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一筆寫不盡他的情,半生書不完他的痴

在她之前,他有“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只能相會在夢裡的初戀表妹。

亦有“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偷走他深沉之愛的髮妻盧氏。

只是,情若付諸於人,誰還管他曾經幾何。

於是,她如飛花逐月一般跟隨了他。恨的是,自古多情傷離別,比翼連枝是個美好的願望。

她和他,終因世俗沒有圓滿。

“夜紅樓,天上人間一樣愁。”

沒了愛的生,全都是蒼白,他們終沒抵過“過慧易折,情深不壽”的劫,從此,天上人間恨無窮。

——題語


他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一筆寫不盡他的情,半生書不完他的痴

(一) 宿命裡的註定邂逅

如同宿命,他們相識於康熙二十三年(公元1684年)。

五月的風,輕柔而美好,他們倆在顧貞觀的引見下有了第一次的相見,喝了第一次的茶。時值傍晚時分,夕陽之美令人心生愉悅。這兒是她的故鄉浙江烏程(今湖州),他們一行幾個人坐在畫船上,看著輕輕撫琴的她,他不禁憶起了最愛的妻盧氏。

萬般滋味,瞬時就湧上了心頭。

一抬頭間,他望見了她的黑黑的眸,仿似前世今生恍然隔世,從此與她相見恨晚。

多情似他,還提筆為此寫下了此刻的心緒:

兩鬢飄蕭容易白,錯把韶華虛費。

便決計、疏狂休悔。

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


他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一筆寫不盡他的情,半生書不完他的痴

北京醇王府花園(即宋慶齡故居)的前身,最早即是納蘭性德的家納蘭明珠府


曾經,好友顧貞觀告訴他,有江南名妓沈宛,對他納蘭性德十分仰慕,並常常將他的詞譜成曲來傳唱。初聽時,他訝然不已,自己的詞被傳唱確實不少,而被名妓在青樓畫舫間傳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於是,他在未見她時就對她有了深刻的印象。

再後來,為了驅遣他的寂寥煩惱,好友顧貞觀常常伴他飲酒作詩詞,偶爾不自覺德提及沈宛,說她的大方、清秀、才學。久而久之裡,他對她有了更深的探究,想著某一日一定要去拜訪她。

或許,這就他們之間早定的緣分吧。

不久之後,他有了跟隨康熙巡行江南的機會。作為御前侍衛隨從,他與康熙一行浩浩蕩蕩地抵達了他夢寐以求的江南。

這一次刻意為之的邂逅,將他一顆愛她的心深種。於此時的他而言,溫柔如水又有才情的她是一劑良藥。仕途的不如意,理想的磨滅,愛妻的早早逝去,以及與父親明珠、帝王康熙間的隔閡摩擦,都讓他心灰意冷。


他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一筆寫不盡他的情,半生書不完他的痴

宋慶齡故居內,納蘭的遺蹟猶存


幸運的是,她出現了,讓他心生一絲歡愉。

那些時日裡,他們纏綿分不開,整日依偎相伴在畫舫裡,或喝酒填詞,或你儂我儂,如同一朵並蹄蓮,他們成了一對璧人兒。對於愛,他們兩個人都忘情投入且刻骨。

他自風流,然能入心的女子未有幾人,一旦入心了,他必定交付真情;她雖為名妓,身邊不乏風流倜儻者,然而從未遇到一個真正為自己付出真情的男子。

就這樣,他們愛意深刻。

可是,再刻骨的相愛在世俗裡也顯得渺小無光。他們一個是漢人,一個是滿人,這個的不爭事實註定了他們愛情的悲劇結尾。

再是相愛又如何,再是幾世修來的緣分又如何。

到了康熙南巡結束的時間,他們不得不分開。他,再是一個堂堂七尺男兒,也無力與世俗相爭。

他沒有任何辦法將她帶回京城與之相伴。

他深知滿漢之分的無情殘酷之界,以他尊貴的納蘭血統,和一個漢人女子相愛已然越軌,若是將她接到京城納為妾,絕然是不可能的。儘管有無數個時刻,他想放棄一切榮華富貴,做一個隱世的人,然而這太過理想,現實的殘酷使他無法掙脫。

給不了幸福的話,唯有放手。

於是,他們在一個夜涼如水的時刻,執手淚別,說有緣再相聚。

之後,他們一個在京城相思入骨,寫下那麼多深情愛戀的詩詞: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

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

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一個在江南,望穿秋水,踏遍高樓,日日等待歸人回來。

世間愛戀最苦的當屬他們這般,分明愛卻不能得。

唯嘆:這世間情為何物?!

