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那個在相親網站上認識的男孩


故事:那個在相親網站上認識的男孩

沈怡然是有一個有一點自卑的女孩子。因為從小就又胖又不好看,奇葩的是長了一個高個子、大骨架,所以一直以來“壯”這個字都和她如影隨形。

也正因為此,所以沈怡然一直都沒有談過戀愛。她讀大學的時候,談戀愛可沒有現在這麼多花頭,一切彷彿就是最普通的大學校園的戀愛的模樣。在那個以女生質量高稱霸一方的學校裡,又有誰會喜歡一個壯壯的女孩子呢?

其實也無所謂啦,沈怡然一直這麼想。

彼時她忙碌於學習與社團,最後去高校做一名思想品德教師。在這個小目標之下,談戀愛是多麼耽誤時間的一個事兒,她要學習,學習讓沈怡然快樂。

結果當然是,偏離了跑道。

悲傷的微胖的沈怡然突然有一種向別人大吐苦水的意願,但是其實她周圍並沒有這樣的一個人。老師嘛?他們勸不進心裡;同學嘛?沈怡然那時候敏感而又驕傲,同學顯然不是傾訴的好對象。

於是沈怡然鬼使神差的點開了某相親網站。

為什麼是相親網站?她不知道。可能是當時懵懂的覺得“如果沈怡然有個男朋友,他一定會聽沈怡然說的,說什麼都可以”。

彼時是2007年,相親網站剛剛成立沒有多久,還沒有什麼類似於騙婚、拆白黨、毒妻的傳說。

她在上面邂逅了吳西。一個和沈怡然同齡的,隔壁學校的男孩子。

2

現在是2019年。從沈怡然和吳西在相親網站上的第一次遇見,已經過了整整十二年。

他們只見過一次面。

這大概是乖乖女沈怡然這短暫的一生中最奇葩、最奇妙的事情了。

同時這大概是她有限、淺薄的生命中最脫軌的事情了。

沈怡然一直在外面標榜自己不是“作女”,覺得自己堅強而又獨立,這十二年間談過兩三次戀愛,也從來沒有收受過單價超過1000元的禮物並且一定會報以回禮。沈怡然一個人輾轉北京、南京、上海三地,一個人工作,一個人生活,她覺得自己的內心驕傲而又充實。

如果說心中有一塊柔軟,那麼一定是吳西。

2007年在相親網站上認識以後,他們迅速交換了各自的QQ,彼時的沈怡然,還有著小姑娘的單純,堅信每個人都是善意的,覺得自己真誠對人,別人一定也會真誠自己。

於是沈怡然就什麼都願意說給吳西聽。

真的是,什麼都說給吳西聽。雖然沈怡然從來沒有見過他。

沈怡然有他的手機,沈怡然有他的QQ,他就在距離沈怡然只有5個公交站的兄弟學校裡,沈怡然沒有見過他。

但是那個樸實的理工科男孩子,他總是能給沈怡然想要的回應——要麼是陪伴,要麼是安慰,要麼就是默默的傾聽。同時,他從來沒有提出過要見沈怡然。

他有沈怡然的手機,他有沈怡然的QQ,沈怡然就在距離他只有5個公交站的兄弟學校裡,他沒有見過沈怡然。

到了沈怡然大四的時候,沈怡然告訴他,沈怡然要走了,去南京。

半晌後,老式諾基亞的屏幕亮起:好。

3

到了南京以後,沈怡然和吳西的相處方式似乎變了,似乎沒變。

沈怡然仍舊敏感而又驕傲的在學校裡三點一線,吳西走向了職場。每個節假日他都會給沈怡然發來祝福,而彼時的沈怡然,性格里的作與彆扭暴露無遺——沈怡然不肯回復他,然覺得很煩,由於學業壓力過重,她不想跟任何人接觸,他對沈怡然的祝福沈怡然總是過了好幾天以後才會回一句。

