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8.9《臺北人》之《遊園驚夢》:古與今、今與昔的交疊與引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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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先生一生漂泊,輾轉各地,夜深人靜之時,總會湧起一股思鄉之情。然而,何處為家?是自己生長之地臺灣嗎?是自己出生之地桂林嗎?好像都不是。那什麼才是家呢?家,對於遊子來說是不存在的,它是由想象力構建的故土。於是,白先勇先生用自己的筆,勾勒了一幅“臺北眾生相”。

讀過《臺北人》的讀者都知道,臺北人寫的不是臺灣本地人的臺北人,是一群被迫漂泊到臺北,成為臺北人的臺北人。《遊園驚夢》是《臺北人》裡篇幅最長的一篇,這部小說十分複雜,我們必須反覆咀嚼,細細揣摩,才能領會故事的精妙之處,進而體會作者未能言明的味道。

故事的主角是錢夫人,藝名藍田玉,最擅長崑曲。守寡多年、青春不在、被富貴圈拋棄、遠離舊日好友的錢夫人,應邀參見竇夫人(桂枝香)所開宴會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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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園驚夢:古與今的交疊

《遊園驚夢》改編自湯顯祖的《牡丹亭》第十齣《驚夢》的崑曲。《牡丹亭》講的是官家小姐杜麗娘,春色遊園,園中入夢,夢中與柳夢梅睡去巫山一片雲。後因相思而亡,亡魂杜麗娘遇見現實版柳夢梅,柳夢梅把她救活還陽的美滿大結局故事。《遊園驚夢》正是杜麗娘遊園入夢那一段戲曲。

藍田玉(錢夫人)最擅長的曲目便是這一曲,在她二十冒頭時,有一次錢鵬志大將軍在南京聽到她唱《遊園驚夢》,動了心,便把她娶回去做填房夫人,當時錢將軍已經近六十。

錢將軍把她當成閨女對待,給她榮華富貴,但他們之間沒有情愛。藍田玉很愛惜自己羽毛,珍惜自己的身份。可惜天生“長錯了一根骨頭”,一顆身心付給錢將軍的參謀鄭彥青。藍田玉的妹妹月月紅把鄭彥青給搶了過去,她因此而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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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錢將軍病逝,她也由南京遷入臺灣南部定居。這次應竇長官的夫人桂枝香的邀請,參加宴會。宴會上遇見程副官——竇長官的參謀,以及蔣碧月——竇夫人的妹妹。他們兩個跟錢夫人記憶中的鄭彥青和月月紅,相互交疊。


這次宴會,大夥邀請錢夫人和徐太太一起合唱《遊園驚夢》。喝多的錢太太,借徐太太的“遊園”曲進入杜麗娘的夢境中。恍恍惚惚中,她彷彿又回到那個心動的時候,跟著崑曲進入了和鄭參謀的私通交歡的那一晚。此時的錢夫人就是杜麗娘,在“遊園”中再重新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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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與現在:今昔之比

《臺北人》整本書都是今昔之比,《遊園驚夢》是運用今昔之比最多的一篇。

作者選用錢夫人的好友竇夫人進行今昔對比。如今風光無限的竇夫人相當於昔日的錢夫人,竇夫人“還沒有老”,打扮的銀光閃耀,襯的“愈加雍容矜貴”。再看看錢夫人“身上那件墨綠杭綢的旗袍”,“竟有點發烏”,下午剛做的頭髮也被風吹散。

“竇瑞生的官大了,桂枝香也扶了正,”正如昔日錢鵬志是大將軍,而她也是“正正經經的填房夫人”。竇夫人開宴會講排場,恰似當年“梅園新村錢夫人宴客的款式怕不噪反了整個南京城,錢公館裡的酒席錢,‘袁大頭’就用得罪過花啦的”。

竇夫人桂枝香有一個風流輕佻的妹妹——天辣椒蔣碧月,錢夫人藍玉田也有一個相同性格的妹妹——十七月月紅。蔣碧月,月月紅的投影,兩人都喜歡“專揀自己的姐姐往腳下踹”,都搶奪自己親姐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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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穿衣風格也十分相似:在錢公館開宴會里,月月紅穿了“一身大金大紅的緞子旗袍,豔得像只鸚哥兒,一雙眼睛,鵑伶伶地盡是水光”;今日宴會里,蔣碧月穿了“一身火紅的緞子旗袍,兩隻手腕上,錚錚鏘鏘,直戴了八隻扭花金絲鐲,臉上勾得十分入時,眼皮上抹了眼圈膏,眼角兒也著了墨,一頭蓬得像鳥窩似的頭髮,兩鬢上卻刷出幾隻俏皮的月牙鉤來。”

程參謀,鄭彥青的影像,兩人同為參謀,程參謀笑起來也是“咧著一口齊垛垛淨白的牙齒”,並且稱呼錢夫人為“夫人”,軍禮服的外套翻領處“別了一副金亮的兩朵梅花中校領章”,聲音裡“透著幾分溫柔,半點也沒帶武人的粗糙”。

