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洞明,不能不靠這個妙法

世事洞明,不能不靠這個妙法

老子云“治大國若烹小鮮”,莊子講“天地一指,萬物一馬”,佛家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此外還有“人身小宇宙”、“人心小宇宙”等諸說。這些共同告訴我們一個極重要的法則,便是萬事萬物,“形相”趨異,而“模式”趨同。常人只見差別,淪陷流浪於差別,所以是凡夫。高人察其模式,見同而通,故為智者。

這種異同,比如萬物的形貌千差萬別,但構造模式是差不多的,是動物就有頭身內臟等,是植物就有根莖枝葉等。比如萬事萬物的發展變化千差萬別,但總歸不出佛教所謂“成、住、壞、空”,及中醫所謂“生、長、化、收、藏”的過程模式。總之就是:越往表層越差異,越往深層則越一致。其中模式本身同樣有深淺層次,也是越不共通越居淺層,越共通越居深層。至深的模式,便是道。骨架就是如此,只是具體的展現運行,是在波動中生動鮮活的。

從這模式趨同,我們便可以引申出關於世事洞明,所不能不依靠的一大妙法,曰“大小互參”。事物及其變化有大小多少深淺古今,這裡統稱大小,這是差別。但藉助模式趨同法則,我們便能從大明小,而不失其本;從小明大,而不失其厚。同時為使其血肉鮮活,還需要加個人本位,進行擬人化,因為人對自身最親切體貼,合之就叫“擬人化大小互參”。然後很多事理,便能迎刃而解、豁然貫通。至於模式本身之深淺的把握,就要看各人的悟性和努力了。

比如很多人很關心國際局勢,而對其中的錯綜複雜、風雲變幻很難看清楚。這時我們就可以把地球看作一個族群,把各個國家看作這族群中不同性格的人,便很容易把握住那個根本的氣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就是人情世故,與武俠小說《笑傲江湖》對照,從性格上看,中國就是風清揚,美國猶如左冷禪,英法德便是五嶽劍派其他家,俄羅斯好似任我行,日本有如嶽不群,印度就是令狐沖,朝鮮好似林平之,韓國有如勞德諾……這樣對照雖不夠精準,但那個氣息是差不多的。性格決定動機和行為模式,這樣一群人的江湖,彼此會有什麼關係和走向,你品你細品。

於人世間,這已是最大視角,小些的一切視角,自然更不在話下。一個社會如此,一個行業如此,一個組織如此……把住這層雖不是全部,但這就是萬變不離其宗的“宗”,以不變應萬變的“不變”。

再如歷史與人生,一個族群亦如一個人,歷史其實就是大人生,人生其實就是小歷史。要看清歷史,就從人生體會;要悟透人生,就從歷史體察。無論哪個民族的歷史,都是從上古神話時代開始,都說到創世神等種種神祇,這便是人之初心的象徵。初心即本心、真心、自性,佛教所謂佛性,道教所謂元神。這是有神時代,與神明同居的時代,此即不離初心本心之象。後來便是無神時代了,雖然見識越來越高,知識越來越多,卻與神明越來越遠,正如人之智啟而道蔽,所謂“知見立知,即無明本”、“其出彌遠,其知彌少”。公元前500年前後的“軸心時代”,世界各地同時湧現奠定文明正源的聖人和元典,這其實就可以看作人神分野的分水嶺,之前是天人本一,這裡是天人合一,之後漸漸天人不一。其愈演愈甚,便是所謂從正法時代到像法時代再到末法時代。

文字是文明的載體,它是怎麼演化的?先是結繩記事,有如宗教咒語。後是高度象形,象意兼備。再是一字可為一意象,故《詩經》而成詩,《易經》可達易,先秦諸子與道未遠。最後越到後來,組詞越多,單字的豐富意象愈趨模糊,行文上越來越具體明白,卻也越來越沒味道和意蘊。楚辭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直到近代白話文,明白就是一個不斷向下的退化過程。文字退化的過程,就是中國人靈性退化的過程,所以中國人取象會意的能力越來越弱,如今已是高度隔膜,這才有今天那麼多國人排斥中醫、鄙薄傳統等欺師滅祖的行徑,以及有那麼多人讀不懂古人智慧的情形。接收器都壞了,哪裡還能收到信號呢?傳統中的東西,不盡然都是好的、對的,但其根本與整體,後人則的確只有參學份,不解釋。

