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文化史上的一個超人

蘇軾:全能性的文化巨人

如果要評選宋朝歷史上最偉大的文學家,恐怕還不是歐陽修,而是一個名叫東坡居士的後輩,儘管歐陽修也很偉大,對宋朝文壇的影響也是深遠的,但相對而言,其整體的文化建樹是不如這位東坡居士的。

如果要評選中國歷史上最全能的才子,恐怕就不是唐朝的王維了,儘管王維也是一個全才,詩、書、畫、音樂樣樣都很精通,但在中國的文化史上就有那麼一個超人,無論是散文、詩、詞,還是書法、繪畫,樣樣都是當時的天下第一,這個人就是眉山的蘇子瞻。

如果要評選中國歷史上最可愛的文人,恐怕也不是李白,儘管李白也很惹人喜歡,也得到了後世士大夫們的廣泛喜愛,但要說到雅俗共賞,士大夫和平民都喜愛的恐怕就不行了,能夠做到這些的,恐怕唯有那個苦中能夠作樂且風趣幽默的蘇東坡了。

無論是東坡居士,還是蘇子瞻,還是蘇東坡,其實都是一個人,他就是北宋的蘇軾,中國歷史上全能型的文化巨人。

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偉大的文學家、詩人、詞人、書畫家、政治家、哲學家、佛學家還有美食家,四川眉州眉山人,與其父蘇洵、其弟蘇轍並稱為“三蘇”,“唐宋八大家”之一。

下面就讓我們一起走進這位超人那超凡脫俗的傳奇一生:

中國的文化史上的一個超人

一, 天才的橫空出世

在今天四川省眉山市的蘇家故居里,其大門之上懸掛著這樣一副對聯,上聯是:一門父子三詞客,下聯為:千古文章四大家。上聯的“三詞客”指的當然是蘇洵、蘇軾、蘇轍了,而“四大家”指的就不是他們家了,而是指唐宋以來最傑出的四位散文家,他們分別是韓愈、柳宗元、歐陽修與蘇軾。也就是說,這上聯與下聯都寫有蘇軾,因此我覺得,這副對子主要就是講他蘇軾的。

唐宋八大家,顧名思義,就是指唐宋以來的八個人,在這僅有的八個人當中,他們蘇家一家就佔去了三席,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個百年罕見的家庭。看來他們家祖墳葬得好,光發熱也許是不行的,得要噴火才行。而他們家大公子蘇軾,那更是五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

那麼蘇軾是如何成為這麼牛叉的人物的呢?他的早年家庭教育又如何呢?

很多人都認為,蘇軾之所以滿腹經綸、才華橫溢,那是來源於其父親蘇老泉的敦敦教誨,這固然是有理的,但是也不盡然,其母親程氏在蘇軾的成長過程當中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在前面講歐陽修時,我們說過,但凡偉大人物他都有一個賢良的母親,比如元稹,比如歐陽修。而蘇軾也有這樣一位賢良的母親大人,加上還有一位善寫文章的老蘇在教導,蘇軾想不成才都難。

關於蘇軾的早年教育,從他的詩文當中我們可以看出,老蘇對於這個小蘇那是很嚴格的。後來小蘇長到十歲時,老蘇便遊學四方去了,把小蘇的全部教育工作移交給了他的老婆大人,也就是蘇軾他媽程氏。程氏很重視對孩子的教育,也是親自教小蘇讀書。《宋史》上說,蘇軾打小就很聰明,“聞古今成敗,輒能語其要。”就是說,這小蘇很會讀書,聞古今成敗之事,一下子就能準確地說出其中的扼要來。

有一次,蘇軾他媽程氏讀了《後漢書·範謗傳》,大為感慨,深為範謗的捨生取義而感到欣慰。這時,在一旁的小蘇看到了,竟說:“軾若為謗,母許之否乎?”孩兒如果也想做範謗一樣的人物,母親大人可答應呢?

小小年紀,口氣還真是不小,這下可就要考驗程氏的教育能力了。

程氏當即就表示:“我兒如果真能成為範謗那樣的人物,那麼我又怎麼不能夠做範謗母親那樣的人呢?”我們知道,對於範謗的捨生取義,其母親是高度認可並且讚許的。

真是深明大義啊!能夠有這樣的老媽,蘇軾是幸福的。

待到小蘇弱冠之時,也就是二十歲,他已經博覽經史子集了,已經非常博學了,下筆千言,言之成理,他尤其喜歡賈誼、莊子等人的文章。賈誼,何許人也?西漢名士,才高氣短,善於寫政論性文章,如著名的《過秦論》;莊子自不必說,超脫神逸,物我兩忘,追求天人合一的超凡境界。可以說,蘇軾汲取各家之所長,養成自己才高且灑脫詼諧的個性。

宋仁宗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年僅二十一歲的蘇軾進京參加了禮部舉行的科舉考試。

關於這場科考,我們在前面講歐陽修時已經詳細說過:就是在這場考試中,歐陽大人乃是主考官,他聽聞副主考梅堯臣先生髮現了一篇絕妙的文章,於是他也看了看,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真真是好文章啊!於是便有意想把這位考生定為第一名。可老歐一時驚醒,這莫不是我那門生曾鞏所作?若把他定為了第一名,那別人豈不是要說我歐陽修徇私舞弊?這樣不好,還是把他定為第二名吧!就這樣,這位考生在瞬間就由狀元變成了榜眼。

這份考卷哪裡就是你那寶貝徒弟曾鞏所作呢?你歐陽修也忒自信了吧!結果一揭開大名,原來是一個名叫“蘇軾”的舉子。其實,歐陽修的門生曾鞏在這次科考當中既不是第一名,也不是第二名,不過好歹曾鞏也算是考上了。

勞歐陽大人的一時“公正”,蘇軾名列第二,也算湊合吧!後來蘇軾又參加了殿試,中乙科。自此,蘇軾在剛滿二十週歲時便高中了進士。

作為被主考官歐陽修錄取的考生之一,蘇軾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歐陽修門下的弟子了,這拜見恩師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於是,有一天,蘇軾就帶著自己的“拙作”去見歐陽修了。當時的歐陽修可是文壇泰斗,能夠得到他的讚譽,那完全就是一種至高的榮耀,可以使被贊之人很快名滿天下的。

其實,我們的蘇軾是很自信的,尤其喜歡賣弄自己的學識才華,拿文章去拜見歐陽修,很有這個意思。您老不是文壇泰斗嘛!看看我小蘇寫的文章,興許不比您差呢!當然,蘇軾絕沒有要與歐陽老前輩一較高下的意思,這其中有尊敬,有請教,還有一絲驕傲在裡面。

歐陽修當然是識貨的,他看了小蘇的幾篇文章之後,便搖頭嘆息,感慨道:“哎呀呀!三十年之後,恐怕天下再也沒有人記得老夫以及老夫的文章了。”言外之意就是說,三十年之後,天下間的文士們都只知道他蘇軾了,都只誦閱他蘇軾的文章了。並且,歐陽修還對他多年的文友梅堯臣說:“吾當避此人出一頭地。”我呀!應該退出文壇了,以便讓這個年輕人出人頭地——這也就是“出人頭地”這個成語的來歷了。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啦!

