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對你的愛是委屈求全,女兒:我對你的愛是不破不立

肖麗覺得這輩子她媽對她做的最殘忍的一件事,就是拎著未滿十歲的她,去捉她爸的奸。

那時候她才念小學,連“捉姦”這個詞都不曾在任何讀物中見過,就被迫去觀摩這場成人世界中的鬧劇。

人頭攢動,議論紛紛。在一個賓館的房間門口,有看笑話不嫌事兒多的,有滿口髒話見人就啐的。

肖麗小小的身軀縮在一群大人身後,試圖藏匿起來不被發現,卻還是被母親暴力地拎起來,扔進了那小小的房間裡。

然後,她看到她爸於眾目睽睽之下,光著上半身緊張地穿褲子。床上雪白的被子裡,捂著一個不敢正臉示人的女人。

女人拼命地把頭往被子裡縮,而母親的親眷正一左一右齊心協力地把女人從被窩裡往外揪。

她爸顧不上拎褲子,上前一把捂住了肖麗的眼睛——他不想讓年幼的女兒看到這不堪的一幕。

“你他媽瘋了吧!你把麗麗帶來幹什麼?”

“我就要帶她來,讓她看看你這個王八蛋在幹什麼!讓你在你親生女兒面前丟醜!讓她以後一想到你這個爸就噁心!”

那一刻肖麗嚇得大哭。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個世界怎麼了,這些大人怎麼了,她爸媽怎麼了?

然而不等她發問,她的身體受到了巨大的撞擊,應聲而倒,與此同時緊貼著地面的小手不知道被誰重重踩了一腳。疼得鑽心。

他們打起來了!

有親戚衝進來把肖麗扛上肩跑出去,身後傳來轟轟烈烈的打鬥與叫罵。

賓館老闆大喝:“警察馬上就到,你們還不停?

2

很多年後,想起這一幕,回憶的刀尖還會扎進中年肖麗的心臟。巨大的痛感通過每一根神經傳遞到大腦,頭疼欲裂。

周朗夾著煙的手有些抖:“肖麗,你恨他們嗎?”

此時肖麗十五歲的女兒在臥室睡覺,客廳裡瓦白的地磚泛著清冷的光。

肖麗誠實地回答:“恨。”

周朗又問:“那,他們倆,你更恨誰?”

成人的世界最不喜選擇題,因為很多題本就是無解的。但如果非要做個選擇,她應該更恨她媽吧!

反正上大學以後,她就很少回去。跟爸媽的聯繫少之又少。那兩個人分別再婚,都曾邀請她去家裡坐坐,她都以學習和工作為由推了。後來她結婚生孩子坐月子,母親主動提出來幫忙帶孩子,她受驚一般趕緊拒絕了。

在她心裡,母親如狼似豹,如鬼如魅,是一個善於攻人心防,斷人肝腸的危險的存在。她兵不血刃,便能在一個年幼的孩子心中種下毒瘤,使之在未來很多年都逃不開這恐懼的夢靨,只能以血養瘤,任其瘋長,受其戕害。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正常過,婚後一度不敢要孩子,不自信能讓孩子幸福。偷偷吃避孕藥,被丈夫發現,以為她有外心,夫妻矛盾漸深。有了孩子以後更是誠惶誠恐,一度抑鬱,想輕生。

彷彿一個輪迴,等她的女兒稍大些的時候,她也開始重複她母親當年的遭遇——婚變。

她的情況更糟,丈夫出軌,遊手好閒,沒錢跟情婦生活,厚顏無恥地向她伸手。她怕事情鬧大被女兒知道,一直給錢了事。

她對那王八蛋丈夫似乎只有一個要求:不要讓女兒知道。

女兒是她的軟肋,是她拼盡全力要保護的人,同時也是那個王八蛋挾持她的武器。他既不肯離婚,也不肯回家。錢給少了,他還要鬧,動起手來一點不含糊——連他自己也納悶兒,她怎麼那麼好欺負?

