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情聖”柳永:“官三代”仕途坎坷,風月場上泡出真性情

眾所周知,唐詩、宋詞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兩顆明珠。在宋朝,吟風弄月、飲酒賞花,是一種生活時尚。文雅之風盛行,造就了無數歌榭坊曲,也成就了無數流芳千古的詞人。而柳永,就是其中最耀眼的一個。


“千古情聖”柳永:“官三代”仕途坎坷,風月場上泡出真性情

柳永是我國曆史上專業作詞第一人,也是宋朝創用詞調最多的詞人。據統計,在宋詞880多個詞調中,屬於柳永首創或首次使用的就高達100多個。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詞人,卻無緣科舉入仕,求了一生,逃了一生,實在令人扼腕嘆息。

出身“官三代”,“神童”誤入煙花柳巷,一首《望海潮》名滿天下

柳永是個名副其實的“官三代”,祖父柳崇以儒學名世,曾任沙縣縣丞,父親柳宜曾仕南唐,後供職北宋,官終工部侍郎。他原名叫“柳三變”,取自《論語》:“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意思就是遠看莊重威嚴,接觸則溫和可親,聽講話則嚴肅不苟。這很符合一個官員的形象,很顯然父親是希望他將來做官的。

柳永天資聰慧,小小年紀,就表現出驚人的詩詞天賦。10歲作《勸學文》,轟動鄉里,被稱為神童;14歲隨叔父遊覽福建的中峰寺,寫下有名的《題中峰寺》,可謂是年少成名。

攀蘿躡石落崔嵬,千萬峰中梵室開。

僧向半空為世界,眼看平地起風雷。

猿偷曉果升松去,竹逗清流入檻來。

旬月經遊殊不厭,欲歸回首更遲迴。

——《題中峰寺》

“千古情聖”柳永:“官三代”仕途坎坷,風月場上泡出真性情

柳永從小接受的是經世致用的儒家正統教育,“考取功名”是他一直奮鬥的目標。公元1002年,年滿18歲的他躊躇滿志,決定上京都汴京趕考。然而,他一路風塵僕僕,路過杭州時,一次短暫的停留,讓他眼界大開,也從此改變了他的命運。

杭州是北宋時期最繁華的大都市,文人墨客、富商巨賈皆匯聚於此。江南的湖光山色,清雅名妓的溫柔風情,讓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很快淪陷,忘了自己離家時的使命。柳永家裡不差錢,毫無生活壓力,他到處遊山玩水,出入青樓妓院,沉醉於煙柳畫橋,內心產生了巨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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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在杭州停留,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拜見當時的杭州知州蘇何,想在求取功名之路上能鋪個路。怎奈孫府深宅大院,不是隨隨便便進的。聽聞孫府辦府會,江南名妓楚楚姑娘將應邀獻舞一曲。於是,他搭上了楚楚姑娘這條線,創作了《望海潮·東南形勝》,讓楚楚姑娘演唱。結果,此詞一出,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讓柳永聲名大噪,官僚士子、青樓名妓爭相結交,成為超人氣明星偶像。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望海潮·東南形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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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雖迷戀江南的溫柔鄉,但畢竟身負科舉入仕的使命。在杭州滯留六年後,到景德二年秋,他沿著大運河北上,經蘇州、揚州,公元1008年到了汴京。當時的汴京城,比起杭州來,更是繁花似錦。在這樣的大都市,憑藉《望海潮》聲名遠播的柳永,更是如魚得水,他每日出入於秦樓楚館,以調笑歌舞為生,成為當時汴京城裡的三絕之一。

柳永的名氣到底有多大?當時的京城青樓流傳著這樣的歌謠:

“不願穿綾羅,願依柳七哥;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

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

由此可見,柳永在市井的地位,帝王將相也不及,是那個時代最具影響力的人物。

成也“詞”,敗也“詞”,一首《鶴沖天》成為他一生的傷

公元1009年,柳永25歲,正是青春大好年華。他信心滿懷參加“春闈”(又叫“禮部試”)。那時候,進士科是“春闈”的主要考試科目,而進士科又是考詩詞,這是柳永的拿手項目,他非常自信,斷言“魁甲登高第”。

誰知,柳永的運氣太差了,正趕上宋真宗“反三俗”, 下過一道明詔:“讀非聖之書,乃屬辭浮靡者,皆嚴譴之”。宋真宗對他經常出入煙花柳巷的作風早有耳聞,不喜他的做派和文風,斥責他的文章太過淫靡。他第一次科考就慘遭淘汰。

