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魏晉人物晚唐詩,說的是中國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最具風流、風姿、風采、風韻的,只有魏晉的人物和晚唐詩賦。

魏晉人物的魅力,來源於魏晉時期名士們所具有的那種率直任誕、清俊通脫的行為風格,他們志存高遠,崇尚超脫,縱情于山水,是追求飄然高逸,放浪曠達的人物,是追求特立獨行,講究個性張揚的名士風流。

他們的風流風度,被稱之為魏晉風度。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竹林七賢

如果,你想要和他們做朋友,或者你想要成為他們的鐵桿粉,恐怕需要具備幾個條件:

首先,要看氣質。且不說膚白如玉,被稱為敷粉何郎的何晏,擲果盈車,一說帥哥就講貌比潘安的潘岳,以及蕭蕭肅肅的嵇康,活活被看死的衛玠,就說說“目光炯炯,如巖下閃電”的王戎。

有一次,嵇康、阮籍、山濤和劉伶在一起喝酒,王戎後面才到,阮籍就說:你這個俗物又來敗壞興致了。王戎卻笑著說,你們這幫人的興致豈是能敗壞得了。

像王戎這種“目光炯炯,如巖下閃電”的人物,都被阮籍稱為俗物,更何況只有平民氣質的你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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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七賢

其次,大概得有些才藝。像竹林七賢裡面,阮籍擅於長嘯,一嗨起來,可以聲聞數百步;嵇康善鼓琴,一曲《廣陵散》千古知名;阮咸妙解音律,善彈琵琶,有一種叫做“阮”的樂器,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至於讀《老》、《莊》,注玄學,工書法,甚至醫卜星相,都不在話下。

再者,你要很會聊天。因為魏晉風流人物,他們都擅於清談。

所謂清談,就是就一些玄學問題析理問難,反覆辯論的文化現象。比如庾亮問周顗:你憂傷些什麼,怎麼忽然瘦下去了?周顗說:我沒有什麼可憂傷的,瘦是因為清靜淡泊之志一天天增加,汙濁的思慮一天天去掉了!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阮籍

魏晉人物晚唐詩,說的是中國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最具風流、風姿、風采、風韻的,只有魏晉的人物和晚唐詩賦。

魏晉人物的魅力,來源於魏晉時期名士們所具有的那種率直任誕、清俊通脫的行為風格,他們志存高遠,崇尚超脫,縱情于山水,是追求飄然高逸,放浪曠達的人物,是追求特立獨行,講究個性張揚的名士風流。

他們的風流風度,被稱之為魏晉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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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伶醉酒

當然,喝點酒也是必要的。畢竟沒有喝點酒,怎麼能夠體現放蕩不羈的形象呢?

比如像劉伶,每天就載一車的酒出去,邊喝邊晃盪,沒喝完不回家,有時候喝著喝著,就丟把鋤頭給隨從,跟他說,什麼時候我喝死了,你把我就地埋掉就可以了。

又比如阮咸,用酒杯喝酒不過癮,用大碗喝酒也不過癮,最後拿出酒甕來直接喝,豬聞到香味,湊過來和他一起喝,他也不在意。

還有像周顗,永嘉之亂,南渡後經常喝醉,只有他姐姐死時醒酒三天,他姑姑死時,醒酒三天。有一次連醉三天,被人稱之為“三日僕射”。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嵇康

最後,還要吃些藥。當時流行的藥,叫做五石散。本來,五石散這東西,據說是張仲景發明來給傷寒病人吃的,因為這個散劑性子燥熱,對傷寒病人有一些補益。

可是到了何晏身上,吃散卻成了一種風尚,因為據說吃了五石散之後,身體雖然燥熱難忍,卻有飄飄欲仙,彷彿登上極樂世界巔峰的感覺。

因為吃五石散會引起全身燥熱,所以吃完後要散步行走,要穿寬鬆單薄衣服,甚至不穿衣服最好,要吃寒食,飲熱酒,洗涼水澡……

所以,從何晏開始,飯後百步走,吃寒食,喝燒酒,少穿衣服甚至裸奔,就成為了一種時尚,一種藝術,一種潮流,一種風骨,名門貴族都以服用五石散為榮,如果不會玩的話,大家都笑話你是鄉巴佬。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阮籍