小蘇自此名聲大噪,而使他名滿天下則還在於另一次科考:

宋仁宗嘉祐六年,公元1061年,蘇軾參加了朝廷舉行的制科考試。

我們知道,唐朝也有制科考試,比如博學宏詞科、書判拔萃科、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等,那是在進士科考試之後,幾乎跟進士科一樣,每隔二三年便舉行一次,只有進士、明經及第的人才能參加的,通過了你才最終具備了做官的資格。但宋朝的制科考試那就完全不一樣了,考生在進士及第之後便可授官,無須再參加制科考試的,而制科也不是每隔幾年就舉行一次的,制科考試說白了,就是宋朝的一種特殊的考試製度而已。

據史籍記載,有宋一代,北宋與南宋加起來,大約共三百多年時間,但一共只舉行了二十二次制科考試,共錄取人數四十一人,掐指一算,也就是平均每次錄取二人。而兩宋加起來共錄取了進士四萬多人,相比之下,中制科的概率就好比是中六合彩特等獎的概率了,不,比它還要小。

不過,對於像蘇軾這樣五百年難得一遇的超級人才,這個制科考試也還是小菜一碟的。面對皇帝親自出的題目,蘇軾奮筆疾書,不一會就搞定了。仁宗皇帝一看,大加讚賞,破天荒地給了他一個第三等。

大家不禁要問了,怎麼才第三等?怎麼不是第一等、第二等呢?要知道,在中國的歷史上,有些位置純屬擺設,而宋朝制科的第一等、第二等就是一個擺設,因此,這第三等就成了最高等級了。對於蘇軾的這一絕無僅有的光輝戰績,就連《宋史》上都由衷地發出了感慨:“自宋初以來,制策入三等,惟吳育與軾而已。”就是說,宋朝自建立以來,只有兩個人入了這第三等,就是吳育和蘇軾了。而且我告訴你,這個吳育還是個第三次等,比蘇軾的第三等還差了一個層次。這樣的牛人真是古今罕見,文章寫得好也就罷了,沒想到應試也這麼牛。

對於這樣特殊的優秀人才,仁宗皇帝自然也就要特殊對待了,蘇軾作為剛大學畢業的應屆畢業生,是一個沒有任何工作經驗的毛頭小夥子,可朝廷竟給他安排了大理評事、籤書鳳翔府判官一職。這是一個正八品的官職,按照蘇軾的資歷,只能給他派一個從九品下的不入流的芝麻小官,但蘇軾是天下的考試狀元,自然與其他人不一樣了。

好,自此,蘇軾便開始了他的為官生涯,開始為人民服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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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為人民服務

說到蘇軾的做官能力以及為政水平,那也是可圈可點的,比唐朝的很多詩人都要好。你讓李白去當官試試?你讓杜甫去噹噹看?我看多半都是不及格。究其原因,我想還是源於唐宋科舉考試的不同——

我們知道,唐朝的進士考試是以詩賦為主的,注重的是考生的文學才華,因此,能考上的多半都是些才子,都能吟詩作賦的,文人氣質很濃。毫無疑問,這樣的人多半不適合當官,因為才華與能力是兩碼事,這二者之間並不是等同的。當然也不排斥一些牛人,比如張九齡、李紳等人。

不過要說到宋朝的科舉,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宋朝的科舉不再是以詩賦為主了,而是更加註重策論,也就是對當時的一些國家政治問題或者刑罰,以及與周邊國家的關係問題提出自己獨到的見解,考的是這個。所以,能夠考上的舉子,就不僅要有文學才華了,更重要的是要有施政能力。因此我們看宋朝的那些大文豪、大詞人們,他們往往在為官上都很牛,在地方上他們能造福一方,在中央他們也能有一番作為,比如歐陽修、司馬光,再比如王安石、范仲淹,他們都稱得上是卓越的政治家。而我們的蘇軾也是一樣,他無論是在地方上還是後來在中央工作,都很有一番作為。

下面我們來看幾個例子:

話說蘇軾在密州擔任知州期間,有強盜作案,於是,當地的治安主管部門安撫使便成立了專案組,對強盜作案一事進行調查抓捕。只是這所謂的專案組,其實就是由一些驕悍的兵卒而組成的,他們以抓捕盜賊為名,私闖民宅,開展大搜查運動;不僅如此,他們還誣陷老百姓家中藏有宮禁之物,這當然是要“沒收”的,一旦見老百姓稍有反抗,這些兵卒們便格殺勿論。

這哪裡是為民做主的警察啊?這比強盜還要強盜!

這一夥人見自己搶了東西又殺了人,心中不免有些害怕,於是紛紛逃散了,不回去覆命。

面對這樣嚴重的形勢,老百姓紛紛跑來告訴了蘇軾蘇大人,希望蘇知州能夠為他們做主,並說這一夥大頭兵還要作亂的,望大人想個法子把他們統統給抓起來,將他們繩之以法。

蘇大人一看他們呈上來的控訴書,眼睛骨碌一轉,立馬做出了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子,接著就將那一紙訴狀扔在了地上,露出很不屑的神情,說:“我看不至於吧!一定是你們誣陷!”

老百姓看後直搖頭,貪官一個啊!

那些殺人掠貨的兵卒們一聽這話,都放心了,看來老大人很有覺悟,於是一個個又都出來了,不再藏匿了。好,蘇大人等的就是你們,蘇軾馬上派人把他們一個個都給抓起來了,殺頭的殺頭,坐牢的坐牢。老百姓拍手稱快,看來老大人真是睿智,演技真是高啊!