即使是這樣,吳西仍舊用陪伴、傾聽、安慰充斥了沈怡然的網絡。

一定意義上來說,他是沈怡然最信任的人。

2012年,他們見到了第一面。

那時候沈怡然是不如意的,而吳西經過了一次跳槽,愈發穩定。

他們約在下午六點的城鐵站,他似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HELLO。

HELLO。

然後就是吃飯、告別。

似乎這次的見面,是給他們五年的相識畫上了一個句號。至少當時沈怡然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並沒有。

4

雙方的相處模式一直到8102年都沒有任何改變。

他,吳西,仍舊是沈怡然心中最信任的那個人。

雖然這十年,他們只見了一面。

這應該不是愛。

沈怡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北京的時候,吳西從來沒有提出過要見面。

大抵是被自己的照片嚇到了……吧。

相親網站上沈怡然的那張照片,穿著格外辣眼睛的紅衣服,齊劉海兒,彷彿一根直立的剛剛從鍋裡撈出來還帶著一根蔥葉子的香腸。

嗯,一定是被自己的照片嚇到了。

所以沈怡然和吳西的關係始終是非常奇妙的,或者說應該就是拍板成網友。

標標準準的,相識在相親網站上的,網友。

沈怡然固執的認為他是自己最值得相信的人。

為什麼?因為他只見過沈怡然一次。

這是標準而且典型的,只愛陌生人。

5

12年沈怡然研究生畢業,工作不如意,發QQ跟他抱怨。

他說:早就讓你到我這來啊。就不會這樣了。

但是沈怡然並沒有離開南京。沈怡然的理由是,好不容易才擠進這個誒!要知道,混吃等死,一直都是沈怡然的目標。

他說:好吧。

好像這十年來,每次他倆在觀點上有碰撞,他都會說,好吧。

沈怡然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這是愛,大概這是男孩子的客套吧。

沈怡然的內心充滿了對吳西的感激,這十年以來這種感激並沒有隨著時間而變淡,反而變得愈加柔軟和深邃,漸漸地在沈怡然心裡紮了根,開了花,卻似乎永遠不會有結果的一天。

吳西仍舊是沈怡然內心深處那個,沈怡然最相信的,只見過一面的,遙遠的,卻又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沈怡然不知道他有沒有交過女朋友,但是沈怡然是交過男朋友的。

雖然沈怡然和男朋友相處的很愉快,但是在沈怡然心裡的一些話,一些困惑,沈怡然可能還是會選擇說給吳西聽。

在沈怡然心裡,吳西就是那個能夠隨時隨地聽自己說話然後給出建議和意見的那個人。但是作為一個成熟、獨立、有思想、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沈怡然真的從來沒有認為這是愛。

他們根本沒有相處過,何來愛而言。

在很多年以後,沈怡然媽說,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吳西說要來找你爬泰山,然後最後沒有來,然後你哭的很傷心。講真,爬泰山他最後沒來的事兒沈怡然記得,哭?沈怡然真記不得了。

6

沈怡然一直都不矯情,但是突然從某一年開始,沈怡然一直深陷矯情的漩渦。陷入、掙扎、然後失敗、然後繼續矯情。

嗯,因為沈怡然得了癌症。

這一場盛大的、前後跨越10年的、近乎戲劇化的相遇,或者說人生際遇終於走上了它最終的舞臺——沈怡然得了癌症。

在沈怡然確診癌症之前,沈怡然和現任男朋友已經出了不小的問題。沈怡然的年齡已經不小了,但對婚姻仍舊存在恐慌。不知道怎麼的,沈怡然就是下不定決心去和那個任誰看來都是良配的男生結婚。

現在想想,這大概是沈怡然三十年的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幸運的決定。

在太陽已經開始肆虐的初夏,體檢中心的醫生非常含蓄的通知沈怡然肺上有一個陰影,叫沈怡然去複查。作為信息時代的新青年,沈怡然當然第一時間就把這個玩意兒的概念通過網絡瞭解了個大概。