站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慘,一向自負的柳永很難接受這個結果,認為自己滿腹經綸,卻懷才不遇。一氣之下,他大筆一揮,寫下了一首《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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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本來只是發發牢騷,沒想到,這首詞很快傳到了宋真宗耳朵裡。他在這首詞裡,表達了對科舉的不滿和對名利的不屑,惹得皇帝勃然大怒,為自己的入仕之路種下了禍根。

公元1024年, 40歲的柳永第四次參加科舉,本來這次考中了,卻又被自己那流傳極廣的詞連累了。進士放榜時,宋仁宗看到他的名字便氣不打一處來,把他名字劃掉,還特意在一旁批註:“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第四次落榜對柳永打擊很大,柳永決定離開汴京這個傷心之地。臨別之際,紅顏知己蟲娘前來相送,兩人依依不捨,柳永觸景生情,寫下了千古絕唱《雨霖鈴》: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摧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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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儘管科舉之路坎坷曲折,但是謀取高官厚祿之心從未死。幸好1034年,宋仁宗親政,特開恩科,對歷屆科場沉淪之士的錄取放寬尺度,柳永聞訊赴京趕考。此時,他懂得了向現實低頭,為了避免再被“柳三變”的盛名連累,他改名“柳永”參加考試。終於,柳永50歲的時候考中進士,真是喜極而泣。

柳永暮年及第,雖然得償所願,實現了人生的華麗進階,但終究還是未能得到重用。從睦州團練推官,到餘杭縣令,再到小小的屯田員外郎,柳永三任九官,頗有政績,深得百姓愛戴,一直被稱為“名宦”。遺憾的是,因為他的作風和詞作不討喜,始終未得到提拔。

求了一生,逃了一生,風月場上泡出真性情

俗話說,性格決定命運。柳永這一生,始終在官場與風月場上掙扎,他的不幸與自身的性格有很大關係。他出身官宦世家,一直渴望做官兼濟天下,但又嚮往市井紅塵的快活灑脫。他內心充滿了矛盾,醉心風月不是他所願,但身處秦樓楚館又能讓他忘卻失意,找到存在感。這種搖擺不定的人生,確實讓他活得很辛苦。

柳永仕途坎坷,表面上看是因為無心得罪了皇帝,其實根本原因是他跟當時的上層主流社會背道而馳。青樓女子在士大夫眼裡只是玩物,是不屑與她們扯上什麼關係的。而柳永卻“自甘墮落”,不顧自己官宦子弟的身份,跟她們混成了最好的朋友。所以,這些主流社會的人物,對柳永是鄙夷的,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羨慕妒忌恨。


“千古情聖”柳永:“官三代”仕途坎坷,風月場上泡出真性情

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風塵女子的地位可想而知。有柳永這樣的才子,願意真心實意地跟她們交朋友,願意傾聽她們內心的苦楚,願意為她們填詞代言,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柳永雖然與歌妓為伍,與風月相伴,但對她們從來沒有非分之想,他是尊重這些風塵女子的,他的詞大都是為她們而作。正因為職業,他也得到了這些煙花女子的尊重和敬仰。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千百年來,唯有柳永一人,才懂得那些強顏歡笑背後的淚眼朦朧,一詞一句寫出了她們的喜怒哀樂。他的真性情,驚豔了時光,也溫柔了歲月,贏得了許多青樓女子的心,比如陳師師、趙香香、蟲娘、謝玉英……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


“千古情聖”柳永:“官三代”仕途坎坷,風月場上泡出真性情

公元1053年,柳永70歲病逝,無錢安葬。青樓女子集資錢財,為他舉行隆重葬禮。明代馮夢龍的《眾名姬春風吊柳七》曾這樣描寫柳永的殯葬場面:只見一片縞素,滿城妓家,無一人不到,哀聲震地。此後,每年清明,歌妓們都會集體到他墳上吊唁,稱為“吊柳會”。 一直持續到“靖康之變”,宋室南渡。

周國平說,詩人的執著,在於始終保持一種審美的人生態度;詩人的超脫,在於沒有狹獈的佔有慾望。柳永這一生,官宦仕途原本可以唾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醉臥紅顏,淺斟吟唱,卻成就了一個“千古情聖”,造就了一個光耀千古的詞人。


“千古情聖”柳永:“官三代”仕途坎坷,風月場上泡出真性情

什麼樣的人生,才是最美的人生?這個從來沒有標準答案。歷史上的狀元無數,都在滄桑歲月中無聲無息,而歷史卻永遠記住了柳永。柳永的一生告訴我們,與其爭著去做光鮮的別人,不如做最牛的自己,真誠的愛過、痛過,認真的活過、奮鬥過,這何嘗不是一種人生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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