這第二個例子便是蘇軾帶領民眾抗洪搶險的故事了:

話說蘇軾在擔任徐州知州時,有一年正趕上黃河發大水,只見當時那個嘩啦啦的黃河水啊向東流,奔騰到海不復回。兩岸的堤壩抵擋不了黃河的這種氣勢,做千里潰堤狀,在曹村這個地方決了口,一路氾濫到了水泊梁山,流入到南清河,匯聚在徐州城下。水位上漲迅猛,一發不可收拾,眼看這徐州城就要變成汪洋大海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徐州城裡那些有錢的富人們開始行動了,他們當然不是抗洪救災,而是要出城避難。

面對這種情況,蘇軾拿起了大喇叭,對著他們是一番慷慨陳詞,說:“你們這些富人都出去了,老百姓必然會受到動搖,這樣一來的話,太守我和誰一起守城呢?那樣的話,這徐州城必破無疑。現在有我在這裡,洪水就一定不能沖塌城牆!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就沒有戰勝不了的困難!”

富人們於是又都被趕進城裡去了。緊接著,蘇軾去了當地的武裝部門——武衛營,對他們的卒長說:“如今眼看洪水就要衝壞城牆了,事情緊急,你們雖是禁軍,現在姑且給我出力,聽我指揮。”

卒長應聲答道:“太守身先士卒,抗洪搶險,尚且不躲避水患,我等小人,應當效命。”於是,他就率領著兵卒們拿起畚箕、鐵鍬等工具出去,築起了一條東南長堤,這條長堤從戲馬臺開始,直到城牆。

雨一直下,日夜不停,蘇大人也沒顧得上休息,也是日夜不停地堅守在大堤之上,在此過程中,他還學起了人家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老百姓感動了,眼淚哇哇的。最終,在軍民的共同努力之下,徐州城總算是保住了。

儘管蘇軾沒有聽過毛主席的敦敦教誨,也不知道“為人民服務”的深刻內涵,更不瞭解“三個代表”重要思想,但他卻都做到了。相比之下,當今中國的某些官員,雖然整天把這些大道理、大口號掛在嘴邊,但一干起事情來,那就------那就不好說了,頂破天不過是拿著個大喇叭吼兩聲,然後繼續摟著小情人睡覺去了。

此外,蘇軾為人民服務還相當具有藝術性:

據史料記載,蘇軾出任杭州知州時,有一次,遇上一個案子,案情是這樣的:張三向李四借了一筆錢,用來做扇子生意,可誰曾想,杭州連日來陰雨不斷,張三這扇子生意自然是慘淡無比,可是李四卻不管,堅決問他要賬。張三沒錢還他,李四隻得將他告上了法庭。

按理說,這案子還不簡單,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拿房子抵押就是了——這是一般庸官以及現在的法院乾的事,到了蘇軾這兒那就不一定了。蘇大官人聽完之後,略微沉吟了一會,說:“張三,你把那沒有賣完的扇子全都呈上來。”接著,只見蘇軾在那些扇子上面分別畫上了山水花鳥以及各色花卉,然後又對張三說:“去,把這些扇子再拿出去賣,一把賣三百文,賣完了就去還債吧!”

經蘇軾的妙筆一畫,這些滯銷的扇子自然是一售而空了,債呢也還清了,房子呢也不用抵押了,豈不是兩全其美?

在蘇軾徐州屆滿之後,朝廷又任命他為湖州知州。蘇軾來到湖州以後,先是上表稱謝,然後便繼續開始為人民服務了,可是他卻不知道,就在這時,一場驚天大陰謀正在慢慢向他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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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驚天大陰謀“烏臺詩案”

應該說,蘇軾之所以會輾轉在各個地方當知州,回不了朝廷,也不想回朝廷,那是因為總的來說,蘇軾屬於舊黨中的一員。這個舊黨,也稱保守黨,是相對於王安石的新黨而言的。

宋神宗即位之後,很想有一番作為,也力圖改變北宋長期以來積貧積弱的狀況,於是任命王安石為參知政事,主持變法,這就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王安石變法”了,王安石以及追隨王安石的諸多官僚便被稱之為“新黨人物”,他們所組成的黨派也就是所謂的“新黨”了。

當蘇軾出任湖州知州時,新黨的領袖人物王安石已經被罷相了,這時的王安石已年近六十,閒居在金陵。而舊黨的領袖人物司馬光也辭官在家。宋神宗儘管將王安石給罷免了,但依然對他很尊敬,對他所倡導的新法也依然在貫徹執行,將他罷免不過是為了顧全大局而已。

因此,朝廷裡面仍然是以新黨佔統治地位的。只是山上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王安石走了,他以前的那些追隨者們自然也就上位了。只可惜這些人就沒有王安石那樣的君子之風了,說白了,都是些小人,比如說其中的李定、舒亶、何正臣等人。應該說,王安石變法之所以最終失敗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原因就是,王安石用人不當,他的周圍總是圍繞著一些小人,這些小人根本就不是為了富國強兵才追隨他王安石的,而是為了自己升官發財。

現在他們當政,加上又有神宗皇帝的支持,他們自然找各種藉口嚴厲打擊那些舊黨人物了。他們還想樹立一個典型,殺雞給猴看,以達到殺一儆百的效果。他們最終找到了蘇軾,因為蘇軾名氣大,又是舊黨的得力干將,對於像司馬光那樣的領袖人物他們是惹不起的。

好,他們鎖定了目標,接下來就該出擊了,但是如何來定蘇軾的罪名呢?他們想到了蘇軾寫的詩文。因此,李定、舒亶、何正臣這哥幾個便不遺餘力地收羅起了這方面的證據,甚至就連蘇軾的一篇《湖州謝上表》,他們哥幾個都能閉門在家研究好幾個月,可真夠有毅力的。經過他們的層層推理,最後得出結論,蘇軾在這篇上表中,誹謗朝政,譏諷新法,藐視皇上。

他們一起上書神宗皇帝,說盡了蘇軾的壞話,要求神宗嚴懲,最好是將蘇軾給咔嚓了,免得他毀壞了皇帝的一生英明。神宗當然不會相信,但又要考慮到這幾位新黨大臣的感受,於是就說,那你們就派人去調查調查吧!