總之,魏晉風流的表現形式,歸結起來,就是清談、飲酒、服藥、隱逸、無為。

具體一點,就是一群吃了五石散,穿著寬鬆衣服的人,剛剛從各處散完步,大家團團相聚,或臥或坐,配著燒酒,品著老莊,喝著琴因,高談闊論,捫蝨而談,快意人生,揮灑不羈。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竹林七賢

看上去很美。

可是,就像一場大雪一般,一眼望上去,很美,很白,很純潔,可是那些被大雪掩蓋的汙濁,卻依然清洗不去。

畢竟魏晉風流,也曾造就一群貪圖享受的人。

除了飲酒,嗑藥,魏晉的風流表現,還有一種表現方式,叫做汰侈,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鬥富。

鬥富中最出名,莫過於石崇與王愷之間的較量。

王愷家用糖洗鍋,石崇就用蠟燭來做飯;王愷用布做四十里的帷幕,石崇就用綿來做五十里的帷幕,石崇用花椒塗牆,王愷就用赤石脂來塗牆壁。

因為王愷是晉武帝司馬炎的親戚,所以司馬炎常常暗中幫助王愷,有一次司馬炎就賜了王愷一株珊瑚樹,高二尺多,枝條繁茂,是當時世間少有的。王愷用這株珊瑚樹向石崇炫耀,不料石崇揮起鐵如意將珊瑚樹打得粉碎,王愷既心疼惋惜,又以為石崇嫉妒自己的寶物,石崇一笑置之:“別心疼了,我還給你。”說著便命下人取出家裡的珊瑚樹,那些高達三尺、四尺的,枝條豔麗,光彩奪目的就有六七株,比王愷那株強多了,王愷看了悵惘不己,撫然若失。

當時的條件,珊瑚並非中國所有,也許要從南洋蒐羅而來,購置這些東西,不知道要如何費力奢侈。

石崇曾任荊州刺史,徐州刺史,衛尉等職,王愷後來也官至後將軍,然而作為身處高位的他們,把畢生心思和精力,都花費在這些奢侈享受之中,又哪裡有心思去做一番有益實事,有益百姓,有益家國的事情呢。

而一兩人鬥富,幾個門閥士族鬥富的背後成本,恐怕是要眾多的老百姓幫他們來承擔。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望松圖

此外,魏晉風流,也曾造就一群華而不實的人。

比如像引領時尚的何晏、夏侯玄。

何晏是何進的孫子,曹操的樣子,可以說是魏晉玄學的創始人之一,也可以說是引領魏晉風流時尚的主要開拓者,魏晉風流中,至少有三種時尚由他開風氣之先:包括清談,包括嗑藥,包括男人女人化。

因為何晏長得白淨,平日裡連粉都不用擦,魏明帝曹叡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白,就在大熱天讓他吃熱湯麵,結果何晏一邊吃一邊擦汗,越擦臉越白,白得比月光還要皎潔。

因為太過小白,所以何晏走起路來,也是婀娜多姿,一步一回頭,看著自己的影子憐惜,“顧影自憐”這種成語,就是專門用來形容他的。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竹林七賢

夏侯玄是徵南大將軍夏侯尚之子、右將軍夏侯霸之侄、大將軍曹爽的表弟。小時候就很有名望,儀表出眾,被當時的人稱讚為“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作為開創了魏晉玄學先河的領路人,夏侯玄和何晏在引領時尚風流上,可謂春風得意,可是在落實到幹實事上,他們卻是不堪一提。

夏侯玄曾與曹爽一起策劃駱谷之役,結果大敗,大失人心,被時人所嘲笑。何晏在曹丕、曹叡的時代,都因為虛浮不實沒被重要,後來靠著巴結曹爽才一步步上位。可是上位之後,也沒有什麼實際的建樹。

在司馬懿、司馬師眼中,夏侯玄與何晏更是微不足道,當初處理和曹爽同一陣營的兩人,司馬家父子連花費一點力氣都不用。

比如王徽之。

王徽之曾經任職桓溫弟弟車騎將軍桓衝的參軍,可是他無論到哪裡,都蓬頭垢面,以無為為傲。

有一次,桓衝問他,你在哪個官署任職?

