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慕秋:由旦角說到群眾心理

(來源:《戲劇旬刊》1936年第7期)

 近日平、津、滬、鄭州、開封各地,舊劇之勢力,隱然以旦角為中堅,每一劇團,設無旦角,竟無絲毫支持之能力,論者謂三十年前後劇界變遷最大痕跡,即鬚生與旦角之特長而已。

 

 夫老生一途,久佔梨園最高位置,自大老闆以降,名伶輩出,戲院之臺柱子,通例概以老生任之,此外之青衣、花旦、小生、黑頭、老旦、文武丑等角,不過為其左右手,供其配搭而已,老譚歿,梅蘭芳應運而起,鬚生勢力一落千丈,旦角竟執劇場之牛耳,一若鬚生以老譚止矣。

 愛美人之天性,愛美思想亦為人類同具,惟文明進步愈發達,則此種思想亦愈發達,即謂文明進化之發達,愛美思想發達所致。中國自民國成立後,一切政治上建設有無進化,非吾人所敢置啄於戲評之欄,惟是社會上受外界之種種情感,其愛美色之觀念,日益顯著,而其日益顯著,則社會上之交際多尚外表儀容之美觀。可知,舊時之道德言論,固為交際社會所棄,而容止修美亦為交際上唯一要點,探其內容,早已不堪聞問矣,是故社會之風氣,益無能收拾,以此舊劇亦將淪亡,得延至今日尚能有相當勢力,此不能不歸功於梅蘭芳也。

葉慕秋:由旦角說到群眾心理

梅蘭芳扮戲照

 

 自梅蘭芳出,劇場風氣大變,然凡一種現象之造成,由於一天賦聰明英姿挺秀之人傑者半,而由於社會上群眾心理之變遷,及其醞釀而成者亦半,蓋民國成立後社會上革新之思想,進步甚速,其尤顯著之觀念則愛美色是也。梅蘭芳以美色演成今日劇界旦角為中堅之新局面,轉使鬚眉丈夫低首於紅袖青衫之下,此其力量之偉大,不若謂為畸形之發展,舊劇之藝術在蘭芳或尚有存者,在觀眾恐已淪亡盡矣。

 

 滬上之諸顧曲家,於最近十幾年中,心醉花衫戲,十之八九,一時之騷人詞客,灑墨如花,樹黨立派,各刊專集,其褒之者固非盡然,而鄙之者亦未適當,不過文士之技,藉此自詡風流而已,人非萬能,斷無盡善美者,即以色論,亦有趙瘦楊肥之區別,而況技乎,談戲者當因戲而論,不當因人而論戲,樹立黨派者,大抵因愛其人,而後其戲,其人佳,其藝無不佳,而其所演之戲不佳亦佳,於是乎「私」之一字,早從無形印於腦際矣。

 餘非敢有薄視樹立黨派者矣,然決不敢深信樹立黨派之月旦也,捧角家評劇家,既蜂起蝟集,而目的又為旦角,無怪乎受外界之譏議腐敗,謂若輩之眼光,專注重臉子,有好臉子之角色,輒為評劇家所捧,聆斯語者,每點首嘆息,以為至言,且嘆劇界之退化,即由於此,捧場者鼓盪震動,有莫可遏止之勢,至今日好臉子,遂為劇界之中堅,而因之埋沒人材,又不知凡幾矣。


葉慕秋:由旦角說到群眾心理

梅蘭芳之《西施》


言慧珠談梅派


 曩日旦行之青衣,向有重藝不重色之立論,蓋以青衣之演劇,輒以藝鳴,非若花旦之專恃色相,以眩其長也,晚近則否之,且謂設睹此面目可憎之旦,觀者心理必不歡迎,焉可默坐以聆其歌,結果必便觀眾失望,而掃其觀劇之興趣,觀夫晚近之青衣,已與花旦並行,名之曰花衫,即以青衣兼演花旦也,夫以花旦而匯演青衣,可見青衣之於色相,實與花旦同一重要,重藝不重色之論,當可打破,而色相醜陋,身材碩肥之流,實無扮青衣之資格,亦可知矣,其實不然,青衣自有其價值在,決非以色相而資號召也,然以其天賦之難得(二十年來青衣人材竟難得見),且自梅蘭芳之作俑,因而習旦者多兼習花旦,以故後起即有較好之天賦,只臉子尚清秀,亦避重就輕,是故青衣而兼習花旦之人材日夥,而時人則以為青衣亦須必具色相,此實誤也。


(《戲劇旬刊》1936年第7期 )

圖文來自:梨園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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