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朋友之間,總希望對方照顧自己多一些,最後是做不成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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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憂》第七十一章 明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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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層層暮鼓聲,一聲一遍尊卑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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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喝羊湯的時候,鄧屬被僕人叫了出去。待我們幾人喝完湯,鄧屬才進來。蕭秀忙問他:“證實了嗎?”

  “嗯!”鄧屬點頭肯定道。

  我不解,問道:“什麼?”

  鄧屬對我作揖,答道:“上次我們盯著的細作,進入長安後,在客棧盤桓了兩天,之後與另一夥人見面。在見面後的當天夜裡,他們聯繫了李渾。李渾與他們聯繫後,沒有做出什麼異常舉動。直到昨日,李渾才差人送信去十六宅的杞王府,夜裡與杞王的人見面了。為了防止有誤會,今日讓盯著杞王的人核實。剛剛送來消息,說收信的人,確是杞王的身邊人。而且那人今日一早就與杞王稟報了那件事。所以,可以確定,與尚恐熱聯繫的人,就是杞王!”

  “杞王?”我眉頭一緊,遂百思不解道:“他為何要這樣做?是劉玄靖替他謀劃的嗎?”

  “我們也翻查了劉玄靖與杞王來往信函的備錄,其中沒有提及此事。若真是劉玄靖的謀劃,應該是我們監視以前的事了。”鄧屬對我回道,接著大口喝起了羊湯。

  蕭秀聽罷,接過話說:“若想知道是不是他,過幾天就清楚了。李渾既然已與杞王說了,若真是劉玄靖主謀的,那杞王定會與他商量。不過他們與尚恐熱勾連的意圖,確實值得細想一番。按理說,杞王是皇長子,又有魚弘志和李德裕撐持,尚恐熱能給他什麼呢?更何況,與尚恐熱勾連的風險極大,若被人察覺,捅到朝堂上,他的前程就完了。他用得著這般冒險嗎?”

  “無論什麼目的,這樣的事都不該做,也不能做。私通外敵,無論何時都是不可饒恕的。杞王若真與尚恐熱交易了什麼,不用我們出手,只要有人舉發,別說朝堂,就是百姓也不會答應放過他。叛國者,本國不容,他國恥笑,生無尊嚴,死無傲骨,卑賤如螻蟻,任人蹂躪,絕無好下場!”我對蕭秀回道。

  “家國之責,重於生死!為國赴死,雖死猶生;叛國偷生,雖生如死。”蕭秀聽完我的話,點點頭應和道。接著他轉過身,對鄧屬吩咐道:“你繼續盯著他們,若有情況及時報來。對了,人手還夠嗎?”

  “有些捉襟見肘,若再有新目標,只怕分不出人來了。”鄧屬答道。

  蕭秀想了想,對他回道:“那就將鄭滑那邊的人調過來,周墀所轄的地方,目前不會有大事。你只管發信過去,父親那邊我會去信跟他說明情況。”

  “諾!”鄧屬答道。

  鄧屬喝完湯後,馬新瑩和珠璣就忙著將碗箸收拾起來。等擺上棋盤,我問蕭秀道:“蕭兄,崔珙貶黜之後,吏部可有合適的人接管?”

  “吏部···吏部侍郎盧商,老成持重,能把控局面,尚兄不必擔心。”蕭秀邊落子,邊答道。

  我手中捏著棋子,在將落下之際,抬頭問蕭秀:“盧商?他與工部尚書盧弘宣是本家?”

  “對!同屬范陽盧氏,但兩人的性情卻迥然不同。那日尚兄提及此事,我便留意了一下,權衡再三後,定了盧商。最重要的是,盧商不像盧弘宣那般喜歡鑽營。他在崔珙手下,雖對李德裕多有親近,但為人還算正派,沒聽過有偏私舞弊的事蹟。若尚兄對他有所顧忌,我再想想,找個替代之人。”蕭秀對我解釋道。

  我落下棋子,回蕭秀道:“不用,就他吧。掌管一部,人品為先。至於出身,他雖出於范陽盧氏,將來盧弘宣也不會善終,但我想他還是能公私分明的。就算不明,崔鉉、崔珙出事後,對於五姓七望的其它諸家,也有十足的震懾力。因此,盧商不會擅動。再說,他身居吏部侍郎,崔珙被貶黜之後,由他接管吏部,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我看,就不要找別人了,我們注意些便是,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