王徽之說:曾經見有人牽馬前來,好像是馬槽。

桓衝問:有幾匹馬?

王徽之說:不問馬。

桓衝問:近來死了幾匹?

王徽之說:未知生,焉知死?

就這樣,王徽之用《論語》裡“不問馬”,“未知生,焉知死”,這兩個典故,為自己的不作為找藉口,斷章取義,賣弄聰明,還自鳴得意。

何晏也好,夏侯玄也好,王徽之也好。他們空有清談的本事,卻沒有實際幹事的能力,或者說,沒有認真幹事的態度和價值觀。這背後,和他們推崇的玄學主張是離不開的。

玄學主張清談玄談,要遠離政治,迴避現實,無關道德,蔑視俗物,把關心高深玄遠的理論當作超凡脫俗,甚至當時社會的風氣,是“做人以形同禽獸為通達,謀職以不走正道為才能,當官以不負責任為高尚”,意思就是做人要像禽獸一樣,追求自然通達,做事要通過投機取巧,才被認為有能力,當官如果是靠功績,就會被鄙視。

“居官無官官之事,處事無事事之心”。

於是,社會的風氣就變成了誰認真工作,認真做事,誰就要被嘲笑,被譏諷,被排擠,被視為俗氣;最後,官場之中,廟堂之內,就剩下一群清談誤國,腐化墮落,其它什麼都不會的寄生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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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竹管絃之樂

所以魏晉風流,也曾造就一群不思進取的人。

比如西晉的開國元勳何曾。

作為積極策劃司馬炎代魏建晉的大功臣,何曾曾經被賜朝會之時,可以劍履上朝,享受像當年蕭何一樣的地位。

可是,就是這樣以為開國元勳,卻有晉朝沒過多久就要滅亡的預言。

何曾經常陪司馬炎宴飲,回來後告訴幾個兒子說:“陛下創建了基業,並要把基業傳給後世子孫。然而,每次在宴會上,卻從未聽說治理國家和圖謀久遠的謀略,只是說些平生的常事,他的後代恐怕就很危險了吧?太平基業,僅就到他個人一身而已,他的子孫真夠擔憂的呀!你們還可以安然無事。”他又指著自己的幾個孫子說道:“你們這一輩人必殃及禍亂!”

後來,人們都覺得何曾見識卓遠,甚至他的孫子在八王之亂即將遇難時,還大哭著說:“我的祖父真是大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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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名士好酒

人們只看到何曾的見識卓遠,卻不曾看見他的不負責任。

作為一位功勳元老,明知道晉武帝司馬炎坐上皇帝之後,開始偷懶懶惰,卻沒能夠有人臣應有的勸諫行為,位列三公,也沒有做出一番預防遠慮的舉措;知道天下必將大亂,也不能夠為子孫擔憂,為國家設防,最後使得子孫因為驕奢亡族,使得國家被外族所滅亡,這樣的人,又怎麼配被稱為“大聖人”呢?

然而當時的事態,像何曾這樣,只顧著過好自己驕奢安逸生活的,又豈在少數?

比何曾稍晚的王衍,自小就清明俊秀,風雅迷人。竹林七賢裡的山濤看到他,曾無比感慨地對別人說:“不知道是哪位老婦人,竟然生出了這樣的兒子!”

