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六首 · 王志發
人間的白才是最大
寫人間的白我不寫雪
雪下一冬也不是永遠
誰披在身上都會露出原來
寫人間的白我不寫天亮
即使被公雞唱白了
也是還有黑夜
寫人間的白
我只寫一塊白布
戴在頭上就會被覆蓋一生
我只寫舌尖上的那個白點
小小的痛
竟壓住了我今天的心情
雪
這是冬天攢了很久的心事
在離開前，冬天說了出來
只是沒說出腳印
雪說以後每個冬天它只能來一次了
因為有人在意它的白
雪說這話的時候
我看見煤在流淚
煤的每一次燃燒
都是因為雪
它愛雪
卻永遠也改變不了自己的黑
它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雪每一次來
都被看煤的人
掃出門外
一夜的雪
一夜的雪
所有的黑點都變成了眼睛
我知道這鋪天的面膜
是在為誰美容
雪如此的堅貞，這麼多年
依然重複著走過的路
每一次行程
很輕竟然是很重
它讓我和那些不相干的人
一起白頭
卻不會擁有愛情
在雪野裡掙扎
多像琥珀裡那粒蜘蛛
和一隻蒼蠅
上天每年都要搞笑一次
讓我們集體在雪地上
演習跛行
試著接近一片雪花
無疑最初你是透明的
後來沾染了白色
這讓我有些費解
如果是黑色的反倒容易辨認
被我稱作一片的時候
我知道你已經凋謝了
肯定在天上
有一棵樹
上面結滿了雲朵
我已經不敢用手去接近你
只讓你和我擦肩而過
我擔心你融化在我的手心裡
原來竟不是
我要找的那一片
雪做的人
天把雪鋪在地上
不平的地方
天用風平了一下
天下完了雪
感覺自己有點黑了
就讓月亮照了一遍
月亮這個老處女
總愛偷窺人間的團圓
千年的獨身
只是為了找到一個雪人
現在，我製造了他
他披著冰雪的鎧甲
是這片雪地上的王
我通常不會給他聲音
在北方的曠野上
聲音總是多餘的
而寒冷總是
逼著他說出身世
雪在這個世界才是最孤獨的
雪在這個世界才是最孤獨的
因為它只有白
它藉著風抒情
有時也被風扔在漩渦裡
它再也回不去了
它不會從低處往上爬
它數著行人的腳印看他們行色匆匆
人都走淨了
就剩下它自己獨白
它活在一棵樹的影子裡
有時樹影稀疏也在雪的上面
一千年
落在春天裡多好
雪有時想
雪最幸福的一件事
就是它那天
走進了一個人的脖子
有點涼
而那個人竟裝作全然不知
王志發
吉林省梨樹縣人。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有詩作發表於國內外各類文學期刊。併入選多種文學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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