  “嗯,那就定他了。我們也不用做什麼,饒陽公主和魚弘志對吏部尚書一職,必會爭執不休。皇帝難以擇決之際,便會去問詢李德裕。年節將近,各級官員的考評迫在眉睫,李德裕是不會舉薦新人在這個節骨眼上接管吏部的。要想吏部不亂,他自然會想到讓一向穩重的盧商來主持大局。說到年節,過幾天我想在東院開闢一塊地方,用來給園內滯留長安回不了家的人,一同舉行臘祭。”蕭秀盯著棋盤,手裡舉著棋子邊落下邊說道。

是啊,臘月裡頭等重要的事情,便是臘祭了。這麼多人,在這園內回不了家,頗為辛苦,想來定是思鄉的。

於是,我便對蕭秀回道:“好事兒!若能遙祭一番,也算盡了些心意,對先祖神靈雖未全孝,多少是一點安慰。那些家在長安的,就放他們回去,各自臘祭吧。”

  “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不能集中在一天。這幾日,我會讓他們分批迴去。至於無法回家的,就只能在此遙祭了。至於儀程會簡單些,掃墓是做不到了,像焚紙錢、祭神靈還是可以的。對了,還有誦哀表,不知尚兄可有哀思之人,我一併寫入表中?”蕭秀抬頭問我,伸手去棋笥中拿棋子。

  我看著棋盤,落下子,心中五味雜陳,裝作不經意地對蕭秀回道:“哀思之人太多,就不一一寫入了吧。心中若真哀慟,誦表時都能泛起,又何須寫入,誦出呢?”

  “你們在說啥呢?咋看著像秋天雨夜,沒趕上賞曇花一般,這麼傷感呢?”馬新瑩拉著珠璣,此刻走過來,對我們跪坐的三人問道。

  我抬頭,看他與珠璣跪坐下,笑著對蕭秀說:“二位姑娘來了,蕭兄不妨問問他們可有想入表哀誦的人。”

  “啥表啊?”馬新瑩追問道。

  我見蕭秀一皺眉,落下子,盯著棋盤,便知他不想理會馬新瑩。為免尷尬,於是我接過話,回馬新瑩道:“我們在說,過幾日去東院,為難以歸家的人,舉行一場臘祭,以解哀思。臘祭上有一場誦哀表,不知二位姑娘可有想寫入哀表之人?到時可誦讀出來,以慰天靈。”

  “詩嵐微不足道,豈能識昧高卑?若忝入誦表,想必先祖在天亦感惕然。先生高抬,詩嵐敬謝,卻不敢領受,萬望見諒!”珠璣畢恭畢敬地對我答道。

  馬新瑩一撇嘴,也說道:“是啊,你這不是難為人麼?入表誦讀,我們哪裡有那個福分,自己在心中念念就好了。”

  “既然兩位姑娘,皆卑以自牧,我看尚兄就不必強求了。”蕭秀這話既是圓場,也算是正式堵住了馬新瑩和珠璣的嘴,當然,還有我的嘴。

我不知道蕭府有哪些規矩和習俗,只是覺得這對他們有些不公平,可又沒辦法改變他們的想法。

於是,我便嘆道:“好吧,既然這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其實······”

  “其實你心裡,看著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對吧?可臘祭是多麼莊重的一件事兒,小先生豈可如此兒戲?”沒等我說完,馬新瑩便打斷我道。他一邊偷偷瞟我,一邊低著頭,紅著臉,有些羞澀又有些責備地嬌聲說道。

  “新瑩!”鄧屬低聲喊了馬新瑩一句,欲阻止他。

  馬新瑩看了鄧屬一眼,努努嘴,便不再說話了。

  珠璣在一旁,接過話說道:“我自知先生是好意,平日裡對我等一視同仁,是我等的恩遇福澤。但這件事,畢竟不同尋常,有所區別是應該的。”

  “好!是我錯了!不說了,不說了···下棋!”我笑著對馬新瑩和珠璣故意說道,接著看向棋盤,放下一顆子。餘光裡,看到珠璣也微微一笑,好看極了。

  這時,蕭秀突然問珠璣道:“對了,詩嵐姑娘的傷,能否痊癒?按照以往的俗禮,傷疾之人,不可參加祭祀。臘祭那日,還需自行規避。這些,姑娘可夙知?”