好,等的就是您這句話,緊接著,這些小人便派人快馬加鞭地去湖州抓人,生怕他蘇軾跑了。蘇軾正準備在湖州大展拳腳以為民請命呢!不想卻來了這檔子事,可憐的他還以為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了,於是便對公差說,容我跟我的家人告別。為首的官差冷冷地說道,那還不至於,接著二話不說,就把一代大文豪給五花大綁拷走了。

在押赴京城的途中,路過長江岸邊時,蘇軾幾次欲投江自殺,可轉念一想,又怕連累了家人。如果我們的蘇學士真的投江死去的話,那麼那幾個陷害他的小人將是歷史的大罪人了,萬死都不足以贖其罪,應該被凌遲、被千刀萬剮。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俺們的蘇軾真是比那竇娥還要冤啦!

——這就是北宋歷史上著名的文字獄了,也叫“烏臺詩案”。所謂烏臺,指的就是御史臺,因為這件案子後來是由御史臺來審理的。

蘇軾被押往了京城開封,接下來等待他的就將是嚴厲的審判了。那些小人收羅了蘇軾的全部詩歌文章,並作曲意解讀,說這首詩是在誹謗朝廷,說那首詩是在譏諷新政。最後竟屈打成招,逼得我們的蘇學士簽字畫押了。

這時,營救的呼聲從各處傳來,甚至就連在金陵的王安石都坐不住了,他給神宗皇帝寫了封信,為蘇軾求情。

北宋在建國之初,趙匡胤就曾頒下詔書,切不可因言論而殺士大夫,神宗皇帝自然也不敢。最後,英明神武的神宗終究還是將蘇軾給放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神宗將蘇軾貶到了黃州,擔任黃州團練副使一職,大約相當於是地方武裝部的副部長。但這僅僅是個虛銜,蘇軾是沒有實權的,非但沒有實權,蘇軾甚至就連官俸也沒有,說白了,他就是一個帶罪的囚犯。

——一樁赤裸裸的文字獄“烏臺詩案”最終宣告結束!

另外說一下,由於蘇軾是被貶的犯人,所以在黃州連個住的地方都是沒有的。因此可以說,在黃州等待蘇軾的將是一場艱難的旅程,那麼我們的蘇軾將是如何度過這場人生的危難的呢?這便要看蘇軾的人生哲學與瀟灑作風了。

蘇軾在這裡開始反省自己的性格缺陷了,正是有了這種自我反省與灑脫的情懷,蘇軾才在黃州創作出了許多流傳後世的千古華章來,一場偉大的文學盛宴就此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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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在黃州

四, 黃州赤壁的千古華章

我們說過,國家不幸詩家幸,我們又說過,窮而後工,我們還說過,文章憎命達。范仲淹被貶了,寫出了千古名篇《岳陽樓記》,寫出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樣的名句;歐陽修被貶了,也寫出了《醉翁亭記》這樣的好文,寫出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這樣的絕唱。

那麼我們的蘇軾呢?蘇軾在被貶黃州之後又寫下了什麼呢?相對於范仲淹與歐陽修來說,蘇軾在黃州更是寫下了亙古未有的絕唱來,一首首詩、一首首詞、一篇篇文章,都在宋代的文學史乃至中國的文學史上劃出了一道道最為光彩奪目的星光——

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臨江仙·夜飲東坡醉復醒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赤壁賦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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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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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赤壁賦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於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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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攜酒與魚,復遊於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予乃攝衣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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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記者問餘秋雨,您最喜歡蘇軾的哪些作品,餘先生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是蘇軾被貶黃州之後寫的。記者接著問,也就是《念奴嬌·赤壁懷古》以及前、後《赤壁賦》嘛?餘秋雨聽後感到很高興,忙說是。由此可見,這些作品對後世文人士大夫包括對現今人們的影響。

先說上面這首詞:《念奴嬌·赤壁懷古》,這乃是宋詞豪放派的奠基之作,一提宋詞,人們第一個想到的也許就是它了,至於這首詞的影響,也就不用我在此多說了。

至於這前、後《赤壁賦》,那更是古文中的精品,尤其是這《前赤壁賦》,堪稱絕唱中的絕唱,它將寫景與抒情並舉,將人文關懷與哲學思考融為一體,成就了散文中的絕世精品。

要說我們還真得感謝那些小人,真得感謝宋神宗,沒有他們的“幫助”,中國的文化史會少了多少光彩奪目的篇章。

關於蘇軾在黃州的生活態度,歷來為後世的人們尤其是學者們所津津樂道,成為後世文人士大夫苦中作樂的典範。這期間有著許多關於蘇軾的逸聞趣事,這當然是所謂的佳話了。

可以說,關於蘇軾的佳話實在是有很多,蘇軾與歐陽修之間的師生情誼是千古佳話,與他的弟弟蘇轍之間的兄弟情誼也是千古佳話。但有一點卻讓後人感到有些遺憾,那就是他與王安石的關係。

我們知道,蘇軾之所以被貶黃州,那是因為受到了以王安石為首的新黨的迫害,儘管王安石並沒有參與,後來甚至還替蘇軾說清了,但蘇軾與王安石之間的樑子早在十年前就結下了。

作為那個時代的兩位風雲人物,同樣都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同樣都是那麼讓人尊敬,可是這兩位偏偏就是合不來,老是在一起互掐對方。關於這哥倆的故事,我們還得從頭說起。

五, 相逢一笑泯恩仇

前面我們說過,蘇軾總的說來算是舊黨分子,是保守派的得力干將,但他又並非像司馬光那樣完全否認新法。對於新法的某些內容,比如說免役法,蘇學士還是舉雙手贊同的。這一點王安石可能未必知道,至於那位砸缸的小朋友那就更不知道了。