《黃帝內經》雲:“形神合一,形與神俱”、“失神者死,得神者生”、“根於中者,命曰神機,神去則機息”,人與神越來越遠,即是生命力越來越弱,命越來越危在旦夕。卻還在種種叫囂搏取,完全就是死前的迴光返照、死後的借屍還魂、死著的喪屍圍城。

這是以歷史觀人生,歷史還在繼續,走向會是如何?正好可以再以人生觀歷史。人這一輩子,不論精神和現實的發展程度如何,都是從天真孩提時開始,從奮發有為中進行,在返璞歸真中結束,差別只是在實現程度。從無憂無慮,到不斷進行物質和精神的佔有索取,再到慢慢有所看開和放下。無可奈何的天命與認命,則是中間那層天花板,不論是誰。人生終是一個圓,最後只是回到開始,不同只在中間的過程帶來的昇華,這昇華不過就是本來本有,而人能充分自覺。此是天道預設,以無往不復為循行經絡,以圓之閉環為成。人不論如何虛妄,肉體的生老病死還是要遵循自然規律的,所以不論你有沒有精神的自覺發掘,發掘的程度是如何,也總會有這個過程和這種顯現。

這就為我們揭示了一個極重要的真相——人這輩子,無論如何總會完成一個循環,你不能開啟深層,就只能流落表層。表層循環走得越遠,就越積重難返,越難回頭開啟深層循環。只有自我修煉充足,才能在自覺自主中完成一個深度閉環。自我修煉若不足,就只能在無知無覺中承受那肉身生滅帶來的精神被動接收。所以人不能不早警醒,勤精進。

作為族群之生命體的歷史,自然也會遵循這個過程,如果沒有像人一樣絕症、猝死、自殺的話。那麼目前這個背離本來、背叛神明、向外馳求的過程便不可能一直持續,總會有個拐點,轉身歸家朝聖。《莊子》雲“故國故都,望之悵然”,無論一個民族還是一個人,最貴這份神聖的鄉愁。這就是大循環中的大方向,儘管中間必定會有著諸多波折起伏,還遙遠難見。但也不要覺得跟自己沒關係,因為大循環中還層層套著無數的小循環,如漣漪的散開與交疊,如宇宙大循環中套著銀河系、太陽系、地球、各國、王朝等循環,總有跟你有關係的,且必不會少。一葉知秋的知幾與順勢而為的察勢,其知與察,便就在這其中見。

又如這次疫情,社會之病何異人之病,時代之殤何嘗不是人之殤。病毒,不過就是人之邪念。病毒傳播,不過就是念念相續,建構出整個六道輪迴。病毒傳播環境,不過就是人體內的陰氣和邪氣。人不過病於“業”,社會與時代不過病於“共業”。病根,始終是在人自身。藥,就在每個人自己。

所謂大小互參,有人會覺得沒什麼,不就是比喻形容嘛。確實如此,本來尋常。然易所謂“百姓日用而不知”,西哲所謂“熟知非真知”,太多人只是把這當做手段方法,看作藝術,而沒有看到模式趨同這一天道內涵。從這裡看,它其實就是《周易》所謂“取象比類”,“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夫象,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zé,幽深玄妙),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取象比類,就是取像類比。伏羲畫卦,正是靠的這“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而入“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之境。佛陀說法愛用譬喻,莊子論道愛講寓言,亦皆因此,乃通人方可達到,通人之所必然。通人所以通達,就通達於此。我所謂擬人化,則意在反身共情,只是入路,亦是捷徑。共情圓熟後,萬物莫不可取象比類,人因而大通。

所謂世事洞明,模式即其洞,趨同即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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