  “自是知曉的,不過詩嵐身上的傷,已經痊癒在即。不知,臘祭定在哪一日?”珠璣回道。

  蕭秀答道:“臘月初七,就是‘歲終大祭’的前一日。”

  “到那時,應是能痊癒的,請二公子放心。”珠璣繼續回道。

  蕭秀對珠璣點點頭,接著看向馬新瑩,盯著他的手,猶疑地說:“你的手······”

馬新瑩一臉委屈,夾雜著無奈,右手握住左手被包紮的大拇指,默不作聲。

我實在心疼,便試探著說道:“新瑩姑娘的手,只是無意之失,又不是惡傷,不能算凶事吧?當可以參加臘祭的,蕭兄覺得呢?”

  “也罷!在此處行臘祭,就不那麼考究了,你也跟著參加吧!”蕭秀聽完,對馬新瑩說道。大概在蕭秀看來,在那日將馬新瑩一人落下,也於心不忍吧。

  珠璣微笑著看向馬新瑩,而馬新瑩則還是默不作聲,不過臉上已經展開了笑容。他羞紅的臉蛋,在瘦小的身軀上,像極了綻放的杜鵑花。我也稍微得到一些寬慰,隨後轉過臉,繼續下起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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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後的中午,用過午膳後,回到房間正準備小憩,卻聽僕人急匆匆來報說郭靖節登門。我剛躺下,也不得不起身,去到門口迎候。

  不一會兒,只見郭靖節領著一個侍從過來,侍從的手中拿著一個食盒。在遠處,就聽見郭靖節對前面引路的僕人說:“都到這裡,就用不著你引路了吧?”

  那僕人站住,轉身對後面的郭靖節,畢恭畢敬地行禮,然後回道:“若不引至尚公子面前,主家會責備小人失禮,小人吃罪不起。請郭公子耐心些,即刻便到了。”

  “不失禮,不失禮,我讓他們不責備你便是了。你這慢悠悠的,要走到何時去?”郭靖節不耐煩地對僕人說道。

  僕人聽完,沒有立即動身,只是低著頭,準備爭辯:“郭公子有所不知······”

  “我什麼不知?”郭靖節卻沒了耐心,打斷僕人,不耐煩地推開僕人道:“哎呀···讓開!這條路我熟,不用引了!”

  隨後,郭靖節大步流星地朝我這邊走來。待互相行完禮後,郭靖節便跟我抱怨道:“方才你也看到了,一定是你那個‘蕭兄’安排的吧?”

  “惹你不悅,我替蕭兄給你道歉了!”我一邊引他進屋,一邊對郭靖節笑著說。

  “嗨···不用!我豈是如他那般小心眼的人。”郭靖節刻意說道。來到火爐旁,郭靖節轉身對他帶來的侍從說:“你將食盒放這兒,回車裡去等我吧。”

  “諾!”接著僕人將手中那個精緻的食盒放到一旁的案几上,隨後對我們行禮,退出門外。

  我看著食盒,問郭靖節道:“這個是?”

  “這是那日你贈我的兩盒‘嶽西翠蘭’的回禮。”郭靖節邊說邊坐下,坐下後繼續說道:“自收到茶葉後,我便尋思著拿點什麼來感謝你。拿一般的吧,你瞧不上,太好的,我也沒有。所以這些日子,只好躲著不過來了。直到昨日母親從宮裡回來,我才想起拿什麼來最合適,那便是太皇太后賜的果脯蜜餞。東西不稀奇,卻不失貴重,我想風月兄還是能看上眼的。”

  “靖節這樣想就無趣了。我既將茶葉贈你,雖是蕭兄的茶,也是出自我的一片誠心,怎會想著要你回贈什麼呢?若真這般計較,那你送我的十顆解藥,是否也要在下以命相報呢?如此說來,我還欠著你莫大的情分,這賞賜的果脯,是斷不敢收下了。”我裝作不悅地,對郭靖節問道。

  郭靖節立刻反應過來,忙笑著說:“無趣!是無趣!都是靖節唐突了,還望風月兄莫要見怪!不談那些了,這果脯也是我的一片誠意,請風月兄別推辭。”

  “若是誠意相贈,我當然要收下。只是,你將這太皇太后賞賜的果脯送給我,那你豈不是沒得享用了?”我看他認錯這麼快,欣慰地笑著回道。

  郭靖節倒是滿不在乎,自己一邊倒茶一邊對我說道:“這果脯也沒什麼,年年都賜,我都吃膩了。再說,若我想吃,就來你這裡,也算一個藉口不是?”