他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一筆寫不盡他的情,半生書不完他的痴

清人繪納蘭性德小像


(二) 恨有緣無份中

生於鐘鳴鼎食之家的納蘭,是鬱鬱寡歡的。

他雖效力於金戈鐵馬的軍營,出入波詭雲譎的官場,然他內心始終落寞不沾任何半點世俗之氣。

他曾有詞如此:

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謝娘別後誰能惜,飄泊天涯。寒月悲笳,萬里西風瀚海沙。

   ——《採桑子•塞上詠雪花》

每每讀到這闕詞,我都覺他站在秋風蕭瑟裡滿心寂寞,那迎面的萬里黃沙裡有他數不盡的落寞。

曾經他有青梅竹馬的絕色表妹,黑髮如絲緞、眼眸似水,他一直以為她會成為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所以他一直等,誰知過幾年後她卻被選入宮中,做了皇上的愛妃。

他的寂寞,應是從那時就生出的。

如同一個絢美如蝶的夢,他的初戀夢碎蝶落,空留愛意恨滿。

就這樣,在他娶了盧氏為妻,也沒能完全將表妹忘記。直到表妹鬱鬱而終,他才幡然醒悟,原來深愛竟也可催人死。所幸,心傷之餘他亦恍悟“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於是,他逐漸感知到妻子盧氏的體貼溫柔,亦知她也是吹花嚼蕊弄冰弦、賭書消得潑茶香的聰慧人。他不願再辜負一人,便與她琴瑟相和“繡榻閒時,並吹紅雨,雕欄曲處,同倚斜陽”。

只是誰知,好景不長,他們夫妻只恩愛了三年,盧氏就因難產而亡。曾那麼難以忘卻表妹才轉而愛戀上的人,卻不能長相廝守,該是一種多麼痛的體味。於是,在最深的疼痛中,他賦詞一首來述其間滋味:

塵滿疏簾素帶飄,真成暗渡可憐宵。幾回偷拭青衫淚,忽傍犀奩見翠翹。

惟有恨,轉無聊,五更依舊落花潮。哀楊葉盡絲難盡,冷雨西風冪畫橋。

——《於中好》

因思念她,他又是一宵未眠,偏生新一天又不是豔陽高照,是那悽風冷雨的葬花陰霾。讓人怎不生厭倦之氣?

此刻,失了愛人,失了一生紅顏知己,他見不到幸福的可能。

而時年,他也不過23歲。卻感覺自己如同一個滄桑老人,沒有了愛的能力。

若不是遇見她,他或許這一世就孤獨終老在無愛裡。

對他來說,她是難得的慧心人。只是天意弄人,他們好不容易於千萬人之中相遇,卻因為滿漢不通婚的卑劣世俗而被迫分開。要知道,在愛意情傷裡,他還能遇見一個知心愛人是多難的一件事。

他是善感的,多愁的,亦是有才情,於是他在愛而不可得的情況下,唯用一闋闕詞來表達自己的怨尤。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飛雪乍翻香閣絮,春風吹破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夢江南》

據說,這闕詞是他站在沈宛走後的小院裡所作的,他痴痴地望著那籬笆角落裡的寒梅,寒雪紛飛裡,他看到的全是她影影綽綽的樣子。冷風吹過,驚卻一場美夢,夢碎,他只覺一陣陣心灰意冷,如同飛雪飄花。

愛情裡最怕的是有緣無份,那是蝕骨之痛,令人難以喘息。更何況,還發生在以愛為生的納蘭身上,這痛又加重幾萬倍。

他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一筆寫不盡他的情,半生書不完他的痴

醇親王府恩波亭,前身即是納蘭家的淥水亭


(三) 自古深情難相守

話說,那一年為了愛他,沈宛不問結果地勇敢跟隨他回到北京的明珠府。蕙質若她,一早即深知嫁給他只是個夢。

果不其然,當他提出和她結婚時,他的父母宗親極力反對。幸而有納蘭的鐵心決絕,才沒有辜負她這一片愛人的痴心。

這一次,為了愛人,在他們身上上演了許多如同俗套的電視劇情節一樣,狗血、爭執、哭泣、咒罵……所幸,頂著巨大的壓力他們勝了這一仗。不過這勝也是微勝,他們不能夫妻為名,她只可做藏起來的妾。