錢夫人記憶中的鄭彥青,“籠著斜皮帶,戴著金亮的領章,腰幹扎得挺細,一雙帶白銅刺的長筒馬靴烏光水滑的啪噠一聲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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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園驚夢》中巧用的戲曲典故

在這部小說中,不僅引用《牡丹亭》中的《遊園驚夢》這部戲,還引用了《洛神》和《貴妃醉酒》這兩出戏曲。

① 《洛神》

《洛神》是根據曹植《洛神賦》改編的,講的是曹子建和宓妃私通的故事,影射的是錢夫人與鄭彥青之間的私通。

程參謀與錢夫人談論張愛雲演的《洛神》,錢夫人抬起頭,接觸程參謀目光,“好像把人都罩住了似的”。這時,蔣碧月插入話題,諷刺張愛雲半老徐娘,“半出戏還沒唱完,她嗓子先就啞掉了”。

蔣碧月嘲笑張愛雲,就像嘲笑已經不在年輕的錢夫人,“宓妃”一般對程參謀抱有非分之想。“半出戏還沒唱完,她嗓子先就啞掉了”這句暗示著,錢夫人在南京辦宴會時,因飲酒半出戏還沒唱完,她嗓子先就啞掉了,這次宴會,錢夫人也是因為飲酒,嗓子又一次“啞掉”,不能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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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貴妃醉酒》

《貴妃醉酒》是說楊貴妃設宴百花亭,唐明皇卻赴梅妃宴,楊貴妃醋意大發,大飲而醉,這出戏影射藍田玉、月月紅爭奪鄭彥青的三角關係。

這出戏由蔣碧月表演。蔣碧月“裝了醉態,東歪西倒的做出了種種身段”,惹得客人笑的“滾做了一團”,這無形間又是對錢夫人的嘲弄。

賴夫人大喊道:“蔣小姐醉了倒不要緊,只是莫學那楊玉環又去喝一缸醋就行了。”暗指,錢夫人因月月紅而吃鄭參謀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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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遊園驚夢》

錢夫人借《遊園驚夢》夢迴到與鄭參謀幽會,隨著徐太太的《遊園》唱詞,錢夫人漸漸墜入舊夢。錢夫人就是杜麗娘,鄭參謀就是柳夢梅。

“杜麗娘快要入夢了,柳夢梅也該上場了”,錢夫人就在意識中又一次與鄭參謀重演私通之事。作者用錢夫人的“意識流”代替了《遊園》唱曲中直白的唱詞,朦朧的詩意,給全文增添一種夢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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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戲曲背後的意義

崑曲,或者可以說中國戲曲,都已經由盛轉衰,主要是其唸白和唱曲,有些陽春白雪,脫離了群眾現實生活,很難產生共鳴。

民國時期,梅蘭芳先生,一曲《遊園驚夢》把戲曲推向巔峰。然而,梅蘭芳時代一過,戲曲迅速下滑,脫離大眾視野,隱藏在通俗文化之後,這是中國戲曲上的一大悲劇。

白先勇先生,藉由錢夫人今昔之比和兩次“啞掉”,來感慨戲曲興衰成敗和戛然而止,由此一來,《遊園驚夢》更像是一部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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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最後的伏筆

小說中,竇夫人與程參謀一共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竇夫人把錢夫人交給他照看時說的:

“程參謀,我把錢夫人交給你了。你不替我好好伺候著,明天罰你作東。”

第二句是宴會開席,竇夫人吩咐程參謀向錢夫人勸酒時說的:

“程參謀,好好替我勸酒啊。你長官不在,你就在那一桌替他做主人吧。”

第三句是在宴會結束的時候,程參謀送蔣碧月回去時,竇夫人對程參謀說:

“小心點開啊,程參謀,”,又把程參謀叫了過去,附耳囑咐了幾句,程參謀直點著頭笑應道:“夫人請放心。”


從第一句和第二句可以感受到,竇夫人和程參謀的關係的親密程度,更令人好奇的是,最後竇夫人把程參謀叫過去說了些什麼?程參謀把蔣碧月送回去時,能否安然回來?竇夫人是否也會失去程參謀?這些都是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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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

朱雀橋邊野草花

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

飛入尋常百姓家

——劉禹錫《烏衣巷》

在《臺北人》這本書的扉頁上,白先勇先生引用劉禹錫的詩。來紀念先父母以及他們那個憂患重重的時代。那個時代,是已經逝去了的、曾經輝煌過的、現在只能用想象和語言勾勒的民國。那個年代,有些許人,不得不背井離鄉,到臺灣北部,成為外地臺北人。

就如錢夫人的一生,輝煌地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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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牡丹亭》,湯顯祖著,徐朔方、楊笑梅校注。

《臺北人》,白先勇著。

《王謝堂前的燕子》,歐陽子著。

《一千零一夜》,梁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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