可這些事肖麗想方設法掩蓋,包藏,不想讓女兒知道分毫。

她臉上有傷,對女兒說是摔的。丈夫長期不回,說是出差。那個女人深夜打來電話挑釁,她說是同事找她談心。

她對女兒總是柔聲細語,沒有脾氣。生氣了不會吼,激動了不會罵,卻不知她夜半偷哭被女兒撞見過,電話裡跟丈夫吵架被女兒聽到過,藏在包裡的遭受毆打的傷情診斷書被女兒翻到過。

3

一根菸已經燃盡,沙發上的男人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夾著菸頭的手有些抖,眼有些溼,身有些涼,心有些痛。

肖麗看一眼鐘擺,想趕客:“周朗,我的事你別管了。離不離婚,打不打官司的,等陽兒大些再說吧!只要她爸爸不說,我什麼也不想讓陽兒知道……”

她一開始只是想找個律師諮詢,就這麼與周朗不期而遇。周朗追求過肖麗,可惜是在高中,學習最緊的時候,她又被那繭子一般的心結裹住,不肯對任何人打開自己。一段青春懵懂的愛戀就這麼無疾而終。

“問題不復雜。是你把事情想得太過複雜。”在律師事務所裡,他就是這麼回答她的:“孩子沒你想得那麼脆弱。該知道的還是要讓她知道。”

此時此刻,柔和的燈光打在肖麗毫無神采的臉上。

她頓了頓,哽咽道:“我只想……保護她。”

周朗再次單刀直入:“你對陽兒的過度保護不見得是好事。你給她營造一種家庭和美,爸爸很好的假象,就能讓她避免重複你的命運嗎?過猶不及你懂嗎?她現在還小,以後呢?你能瞞到幾時?你被大人的紛爭傷害過,見過了父母猙獰醜陋的一面,因而有了現在的擔憂。可你這些擔憂都是過度又多餘的……”

“你小聲點兒!”肖麗慌張,向女兒的房間一瞥。

她感謝周朗對她的幫助,感謝他作為同學兼律師,在她遭遇家暴時出手相救。但在要不要讓女兒知道真相這件事上,她雷打不動地堅持著自己的決定。

“我經常反覆做一個夢。”她忽然說。

“什麼夢?”

所謂夢,不過是情景再現。

在一個賓館門前,她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見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兒驚恐萬狀地縮在人堆裡,退後,退後,不斷地退後。最終她小小的後背貼上了牆壁,再無路可退。人群嗤笑、指點、嘲諷、嗟嘆,聲聲似衝她而來。她與那女孩兒的目光對上,女孩兒的眼裡滿是驚恐,然後向她求救:“帶我走。”

那聲音稚嫩微弱,像是無聲的哭泣。絕望的哀求中帶著窒息的痛。

她大步上前,撥開人群,眼看就要觸到女孩的手臂,忽然一隻青筋虯結的大手伸過來,一把掐住那單薄瘦小的胳膊,將女孩兒狠狠往那充滿詭異氣氛的房間裡一扔……灰突突的地毯上,還有幾個黢黑的煙洞。

肖麗還想再接著說下去,忽地背後一熱,她跌進了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中。是周朗。

她本可以在那一點溫暖中休憩,得到片刻的安寧,卻唯恐女兒忽然開門撞見這尷尬的一幕。

儘管她跟丈夫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她做什麼都不算對不起他;儘管周朗不過是出於一時的惻隱,想給她一點溫暖;儘管這靜謐如水的深夜,把她對溫度的渴望激發得更為強烈,仍不妨礙她保持清醒和理智。

她抽身,推開身邊人,還是那三個字:“你走吧!”

4

第二天週六,不上課。肖麗在廚房忙活,女兒忽然問她:“昨晚周叔叔來我家了?”

肖麗一頓:“嗯。”

“你們聊到很晚?”

“也……也沒有很晚。你,你沒睡著?你聽到我跟周叔叔的對話了?”肖麗很緊張,想起那個猝不及防的擁抱。

“那沒有。就他走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點聲響。也不知道那會兒幾點了。”

肖麗鬆了口氣。

然而還沒喘勻,女兒又說:“我爸好久沒回來了。他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神經又一次緊繃。來不及回答,女兒說:“我感覺爸不想要我們了,要不怎麼這麼久也不回來?工作有那麼忙?要不你打電話問問,叫他明晚抽空回來吃個飯唄!就說,我想他了。”

鍋裡燉著湯,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肖麗捏著手機,在外面一片樹蔭下給丈夫打電話。帶著酸澀帶著恨,屈辱又隱忍。

不過是場交易,只要肖麗給錢,他可以隔三差五回來扮演一下好丈夫、好爸爸的角色。

隔天晚上,稀客登門。陽兒看見他,叫了聲:“爸。”

然後說:“你都半個月沒回來了。”

“爸爸工作忙,爸以後經常給你打電話。”

父女倆聊了幾句,說話間女兒的眼睛一直盯著電視。她念初三,在看一檔英文學習頻道,目光全程沒有移開。

男人摸摸她的頭:“你說你想爸,到現在也沒正眼瞧你爸一眼。真想假想啊!”

