選愛情

史鐵生寫給妻子陳希米的《贈妻子詩》

希米,希米,我怕我是走錯了地方,
誰想卻碰上了你!/你看那村莊凋敝,/曠野無人,河流汙濁,/城裡天天在上演喜劇。


希米,希米,
你這順水漂來的孩子,/你這隨風傳來的欣喜,/你聽那天地之極,大水渾然,靈行其上,你我就曾在那兒分離。


希米,希米,
你來了黑夜才聽懂期待,/你來了白晝才看破樊籬......

而另一句:“我愛你,以我童年的信仰。”這句話是陳希米說給史鐵生聽的。後來,她發現史鐵生把這句話寫進了文章。陳希米說她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她篤定這樣的話,他一定聽過了就忘不了。她知道,史鐵生是個情種。情種都這個樣子。就是打小就信仰愛情。

史鐵生走了,陳希米貼身攜帶他的骨灰盒,要和他一起“活”下去。


她說:我分明看見,那個抱著玩具從山窪裡跑上來的孩子,那個普林斯頓在草地上捉螢火蟲的孩子,當然是你,我認得出,一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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