蘇軾作為一名舊黨人物,曾經遭到過新黨的迫害。但風水輪流轉,今天是新黨執政,明天就該舊黨掌權了。北宋元豐八年,公元1085年三月,極力推行新法的宋神宗去世,其子趙煦即位,是為宋哲宗。當時的宋哲宗還不滿十歲,這樣,便由宋英宗之後、神宗的母親高氏以太皇太后的名義臨朝攝政。這位高氏一向都是反對新法的,她上臺後,立即重用保守派的領袖司馬光,讓他擔任宰相一職。司馬光執掌大權之後,全盤否定新法,提出廢除。這時的舊黨人物蘇軾也被朝廷重用了,蘇軾對於司馬光全盤否定新法感到很惱火,便跟他理論。可砸缸的司馬光一直都認為蘇軾是堅定的保守黨,這下可好,居然也跟自己唱起了反調。司馬光勃然大怒,大罵蘇軾,蘇軾豈能示弱,也大罵他是“司馬牛”,回家以後還罵不絕口,嘴裡唸唸有詞的。可見蘇軾是持有一顆公正之心的,沒有任何個人情感因素在裡面。

關於蘇軾與王安石的關係,我們還得來具體說說:

王安石,字介甫,比蘇軾年長十六歲,兩人都是一代人傑,又都受到過歐陽修的提攜。

宋神宗熙寧二年,公元1069年,蘇軾從地方上回到了朝廷。當時的王安石已經被神宗皇帝任命為參知政事了,開始主持變法。然而蘇軾對於這個變法整體上是持否定態度的,他認為,變法固然是需要的,但絕不能像王安石這樣雷厲風行地去實施變法,他主張要循序漸進,一步一步來。所以王安石很討厭他,他呢?也不喜歡王安石。

——這當然只是彼此的政見不同罷了!

為了不讓小蘇破壞自己的變法大計,王安石讓他做判官告院。

熙寧四年,王安石著手改革科舉、興辦學校,為變法培養專業人才。於是,神宗皇帝就下詔,讓翰林學士、知制誥以及史館的工作人員討論討論,整理出一個可行性方案。誰知俺們的蘇學士馬上上書皇帝,大發議論,說這樣不好、那樣不行,總之,不宜改革科舉,再次惹得宰相王安石很是不爽。王安石為了推行自己的科舉改革,決定讓蘇軾滾出朝廷,派他做了開封府的推官,想用一大推的公務來困擾他,讓他忙死,最好是活活累死,免得礙手礙腳的。可是結果證明宰相大人這次又錯了——以後每次只要王安石一上書推行新法,蘇軾就跟著上書說這個新法不行,有著諸多不利的地方,至於推官一職他照當,而且當得還挺稱職。

其實,無論是王安石還是蘇軾,其出發點都是為了富國強兵的,這中間當然沒有個人感情因素,蘇軾並不是因為看他王安石不爽才反對新法的,而王安石也不是因為討厭蘇軾才專門整他的。不過,到目前為止,這哥倆圍繞著新法那是爭得面紅耳赤的。王大宰相是越看蘇軾越不爽了,而蘇學士呢?也認為他王安石不是好人。

關於新法的實施,王安石與蘇軾之間的另一個主要分歧還在於用人上:王安石為了最快時間實施新法,迅速提拔和任用支持新法的官員,也沒有時間來考察這都是些什麼鳥人。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奔著升官發財來的,是為了榮華富貴,屬於投機分子。蘇軾旁觀者清,就看到了這一點,而王安石卻被蒙在了鼓裡不知道,其實他的周圍早已佈滿了小人,這也是後來導致他變法失敗的重要原因。

面對蘇軾的一再上書反對,最終王安石忍無可忍了,他叫來了御史謝景溫同志,讓他彈劾蘇軾,結果卻是一無所獲。蘇軾深感自己不適合再呆在朝廷裡了,於是要求外放為官,這樣,蘇軾便來到了杭州,擔任杭州通判一職。

此後近十年時間,蘇軾都輾轉各地,先後擔任密州知州、徐州知州以及後來的湖州知州,直到“烏臺詩案”的發生。

宋神宗元豐七年,公元1084年,神宗皇帝覺得蘇軾人才難得,想重新啟用他,將他從黃州團練副使量移到離京師開封很近的汝州但任副使。蘇軾的仕途開始出現轉機,有東山再起之勢。

蘇軾還未到達汝州就上書皇帝,稱自己身體不適,加上又有田產在常州,因此願意在常州為官。神宗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在去常州上任之前,蘇軾途經金陵,決意去拜訪一下昔日的政敵、現已退隱江寧的王安石。

應該說,蘇軾此次去拜見王安石是有其政治目的的,畢竟王安石的政治影響力很大,儘管他當時已經不是宰相了。

毫無疑問,他們這兩位巨人的此次見面,又成就了北宋文壇的一則千古佳話——

當時的蘇軾是坐船去的,登岸之後,當他站在長江岸邊遠遠望去時,就一眼看見了昔日的宰相王安石了。只見當時的王安石騎著一頭小毛驢,正慢悠悠地向蘇軾走來。蘇軾趕緊迎了上去,王安石這時也下了鞍。

蘇軾一上來就笑著說:“今日蘇軾穿著這一身素服來見宰相大人,實在是罪過罪過!”

王安石也笑了,說:“量這等繁文縟節豈是為你我這種人所設置的?”

這一年,蘇軾四十八歲,王安石六十四歲。

這時的王安石再也不是那個精明強幹的宰相了,反而更像是一個孤獨的老頭。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個歷史性的會面,讓那些同時喜歡王安石又喜歡蘇軾的後人欣慰不已。

蘇軾此次金陵之行一共待了有一個多月。兩位巨人一同遊金陵,一起賦詩唱和,王安石甚至還勸說蘇軾就在金陵安家得了,彼此還能做個鄰居。總的來說,這二人在金陵相處得很是融洽,儘管談話時彼此之間都有所保留。

臨別之時,王安石親自來想送。最終,一段由政見不同而引發的恩怨已煙消雲散,留給後人的則是無盡的欣慰與感慨——真是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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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來世還要與你做兄弟

王安石當然不是蘇軾的兄弟,蘇軾的兄弟是蘇轍。

蘇轍,字子由,自號潁濱遺老,宋代文學家,唐宋八大家之一,比他老哥蘇軾小三歲。

說起這哥倆的兄弟情義,那更是為後世的人們所傳頌的千古佳話了。下面我們先來看一首很著名的詞作: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首《水調歌頭》,我想只要是中國人就沒有人不知道的,它是蘇軾在中秋之夜所作,為的就是懷念自己的弟弟蘇轍。

