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合歡樹

故鄉的合歡樹


想起納蘭容若的一首詞《生查子》——

“惆悵彩雲飛,碧落如何許?不見合歡花,空倚相思樹。

總是別時情,那得分明語。判得最長宵,數盡厭厭雨。”

這是描述合歡的詩句。這種美麗喬木,在溫暖溼潤、陽光充足的南方城市,無論作為行道樹還是景觀樹,有著廣泛種植栽培。如果你見過合歡的樹葉,或許會覺得似曾相識。沒錯,合歡葉與含羞草很像,都是二回羽狀複葉,葉片小且排列得密集又整齊。事實上,合歡就是含羞草亞科。但合歡是一種高大喬木,可以高達十幾米,樹冠開展,大如傘蓋。在華蓋綠蔭的合歡樹下,駐足仰望,可以看到細細密密的合歡花,花絲細長,輕盈飄逸,毛茸茸的就像一個個小小的羽毛扇子,輕羅小扇,隨風搖曳。合歡花特別之處,就在於這些細長的絲茸,那不是花瓣,而是花絲,是雄蕊的組成部分,花絲的頂部就是藏著花粉的花葯,長成這樣也是為了便於傳粉。花絲簇生在一起,整齊漂亮,精巧優雅,側看像扇子,正看像一個個小毛球。合歡花開得特別繁密的時候,遠遠看去,無數粉紅的絨線團兒生在綠葉間,像是落了一層緋紅的煙霞。

故鄉的合歡樹


記得上學時,學校裡面種了好多合歡樹。最喜歡撿被風吹落的花朵。將細長如羽毛的合歡花悄然捻開,手裡攥著一堆小紅扇子回到教室。上課無聊了,就一片片地給它們排隊,圏成一個圓形,夾在書裡。一個圈,兩個圈,重疊,交叉。整理花朵的百變造型,看花朵被擠壓著綻放,下半白,上半紅,細緻繁密的絲茸,互相交結,纏纏綿綿。除了花絲,合歡的葉子也好玩。合歡的葉子呈梭狀,中間一條細小的葉脈,兩側整齊對稱的,是沒有紋路的精細小葉片,作為書籤很是漂亮。坐在合歡樹下,陽光從葉間的縫隙裡灑下光斑,從葉底往上看,樹葉隨著風擺動,一層一層影影綽綽,很有夏日的感覺。

都知道含羞草的小枝和葉片輕輕觸碰後,會閉合並且下垂,合歡的小葉也有類似的特點,只不過是在晚上閉合,白天再展開。夜晚的合歡樹與白天的完全不同,它的羽狀複葉,晚上會緊緊收攏。就好像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裡,藉著路燈仔細瞧瞧,會發現合歡樹的葉子全部向下垂,好像被暴曬過後似的,全都蔫了。它們成對地合攏貼緊在一起,就像一把長齒的鋸子,而白天它們卻是很舒展的,像一片排序整齊的羽毛。當年下晚自習的時候,每次經過這一棵棵合攏羽葉的樹,我都要躡手躡腳呢!因為,它們好像相擁而眠了,似乎還發出了均勻的鼾聲。怎麼忍心打擾它們的安詳與喜樂呢?如果有月光投來,它們的夢中也會披一層清涼的銀裝吧?要等到第二天曙光遍灑大地,合歡樹才會睡醒過來,重新讓層層疊疊的綠漫上簇簇擁擁的粉,朵朵團團,葉間枝上,隨風顫動。

故鄉的合歡樹


我喜歡“合歡”這個名字,人總是喜歡吉祥帶著美好期許的事物。然而,合歡的傳說卻充滿了悲情。相傳虞舜南巡蒼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尋湘江,終未尋見。二妃終日慟哭,淚盡滴血,血盡而死,逐為其神。後來,人們發現她們的精靈與虞舜的精靈“合二為一”,變成了合歡樹。合歡樹葉,晝開夜合,相親相愛。自此,人們常以合歡表示忠貞不渝的愛情。

我的故鄉廣西梧州,從山坡到郊野,從道路到公園,遍佈著美麗的合歡樹。梧州,是一座充滿舜帝故事的城市。《史記》記載:“(舜)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葬於江南九嶷,是為零陵。”史學界對舜帝埋葬之地,歷來爭論不休,一說在湖南永州市寧遠縣九嶷山,一說在梧州白雲山錦雞巖(今金雞衝)。也有認為“蒼梧之野”範圍極廣,涵蓋湖南衡山以南廣大地區,梧州白雲山是九嶷山最南端,舜帝南巡至最南端一病不起,只能就地安葬。還有研究者甚至認為,“零陵”並非指一個地方,“零”是“無、沒有、零落”的意思;“陵”是山丘、墳墓。不過,歷史上確實有不少文人學者認同舜帝死於梧州的說法,宋朝大文豪蘇軾在梧州寫的詩句“我行忽至舜所藏”,明朝大學士解縉在梧州寫的詩句“皓月清風一舜庭”即是證明。舜帝究竟葬於何處,或許仍有待爭論,但是,舜帝南巡,開啟了梧州4100多年的文明史,這是毋庸置疑的。舜巡蒼梧,給荒蠻瘴野的蒼梧百越各族帶來了中原華夏農耕文明、文化禮教、生產和生活方式,使蒼梧成為嶺南文化的發祥地。無論歷史如何考證,在我的故鄉,有著遍生的紅粉合歡樹,不僅是故事裡美妙的風景,也成為傳說與現實的連接。

故鄉的合歡樹


在亞熱帶的溫暖溼潤中,合歡花開,常年不斷。一朵朵粉紅,一團團絲絨,如輕煙般柔和,如輕霧般朦朧。沿街走來,一棵棵高高大大的合歡,遮天蔽日,一樹樹繁花壓枝,紅霞籠罩。當看到兩隻鳥雀,停留在樹枝上竊竊私語,娑婆的樹葉,輕微地顫動著。你真想上前去問問,樹在說什麼?鳥在說什麼?

合歡的花語,到底是轉瞬即逝的快樂,還是溫柔長久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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