長大後的王衍,才華橫溢,容貌俊雅,聰明敏銳,有如神人,像什麼“珠玉在瓦”、“瓊林玉樹”、“風塵外物”、“神鋒太俊”、“琳琅珠玉”等成語,都是形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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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五行散後需穿寬鬆衣服行走散熱

再加上出身於魏晉高門琅邪王氏,家族裡大大小小都在西晉朝廷裡頭做高官,王衍聲譽名氣很大,為世人所傾慕,所以無論朝廷高官,還是在野人士,甚至連北方的少數民族如後趙的石勒,都很仰慕他。

後來,王衍自己也做過司徒、司空等職位,可謂是位高權重。

然而為高權重的王衍卻不思為國,而是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玄學清談之中,並且還成為玄學清談的領袖人物。

可是再怎麼樣的風采卓絕,也振救不了西晉的滅亡,甚至振救不了王衍自己的性命。

所以直到臨死之前,王衍才追悔莫及地說:我們這些人當年要是能夠勤勞國事,而不是痴迷於清談,也不至於會有今天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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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澆壘塊

其實,所謂魏晉風流,在兩個人的面前,最後都表現得相形見絀。

他們是王敦和桓溫。

王敦雖然也是出自琅琊王氏名門,可是一舉一動卻沒有一絲富貴名門的氣息,反倒像個鄉巴佬。他去富豪人家如廁,把別人用來塞鼻子的幹棗吃了,被婢女嘲笑,卻不以為意。

有一次,晉武帝和士族名門們討論音樂,身為司馬炎女婿的王敦插不上話,便自告奮勇要求擊鼓,結果一通鼓,把那種豪邁激越的氣度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人歎為觀止。

那些只用嘴巴會談音樂的人,都被這個實錘掄鼓的王敦給比了下去,直接給王敦“雄爽”的評價。

幾十年後,桓溫攻進成都,滅亡了成漢,在成漢宮中大宴賓客,雄姿英發,語驚四座,大家都說“桓大將軍真是當代的大英雄”。

可是跟過王敦的一些老兵卻說:恨卿輩不見王大將軍。

可惜你們沒有見過王大將軍。

桓溫的名言是“就算不能流芳百世,難道還不能遺臭萬年?”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魏晉名士好隱居

其實,當時東晉王朝為了遏制桓溫坐大,曾經任命當時最有名望的名士,擅長談論,被成為王弼、何晏再世的殷浩主持北伐。

殷浩曾經說,讓官是臭腐的東西,讓他做官他就會夢見死屍;錢財如糞土,讓他發財他就會夢見糞便。所以在荒山中隱居了十年,被人們稱為管仲、諸葛亮。

可是殷浩不過是一個只會誇誇其談而沒有實際處理政務的能力的人,他的治世才能沒能達到管仲、諸葛亮的水平,卻和何晏、王弼這些人的水平倒是差不多,東晉的北伐大業,在他的手上很快就遭遇了慘敗。

其實,不僅是殷浩,即使是之前的庾亮等人,在北伐大業上,都不如桓溫,因為桓溫的北伐,曾經一度收復了洛陽,最遠還攻到了長安附近,整個東晉,也就只有劉裕能夠超過於他。

當然,超過桓溫的劉裕,後來也終於代替了東晉,自己做了皇帝,建立了劉宋王朝。

王敦大丈夫,桓溫真英雄?

魏晉風流,一場不值得誇耀的浪漫

竹林七賢

​在一群風度翩翩,風流俊雅的名士當中,同時又橫空地出現了兩個直率粗鄙,甚至有些大煞風景的人物,這兩個生生把魏晉風流比下去的人物,最後竟然都是有著竊國奪位野心的人,是被後世稱之為亂臣賊子的人。

歷史有的時候,就是喜歡開玩笑。

有時候想,如果,像魏晉風流這樣的瀟灑不羈,超脫飄逸,都不值得我們推崇,那麼,到底什麼才是值得頌揚的風骨?

或許,大概是像秦朝的英武之氣,西漢的樸實雄渾,東漢的崇尚氣節,隋唐的自信包容,大明的鐵血倔強,以及,我們如今的自立自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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