宋神宗熙寧七年,公元1074年,在蘇軾杭州屆滿之後,他主動上書朝廷,要求出任密州知州一職,這樣一來,在距離上,他就跟在山東濟南為官的弟弟蘇轍很近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蘇軾準備去濟南看望蘇轍時,卻因道路受阻去不了。於是,在一年的中秋之夜,蘇軾舉杯邀月,想念弟弟之情溢滿了酒杯,這樣,一首千古絕唱也就寫了出來。

沒有真切的兄弟情誼,沒有血濃於水的親情,我想這首詞是不會感動你我的。

宋神宗元豐二年,公元1079年,“烏臺詩案”爆發。在河南任職的蘇轍提前得到了消息,於是,蘇轍馬上派出了信使,讓信使晝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往湖州,提前告知蘇軾,請他做好準備。

——這是什麼?蘇轍這麼幹,通俗的說,叫著“通風報信”,嚴重的說,那就是洩露國家機密,屬於違法行為,是要受到黨紀處分的,會被開除黨籍的,也就是撤銷官職。但為了兄長他豁出去了。另外,蘇轍還立即上書朝廷,要求朝廷撤銷自己的所有官職,以贖兄長之罪。後來,蘇轍終因這次事件而遭到了貶謫,被貶筠州。

而作為兄長的蘇軾,在得知自己被捕之後,可能無生還的希望時,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老婆,也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他的好兄弟蘇轍。在東京的獄中,蘇軾寫了一首長詩,以此來表達自己與弟弟蘇轍的生死情誼: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

與君今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你我兩人今世做了兄弟,現在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希望我們來世還能做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宋哲宗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垂簾聽政的高太后病逝,年僅十八歲的宋哲宗開始親政。他大力提拔新黨人物,打擊貶謫舊黨人物,企圖繼續實行他父親宋神宗的新法。

蘇軾和蘇轍作為舊黨人物,自然也都遭到了貶謫,蘇軾被朝廷一貶再貶,直貶到了廣東的惠州,也就是今天的廣東惠州,而蘇轍則被貶到了廣東的雷州。

當時的蘇軾要從河北的定州千里迢迢趕往廣東,由於沒有任何積蓄,盤纏成了一個很大的問題,於是蘇軾便厚著老臉問自己的弟弟借。其實哪裡是借,那就是要。老哥有難,好弟弟蘇轍自然責無旁貸,他一下子給了老哥蘇軾七百萬文錢。這在當時來說,可是一筆很大的數目,要知道,蘇轍也得趕路,也需要盤纏。

據《老學庵筆記》記載,當時這哥倆在滕州這個地方見面了,兄弟二人都在貶謫途中,情緒自然不太好,尤其是蘇轍,不免唏噓短嘆的。但蘇軾就“沒心沒肺”的了,看起來一直都很樂觀。可誰知後來蘇軾又遭到了貶謫,直接給貶到海南去了,也就是當時的儋州。蘇軾可要漂洋過海了。

在所有的舊黨人物中,蘇軾被貶得最徹底,且哲宗皇帝規定,蘇軾永遠不予再錄用,儘管蘇軾曾經還當過他的老師。

於是蘇轍又送他兄長去海南,兩人一路走得很慢,送到海邊時,蘇軾笑著對蘇轍說,老哥要出海了,要看看那海外的風景。蘇轍則苦不堪言,想今日一別,不知何年才有機會再與兄長相見了。的確,這就是蘇軾與蘇轍的最後一次相見。

後來宋哲宗病逝,蘇軾遇赦北還,可誰知當他走到常州時竟一病不起了,幾個月之後便與世長辭。在彌留之際,他囑咐要讓自己的弟弟蘇轍替他寫墓誌銘。蘇轍則於宋徽宗政和二年去世。

這裡順便說一下,在民間傳說中,蘇軾還有一個妹妹,名為“蘇小妹”。非但有蘇小妹,甚至還為她配了個情郎,她的這個情郎就是大詞人秦觀。故事講得十分有趣,只可惜我們的蘇軾真的沒有這麼個妹妹,這只不過是後世喜歡蘇軾的人杜撰出來的罷了。

總之,蘇軾與蘇轍這兩兄弟在中國的文化史上是非常獨特的,他們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他們一起讀書,一同考中進士,都是唐宋八大家之一,都屬於舊黨人物,都同時達到了政治生涯的巔峰,也都同時被貶,最關鍵的還在於他們都視對方為畢生的最重要的知己。這當然是千古佳話了。

說到蘇軾被貶廣東惠州,後來又被貶儋州,這就不得不來說說蘇軾晚年的政治生涯了:

七,十年生死兩茫茫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江城子》

這首詞是蘇軾為紀念自己的亡妻王弗而作的,言詞哀切,飽含深情,讀來令人垂淚,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便道盡了蘇軾自亡妻離去後的辛酸與悲歡。

不過要說到蘇軾晚年的宦海生涯以及生活狀況,我以為用“十年生死兩茫茫”來表述則更為恰當:

公元1085年,年幼的宋哲宗即位,高太后聽政,舊黨領袖司馬光重新被啟用為相,以王安石為首的新黨遭到打壓,被貶的被貶,罷官的罷官。蘇軾作為舊黨要員,自然也就得到了升遷,他在短短的一年之間,便由一芝麻小官一躍而成了三品大員,任翰林學士知制誥。

不過當他看到舊黨人物拼命壓制新黨人物以及盡廢新法時,蘇軾又感到了不滿,加上當時舊黨執政後,也暴露出了許多的腐敗問題,對於這些,蘇軾都上書皇帝對此等不正之風進行抵制。至此,蘇軾又把舊黨給得罪了,加上後來又鬧出來個“蜀洛朔黨爭”,這一切都使蘇軾疲憊不堪,心力交瘁。因此,他再次請求外放為官。

宋哲宗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蘇軾以龍圖閣學士的身份出任杭州太守兼浙西兵馬總督。在闊別多年的杭州,他在西湖搞了一個重大的水利建設,並築起了一道堤壩,這也就是後來舉世聞名的“蘇堤”了。

蘇軾在杭州的幾年過得是很愜意的,他也自比唐代的白居易。

宋哲宗元祐六年,蘇軾又被召回朝廷,擔任吏部尚書一職,這可是所謂的天官啦!但蘇軾最終還是因為與某些當權者政見不合,又要求外放,這樣,蘇軾又來到了潁州擔任太守。

宋哲宗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支持舊黨的高太后去世,試圖恢復新法的宋哲宗開始親政。蘇軾作為舊黨人物,其晚年的政治厄運開始了——