他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一筆寫不盡他的情,半生書不完他的痴

醇王府花園內,納蘭手植的明開夜合樹,至今猶存


在德勝門大街上的一處小院子裡,他們過起的是沒有名分的同居生活。而他們之間的愛情,也在爭鬥之間裡遍體鱗傷,常常他們坐在彼此的對面,可以聽到對方體內暗湧著的傷。

快樂,總是有代價的;歡顏更是如此。

為了爭取到這一點底線的愛情,納蘭做出的讓步是暫不歸隱竹林,而是繼續為朝廷做事,做那些他始終心懷牴觸的事。所以,他的不快樂隨著他們在一起之後越來越甚。每天的上朝,他猶如行屍走肉,下班後還要勞心到府邸給父母跪安,照顧妻兒。是的,那時他還有續絃的妻官氏,雖無愛卻是有責任和義務的。最後,最後才能緊出一些時間來奢侈地跟她相會。

許多時刻,她就像是偷來的妾,不可“明目張膽”地存在,不可晾在日光之下。

然而,光有愛是抵不過普通歲月裡油鹽醬醋的,他們在這折磨人的愛裡日漸憔悴。

女子多敏感,亦多善良,她不忍心看著深愛的人為愛憔悴神傷。於是,在一個又一個無眠的夜之後,她提出了要暫別京城,回江南老家一段時日。

她又何嘗真想離開,如果可以,她願意一生一世都與他做伴。然而,她不想因為愛的私心讓他與父母裂痕深重,讓他變得鬱鬱寡歡。她希望他能笑顏逐開,每天快樂。

所以,她必須決絕地離開,一如她決絕地到來一樣。

納蘭當然不捨她離開,然而她太寂寞了,在無形的壓力下她日漸憔悴消瘦,心鎖煙愁的樣子讓他心疼,這不是他想要的,他知道這也不是她想要的。於是,不如放手。

就這樣,她帶著滿滿的哀愁匆忙回到了江南。

然而,她萬萬沒料到的是,她這一走,他們之間竟成了永別。

春草漸稀,春光漸瘦裡,什麼都可以沾溼了她的雙眼。原來,永別是這麼輕易,讓人細思極恐。

那應是她回江南不久。他突發寒疾,將生命永遠定格在了31歲。

據說,那一天正好是盧氏離去的八年忌日。

命運真是愛跟她開玩笑,她拼盡一生為了他,跟隨於他,然而到最後她也未能再見上他一面。她本想著再過段時日,或者她去,或者他來,他們歡聚一下。因為,她已懷了他的骨肉。

然而,一切的一切,沒有然後。

在他長眠的夢裡,他與他心愛的盧氏相遇,而將無盡的悲傷及蝕骨的思念全部留給了她。

當年秋季,她生下了遺腹子富森。然而因她是漢人妾,斷然不能憑子而貴,小小孩兒被帶回到明珠府。

從此,她真正孑然一身。

後來的歲月裡,她幽居在江南一處深深的庭院裡,再不與人往來。誓守著她與他的信約,一路念著他的《夢江南》,度過一山又一山、一水又一水的寂寞悲涼。

自古深情難相守,說的即是他們這般!

而他的那一闕“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最可訴說他和她的故事。

他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一筆寫不盡他的情,半生書不完他的痴

淥水亭,今恩波亭


※尾語

人生一世,“情”之一字。

他這一世,是“情”貫穿一生的一世。

為情,他這一生經歷了太多苦痛,正如他有枚閒章,刻有“自傷多情”的字樣。也是,瘦盡燈花寂寞深宵裡,先是愛而不可在一起的表妹,再是情投意合的盧氏,最後還有紅顏知己的沈宛。每一次都那麼曲折萬千,每一次都沒能得到圓滿。

或許正應了那句“自古多情傷離別”的話。

還是他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見”好,若能一切如初,這人世間會少了多少憂傷。

於女子而言,似他這般情深的男子為世所稀。幾百年過去,世人依然愛極他的繞指柔腸、如海情深。

確實,如此多情的才子,只他殊世難得。貴為相國公子,天生富貴,丰神俊逸,是濁世裡真正的翩翩公子。不過,最難得的還是他的重情重義。他不曾辜負過他愛過的任何一個女子,也未交付過任何薄情。

也,終於明瞭沈宛為他的一世空寂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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