  “我這裡,你自是隨時都可以來,何須什麼藉口?”我接過話道。

  郭靖節自顧自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皺著眉頭道:“這也不是嶽西翠蘭啊···怎麼?風月兄捨不得給我喝?”

  “哪有捨不得,不是都送給你了麼?”我笑道,心裡想著逗逗他。

  郭靖節睜大眼睛,疑惑地問道:“你···不會是將最後兩盒都送去我府上了吧?”

  我也端起茶盞,對他點點頭,接著也喝了一口。

  “那···要不然···等我回去,給你送回一盒來吧?”郭靖節盯著茶盞中的茶,有些不捨地對我說。

  我心裡被他逗樂了,可卻裝作淡定而大氣地說道:“不用!我又不好茶道。你如此珍惜這茶,給你喝才不算暴殄天物。”

  這時,鄧屬拿著一盤洗好的梨進來,對我們說道:“郭公子、先生,這是剛剛送來的梨。”

  接著鄧屬將梨放到食盒旁邊,我便邀郭靖節吃梨道:“靖節,嚐嚐看!”

  “你們···就這樣生吃?”郭靖節露出不解地表情,問道。

  鄧屬點點頭,反問道:“不然呢?”

  “大冬天的,自然是‘爐端燒梨’最好了。生起爐子,用明火烤熟了再吃,才是最適口的。再不濟,也該先蒸熟了以後吃呀。你們這生吃,簡直是有傷大雅,有傷大雅啊···”郭靖節對鄧屬嘆道。

  鄧屬忙行禮說:“我等粗俗之人,不懂這些,請郭公子見諒!”

  “無妨!無妨!下次記得,要生個爐子。”郭靖節笑著說,接著又問鄧屬道:“還有,你這是洛陽報德寺的梨吧?”

  “正是!此梨個頭碩大,乃梨中上品。”鄧屬回道。

  郭靖節搖搖頭說:“大是大,可若論口感細膩甘甜,還得是長安的‘哀家梨’。常山真定梨、青州水梨、鄭州鵝梨,對,還有這個洛陽報德寺的梨,都不及‘哀家梨’甘甜。所以,下次買梨,記得買長安的‘哀家梨’。”

  “‘哀家梨’是好,可也因為太好,市面上都脫銷了。現在市面上賣的‘哀家梨’,都是魚目混珠,用的其他地方產的梨冒充‘哀家梨’。”鄧屬對郭靖節解釋道。

  “嗯···此話倒是不假。上次在‘吟風樓’吃的梨,他們都說是‘哀家梨’,我卻始終覺得味道不對。”郭靖節肯定地對鄧屬說道,接著又對我說:“不過好在,我家還有兩筐,是上次梁王送給我的。回頭讓人給風月兄送來,讓你也嚐嚐,這天下最甘甜的梨。嗨···也別回頭了,我這就回家去挑幾個好的,給你送來。”

郭靖節說著,便起身,準備離開。

我忙起身,笑道:“也不急於一時,你有這心意,我便很開心了。”

  “不夠,不夠,唯有這樣做,才更顯出我的誠意不是?”郭靖節對我回道,接著便行禮欲離去。

  我見他這樣,又準備勸道:“其實······”

  “我嘗過的甜,你卻沒有嘗過。與其跟你描敘,不如拿來讓你親自嚐嚐。如此,也是朋友之義!風月兄不用勸了,你就等著吃我的梨吧!”郭靖節欣欣然說道,接著轉身向門口邁步而去。

  我和鄧屬將郭靖節送到門口,接著對他行禮,目送他離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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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公子真是,每次都專挑這個時辰過來,也不管人家歡不歡迎!”鄧屬望著郭靖節背影,抱怨道。

  我笑著看了鄧屬一眼,轉身回屋,邊走邊說道:“他雖不在郭府了,可每日對長公主的晨昏定省還是要做的。他自己又是個愛玩之人,能記得來看看我,已經實屬難得了。朋友之間,若總希望對方照顧自己多一些,難免互相指責,最後會連朋友都做不成的。既為朋友,就該多些體諒,彼此幫扶,如此方不負朋友之義。以己度人,是最要不得的。

  “先生說的是!”鄧屬回道。

  我來到火盆旁坐下,看到鄧屬臉上生出羞愧之色。我頗為無奈地想著,其實該羞愧的是我,他是因為我才只得留在長安的,遂默默在心中唸到:

冬風不解離人苦,可嘆長安臘月孤。

更憶荒墳枯滿路,何時赧報送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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