蘇軾先是由定州太守兼河北西路安撫使一職貶為左朝奉郎知英州,再由英州知州貶為建昌軍司馬、惠州安置,後來再由建昌軍司馬貶為了寧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無論是英州還是惠州,都遠在離定州萬里之遙的廣東境內。

蘇軾是一路從河北的定州往廣東趕,一路被貶,還沒趕到廣東呢!就由原來的正三品大員貶為了芝麻小官,並且還是蠻荒之地,還不得籤書公事。

當然,對於心胸狹窄的宋哲宗來說,這還遠遠不夠——

宋哲宗紹聖四年,公元1097年,在惠州這片蠻荒之地呆了三年之久的蘇軾又被貶了,這會哲宗皇帝給他來了個徹底的:貶為瓊州別駕,昌化軍安置,也不得籤書公事。這個瓊州就在今天的海南了。如果說廣東的惠州是蠻荒之地的話,那麼這海南在當時來說那就是不毛之地了;如果說這寧遠軍節度副使是一芝麻小官的話,那麼這瓊州別駕一職就更不入流了,乃是一九品的小官,比那七品芝麻官還要小許多。

這時的蘇軾已經整整六十歲了!

要說當時的海南那可真是個“好地方”啊!在蘇軾寫給他朋友程秀才的一封信裡,我們可以略知一二,蘇軾在這封《與程秀才書》中這樣寫道:“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冰。”

瞧瞧!這是什麼地方?當時的海南可不比現在,現在那是旅遊度假的聖地,什麼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還有一位老船長;可在宋朝那會呢?沒有肉吃,生了病也沒有藥,房子沒有,冬無炭燒,夏無冰泉,對於蘇軾這樣愛說笑的大文豪來說,還沒有個能說說話的朋友,至於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那更是扯淡。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當中,我們的蘇軾仍然樂觀地呆了三年之久。據說他每天一早起都要迎著海風梳理頭髮,中午的時候便靠著窗戶午休,晚上臨睡的時候總是要洗腳,還勤剪指甲。

宋哲宗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年輕的哲宗皇帝一命嗚呼,其弟趙佶即皇帝位,是為宋徽宗,由宋神宗的皇后向氏聽政。向太后一邊開掉跟自己政見不和的新黨宰相章惇,一邊將元祐年間被貶的舊黨人物召回。蘇軾先是被調回廣西廉州安置,後又改為舒州團練副使、永州安置,後又復任朝奉郎一職。

蘇軾先是漂洋過海回到了大陸,後又一路北還,可謂是舟車勞頓,一路顛簸,加上他早已年過六十,哪裡還經得起這般折騰,於是在走到常州時便一病不起了。

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公元1101年7月28日,一代文化巨人蘇軾去世,終年六十五歲。

巨星隕落,飛鳥為之盤桓,草木為之含悲,世人皆為之動容。

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書畫家,中國歷史上罕見的全能型文化巨人。

千古之後,再無蘇軾,千年之間,唯此一人!

八,樣樣都是天下第一

那麼我們為什麼說蘇軾是全能型的文化巨人呢?下面我們就來說一說,樣樣都是天下第一的蘇東坡,大家請記住,這裡我所說的第一指的是在兩宋時期。

我們知道,唐宋八大家是寫古文最牛的八個人,那麼蘇軾是不是兩宋時期最牛的散文家呢?我覺得這得先問問人家歐陽修。所謂千古文章四大家,指的是韓、柳、歐、蘇,蘇軾自然是“三蘇”中的佼佼者,比他老爸蘇老泉以及弟弟蘇轍都要厲害,比王安石、曾鞏也要厲害。

關於這一點,余光中先生在《散文的知性與感性》一文中也說的很清楚,他說:

“唐宋號稱八大家,而後世尤崇韓、柳、歐、蘇。其中道理,當有專家深入分析。若以知、感兼擅為多才的標準,來權衡八大,則蘇洵與曾鞏質勝於文,幾無美文可言。蘇轍最敬愛兄長,也確有幾篇傳世的感性美文,亦能詩,堪稱多才。剩下一個王安石,能文之外,兼擅詩詞,當然稱得上多才。不過就文論文,他筆下的感性固然勝於老蘇與曾鞏,但比之四大,卻也較為質勝於文。”

余光中先生的意思很明瞭,就是說,如果要評散文的知性與感性結合得最好的,恐怕還是四大家——韓、柳、歐、蘇。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了,那就是歐陽修與蘇軾究竟哪個更好呢?

這實在沒有標準答案,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然而我還是認為蘇軾的文章要略勝一籌。就拿兩人的代表作《醉翁亭記》與《赤壁賦》來說吧!雙方在知性與感性上都達到了很好的效果,都結合得很好。在歐文中,我們能感覺到的是歐陽修的那種閒適的心境以及嬉遊的快樂,更深層地挖掘一下,也不過是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

而蘇文《赤壁賦》,則是讓人感覺到蘇子在暢遊的同時,與客人們發出了某種人文關懷與哲學思考。“天人合一”是中國古代思想家中筆下經常出現的,不足為奇,而人文關懷與哲學思考卻很少提及,所以說,《赤壁賦》顯然要更勝《醉翁亭記》。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說蘇文要強於歐文的原因了,說白了,只不過是立意要更為高遠罷了。

第二說詩:

宋詩歷來都是被後人所瞧不起的,關於這一點,錢鍾書先生在《宋詩選注》一書中說得很明瞭,但不可否定的是,宋詩的成就是僅次於唐詩的。

說到宋詩,有幾個人是不得不提的,他們分別是蘇軾、王安石、黃庭堅、陸游以及楊萬里。

其實,確切說來,在宋詩的世界裡是沒有公認的老大的。北宋時,蘇軾與他的學生黃庭堅並齊名,後來黃庭堅又開“江西詩派”,成為宋詩中影響最大的一個流派。後來又出現了所謂的中興四大家,指的是南宋前期的尤袤、楊萬里、范成大、陸游四位詩人。蘇軾的詩清新豪健,為宋詩的發展開闢了新的道路則是毋庸置疑的。

第四,我們來說說書法:

這個就比較簡單了,眾所周知的“宋四家”分別是指蘇軾、黃庭堅、米芾和蔡襄,簡稱蘇、黃、米、蔡。順便說一句,其實這個“蔡”,一開始指的並不是蔡襄,而是宋徽宗時期的太師蔡京,但由於他的政治名聲太壞,故而將他的臭名給註銷了,改為蔡襄。

從以上排名我們就可看出,蘇軾是第一位的。另外,同樣作為宋代書法大家的黃庭堅也認為:“本朝善書者,自當推蘇為第一。”而蘇軾手書的《黃州寒食詩帖》,便是舉世聞名的“天下第三行書”了。大家會想,怎麼才是天下第三行書?因為這“天下第一行書”是書聖王羲之的《蘭亭序》,這“天下第二行書”則是唐代顏魯公的《祭侄文稿》。

第五,說說蘇軾的繪畫:

蘇軾的繪畫自然不是宋朝第一,但他在寫意畫方面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尤其是他畫的那個《怪石枯木圖》,乃當世一絕,極受後人推崇。

最後,我們來說說蘇軾作為美食家這個身份:

蘇軾應該是中國最早的美食家了,作為中國歷史上一位超一流的美食家,蘇軾給我們留下了不少的美味佳餚。

當然,我們這裡所說的美食家,並不是說他一生糟蹋過多少龍肝鳳膽、山珍海味,赴過幾回滿漢全席的宴會。主要是說他能夠真正懂得食物的價值,瞭解每一種食物的妙處,即便是粗茶淡飯,他也能品嚐出無限的滋味來。當然,也要吃得夠廣、夠雜才行,還得能吟詩作賦,用語言把食物的妙處、吃喝時的美好體驗一一表現出來——這些對於蘇軾來說,無疑都是小菜一碟的事。

由於熱愛美食,中年時期的蘇軾也發福了,成了一個大腹便便的蘇胖子了。他也有著胖子們的共同愛好,那就是吃肉。蘇軾最有名的吃肉故事,當然是發明“東坡肉”了。

此外,蘇軾還是哲學家、思想家、佛學家,說他是全能型的文化巨人,一點都不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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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誰人不愛蘇東坡

對於這樣一位千古文化巨人,應該是很難讓人親近的才對,但事實恰恰相反,蘇軾是極容易親近的,加上他又愛多管閒事,因此他一生都很多朋友。不像王安石,很驕傲,所以一生沒多少朋友。這也正是蘇軾難得的地方。

的確,蘇軾得到了無數人的喜愛,無論是當時還是後世,無論是文人學者還是平民百姓,都喜歡他,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觀了。用蘇軾自己的話說,他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乞丐平民,能夠有這樣的性情,蘇軾得到古往今來無數人的喜愛也就不足為奇了。

蘇軾不僅具有曠古爍今的絕世才華,還有著高貴的人格品質,最關鍵的還在於他有一顆平常之心,在面對困境時所表現出來的樂觀灑脫的生活作風。在黃州時他是這樣,在海南時他還是這樣。關於這一點,可是有著很多很多有趣的小故事,下面就讓我們來說幾則:

蘇軾在被貶黃州的時候,寫了一首很著名的《豬肉頌》打油詩,詩是這樣寫的:“黃州好豬肉,價錢等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時它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這裡的“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時它自美”,便是東坡肉的烹調法了。

蘇東坡後來任杭州太守時,深受百姓愛戴,因而這“東坡肉”也跟著沾光,名噪杭州,成為了當地的一道名菜。

蘇東坡在黃州,一居數年,一天傍晚,他和好友佛印和尚泛舟長江。這哥倆正舉杯暢飲間,蘇東坡忽然用手往江岸一指,笑而不語。佛印順勢望去,只見一條黃狗正在啃骨頭,頓有所悟,隨將自己手中題有蘇東坡詩句的扇子拋入水中。兩人面面相覷,不禁大笑起來。
大家看懂了嗎?我就糊塗了,這有什麼好笑的?

原來啊!這是一副啞聯,蘇東坡的上聯是:狗啃河上(和尚)骨,佛印的下聯是:水流東坡屍(東坡詩)。 豈不妙哉?
後來蘇軾復官後,仍不改幽默本色,有一次,他跟劉貢父在亂侃,胡吹海聊的:“想當年我在牢裡時,每天吃的都是三白飯,照樣很香甜,我看世間美味亦不過如此!”

劉貢父很好奇,便問:“什麼叫三白飯?”

蘇軾答道:“一撮鹽,一碟生蘿蔔,一碗米飯,這就是‘三白’了。”

此事說過蘇軾轉眼也就忘了。一日,蘇軾突然接到劉貢父的請帖,邀蘇軾去他家吃皛飯,蘇軾欣然應約。但等蘇軾到了才發現桌上只有鹽、蘿蔔和米飯,這才恍然大悟,知道被劉貢父給戲弄了。

又過了幾天,劉貢父也接到了蘇軾的請帖,邀請他去吃毳飯。劉貢父知道蘇軾要報復,但又好奇,又想知道這“毳飯”到底是什麼,到底還是去了。劉貢父到了蘇軾家以後,蘇軾就開始和他說話,對請客吃飯一事隻字不提。就這樣,蘇軾陪著他劉貢父從早上聊到了晚上,從日出直聊到了日落,可憐我們的劉貢父,餓得是前胸貼後背。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便催問蘇軾道:“毳飯呢?”

蘇軾慢吞吞地答:“鹽也毛(冇,即“沒有”的意思),蘿蔔也毛,飯也毛,豈不是‘毳’飯?其實你一直都在享用著啊!”

劉貢父驚愕之後,兩人同時大笑。

這也就是蘇軾令人敬佩的原因了,因為他可親可近。

餘秋雨在《山居筆記》中說,他最喜歡的古代文人便是蘇東坡;易中天先生在《品三國》中也表示,蘇軾是他最欣賞的古代文人;而已故的臺灣著名作家林語堂先生則也是蘇軾的忠實粉絲,為表達自己的這種敬仰之情,他還專門為自己的這位偶像作傳了,即《蘇東坡傳》。由此可見,蘇軾在後世文人學者心中的崇高地位。

可以說,千百年來,人們對於蘇軾的喜愛經久不衰。蘇軾的立身處世原則、蘇軾在面對逆境時的達觀向上,這一切,都為中國古時的文人留下了一個絕佳的範本,這也正是蘇軾的千古魅力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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