陽兒沒說話。

5

廚房門被推開,夫妻倆打了個照面,一個臉色陰沉,一個目無表情。

他們在做一場只有一個觀眾的輕車熟路的戲。

飯菜杯盞上了桌,門鈴響了,女兒一邊去開門,一邊說:“我另外有客人。人多熱鬧。”

打開門,肖麗手裡的碗碟掉了,丈夫也瞠目結舌——來人竟是周朗!而他半個月前才跟周朗打過一架,在大街上,周朗一個老拳揮到他臉上,差點把他打瞎。周朗罵他厚顏無恥,仗著肖麗對女兒的保護心理得寸進尺。

這會兒,陽兒說:“都別愣著。上桌吃飯哪!”

陽兒又從酒櫃翻出一瓶紅酒:“都別拘束。這我周叔叔,搞法律的,我以後想學法律,所以經常跟周叔叔討教。爸你別僵著,大家都坐。”

三個大人給一個黃毛丫頭支使,稀奇。

陽兒說她也要喝兩杯,肖麗不讓,陽兒態度堅決:“我非要喝!”

喝就喝吧!反正在家裡,喝點兒也沒事。反正氣氛尷尬,各懷心事,誰也顧不上誰。

陽兒敬了她爸三杯酒。爸喝白酒,她喝紅酒。沒說什麼話,總之一句:“爸,你喝。你工作忙,難得回來,我想跟你多喝兩杯。”

肖麗想阻攔,周朗不讓。周朗也給肖麗滿上,碰了她的杯,舉向她的嘴。

酒過三巡,誰也沒說話,氣氛詭異得可怕。肖麗的心臟砰砰跳,預感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果然,下一秒,陽兒陰著臉,忽地把酒杯一頓,紅酒潑灑出來,洇溼了桌布。

她猛然起身,傾身支著桌面,對著她爸,一字一頓:“爸,你跟我媽離婚吧!你們不要裝了,我早看出來了!”

6

早看出來了。陽兒說。

她變了個人似的,一腔盛怒盛不住,對著她爸吼:“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不起我媽的,我不知道,我也不管,但請你跟我媽離婚,好嗎?你已經不要這個家了,你傷害了我媽,傷害了我,你怎麼還好意思拿捏著我媽的軟處,跟她要錢?”

那哭聲像鈍刀子,一刀刀割在肖麗的心上。

男人從驚愕到羞愧,從昂首到垂頭,最後眼眶一點點紅了,和那桌布上的酒跡一個顏色。

她又轉過一張淚臉對著肖麗:“你以為你藏著掖著,我就不知道嗎?前幾年我小,你哄我,我信了。後來我大了,我早發現了不尋常,你瞞不住我了!你從來不帶我去見外婆,我問起來,你也不說。我後來去見她了,她說她對不起你,在你的小時候嚇著你了。可你不是外婆,我也不是你,你憑什麼覺得我受不住!你要為了我委曲求全到什麼時候?!”

悲憤化作驚天的哭嚎。她的痛,她的怨,她的悲傷與迷惘,她的感恩與心疼,她這許許多多沉重又複雜的感情,全都融進這鹹澀又悽苦的淚水裡了。

她哭得忘情又悲愴,她把一個十五歲少女的隱痛的心事,毫無保留地痛痛快快地發洩出來。藉著這酒,藉著這飯桌,藉著這愜意又無事的週末,她挺身而出,為那個深愛著自己,用堅實的臂膀呵護著自己的女人,出一口惡氣!

哭聲淅淅瀝瀝小下去,被唾棄的男人失魂落魄地走過來,輕拍了兩下她的後背,好像在說:“知道了。知道了。”然後他揉一揉酸澀的眼睛,跌跌撞撞地走出門去。

一切恢復了平靜,好像離開的是一個外人,剩下的人鬆了一口氣。

肖麗問周朗:“是你告訴陽兒的?”

周朗不出聲,用堅定不移的目光來回答。

陽兒卻走過來,展開雙臂摟住了肖麗,哄孩子一般:“好了,好了。媽,一切都結束了。我什麼都經得住。你給我的,比外婆給你的,多得多。我不用你保護,你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人。”

空氣安靜,人也安靜。三個人沉默無言,卻相互懂得。

許久,陽兒又說:“以後,我跟周叔叔,一起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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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PS:操蛋的生活千瘡百孔,赤誠的人兒萬里挑一。如果您喜歡這篇文章,請關注全國五百強公眾號”我是九爺“。作者九爺,一個有故事的人,專注男歡女愛,致力於兩性關係的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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