磨玻璃結節,惡性概率大概是80%-90%,也就是說沈怡然的CT圖像顯示,沈怡然大概率是一個肺癌患者。於是從6月到12月,沈怡然的三十歲的下半年,都是在虛偽的堅強、冷靜、條理中度過的。她寫了幾千字的遺書,安排了自己的財產,作為一個獨生子女,沈怡然最害怕也是最擔心的就是父母。

理智派沈怡然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沈怡然想找吳西照顧自己的父母到百年,作為報答,沈怡然會把名下所有的房產送給他。那個時候,沈怡然當然已經對婚姻不抱有任何希望了。8月的時候她收養了一隻小貓咪,沈怡然跟它喃喃自語——實際上沈怡然也確實是這麼想的,我是媽媽,我會照顧你。沈怡然單純並且固執的想著,一隻貓的壽命大概是13-15年,那個時候沈怡然應該40多歲,等到給沈怡然的父母養老送終,沈怡然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也可以平靜的等待死亡了。

沈怡然的內心,變得越來越單薄和柔軟。早期癌症,不需要化療,不影響以後的生活,大概是上帝看在沈怡然是一個好人的份上給予沈怡然的特別的關照。雖然他收走了沈怡然的半邊肺。在整個過程中,沈怡然無數次的想告訴吳西,你知道嗎,我得了癌症,我很害怕,我需要你的安慰。但是他們的僅有的幾次聯繫中,沈怡然只是輕描淡寫的告訴吳西,沈怡然最近身體不太好,需要看醫生。

在做完手術後,沈怡然無數次想告訴吳西,你知道嗎,我是一個癌症病人。但是我還活著,我還能長長久久的活下去。可是終歸,沈怡然不知道用一種什麼樣的時機去告訴一個十年的朋友——哪怕是自己單方面定義的朋友,自己是一個癌症病人。

癌症兩個字,如同一條蛇,緊緊的纏住了沈怡然,讓她無法呼吸。

但是吳西最終還是知道了,而且還是沈怡然告訴他的——女生鼓起最後一點勇氣,用一貫的平靜語氣告訴他,吶,我生病了。肺癌。

7

沈怡然不打算結婚了。

不不不,沈怡然明明不是這麼想的。雖然沒有結婚的決定在一定意義上拯救了沈怡然的生命,但是潛意識裡,沈怡然希望有一個人能夠關心自己、溫暖自己。沈怡然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女子,她相信自己的婚姻生活應該是非常幸福的。

即使沈怡然丟失了半個肺。

8

時間繼續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沈怡然和吳西仍舊只是在微信上有的沒的,聊上幾句。有時候沈怡然也故意會說,你來娶我呀。

吳西總是說,好呀。

但是沈怡然知道,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沈怡然是一個特別死板的女生,所以她看著自己發出去的那一條“吶,快到我生日了,你還不趕緊帶著戶口本上門取貨”愣了好久。

沈怡然真的沒有想到,居然就這樣的把這句話說出口了。

然後沈怡然再也沒有等到吳西的回覆。

情理之外。

意料之中。

沈怡然對吳西,內心其實充滿了歉疚。沈怡然覺得這十年以來,都是沈怡然無恥的利用了他的溫暖和善良。沈怡然覺得自己無恥地要求他照顧自己的情緒,卻永遠不知道吳西是怎麼想的,從來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麼不開心,有沒有什麼難過。

活該。沈怡然總是這麼對自己說。

吳西說他可能會離開北京回到家鄉,然後會很快結婚。雖然他現在還沒有女朋友。

他是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找不到女朋友呢?

這場十二年的相交,很快就要結束了,大概。

有一年夏天,吳西約沈怡然見面,結果IT加班狗吳西睡過頭了,他們沒有見到。

這麼想來,他們的十年,似乎總是錯過。

一步之遙。 (作品名:《那個在相親網站上認識的男孩》,作者:宮淮。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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