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心中 聖潔千古
——懷念王道聖老師
作者：姚桂桃，資深文化記者。出生成長於渾源縣，系山西省作協會員，大同市作協副主席，出版散文集《紙上蝴蝶》。現任大同日報社編委。
今歲雪豐，窗外的松柏常綴滿白花，偶抬頭凝望之際，亦不知它們是否同我一樣，在緬懷著什麼。連日捧讀手頭這部《王道聖文集》，有時會心，有時淚下，感動與慚愧交織暗湧，無法言說。
2020年1月4日，跟隨先生一同返鄉，參加王道聖老師文集首發和告別儀式，心情黯然，一路無語。唯見恆山銀裝素裹，渾河冰封溝壑。世事無常，天地寒徹。那樣一位童心不老，精神矍鑠，激情沛然，出口成章的語文名師，為什麼突然之間駕鶴西去！莫非是天宮不忍聖道衰，急招道聖赴瑤臺？莫非是文集付梓，再無憾事，踐諾“老大”，佛國聚會？沒有人告訴我，這是怎樣的緣起。彼時，障深慧淺的我轉頭之間便忘失了苦集滅道——四聖諦。
告別現場，野地一隅，花圈浩浩，悲樂低徊。白衣孝親，黑衣學子，大片肅立，舉哀悲慼。追憶先人高風，聆聽逝者過往，音容猶在，往事歷歷。王道聖老師那特有的激情感召，頓挫節奏，鏗鏘音韻，妙語連珠，彷彿又在每個人心頭，迴盪不休……天垂雲暗，四野茫茫，黃土白雪交錯。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覆命。覆命曰常，知常曰明。天乃道，道乃久。致虛極，守靜篤。王道聖老師就這樣復歸於他的故土，道，永留。翌日，又逢大雪，一如天地會意。
時光總是飛馳，街市依舊太平。“舊曆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村鎮上不必說，就連天空也顯出將到新年的氣象來……”這樣熟悉的句子倏忽響起，在王道聖老師特有的抑揚頓挫和鞭辟入裡中，祥林嫂，魯四老爺，乃至柳媽的形象塑造在課堂上……惜乎跟王老師緣分太淺，算來不足一年，卻30餘年不見，亦沒有寫下片言。丙申秋日重逢，年近八旬的老師依舊高大挺拔，紅光滿面，激情不減。觥籌交錯之間，侃侃而談，口才雄辯，記性超群，能量滿滿。原以為來日方長，卻不料那竟是最後一面……世事無常，現在，便惟余文集尚有餘溫在握，緩緩步入那條業已湮沒的歲月長河，發見道聖老師所凝結的那些珍珠、琉璃、瑪瑙、硨磲，彷彿思想的舍利，在閃光。
《王道聖文集》，書法大家陳巨鎖題字，文學名家董耀章作序。素描頭像，裝幀精美，凡七卷，分別為長詩言志，短歌抒懷，回首過往，師生情真，教學生涯，家鄉傳說，南遊日記。其從教生涯、師生情誼、故鄉情懷、家國大事、教研賞析、田園山水、筆墨鴻雁、家族寄語，或長詩敘事歌詠，或短章言簡義豐，或散文隨筆雜感，或名篇賞析漫談，無不情真意切，蘊藉深厚，韻律跌宕，感人肺腑。
王道聖老師出生書香門第，王氏世家，文化積澱博大深厚，文脈流長，多有翹楚。著名詩人、作家董耀章先生在該書序言裡高度評價：“文集文風樸實凝重，史蹟詳實，異彩紛呈，氣象正大，窺其一斑，可覽全貌。文筆清雅，端莊雋雅，不虛不玄，耐人品味。熔敘述與抒情於一爐，相得益彰，爐火純青，止為至上。”
於我而言，本書最動人的卻不是文采華滋，筆墨傳神，敘事如行雲流水，抒情則餘韻無窮；甚至也不是厚積薄發，點石成金，取精用宏，超曠空靈。最感染感動我的，乃是於今業已罕有的師者之厚德高風，簡言之，是全書從頭至尾，首尾呼應，一以貫之，一氣呵成的那一份情懷和精神。從開篇的從教五十週年抒懷、致老同學、再致老同學；到二十年詠歎調、丁酉聚會獻詩、《學緣書韻》感恩 感動；從寄語王家後人、孝的詮釋、感恩之心，到北嶽放歌、恆山六題、記住鄉愁、老大走了……字裡行間盪漾著的無不是高風大愛，厚德情懷。且讓我們代入畫面，仄耳聆聽：
我要深深感謝/我的職業下面/只有教師工作/這般鮮活/大千世界/只有教師職業/才會讓人永遠年輕……我把自己的才華/我把自己的青春/一股腦兒，完完全全/獻給了壯麗的教育事業/獻給了朝氣蓬勃的學生/如同一朵白雲/深情地撫摩無垠的藍天/如同一滴溪水/高興地滋潤乾涸的田野/如同一株小草/默默地點綴嫵媚的春天/如同一棵松柏/驕傲地裝飾巍峨的大山/……
如果是小苗/我們就為之澆水/如果是小樹/我們就為之剪枝/如果是小馬/我們就為之鋪路/如果是小虎/我們就為之添翼……
半個世紀的教學生涯/幸福啊/多少英才在我周圍薈萃/高興啊/多少俊傑在我身邊產生/這一輩子/錢沒掙下多少/無怨無悔的是/教出了三五千學生/要說富有/我超過了百萬富翁……
五十年教學生涯，五十載傾情灌溉，王道聖老師宛如託舉起一個又一個春天，學子桃李滿園，爭奇鬥豔。特別是被渾源人民津津樂道、嘖嘖稱奇的1984年高考。那一年，作為帶了三年語文課的班主任，王道聖老師把渾中九十一班送上了文科班的巔峰，該班語文成績創奇蹟，前十名學生填報的第一志願全部被錄取，北大康春楊，南開雷建國，復旦武文俊，中國政法大學王珍，北師大劉麗香，山東大學辛文斌……以及現已成為清華大學博導的鄭尚元，這些名牌大學都有了王老師的學生，渾源中學也因此遠近聞名。
自豪之外，滿足之餘，王道聖老師卻虛懷若谷，厚德高風依舊。他在從教五十年慶典講話稿中說，如果把整個教育事業比作是一棵大樹，我只是這棵樹上深秋的一片黃葉。大家對我這樣一片黃葉不僅沒有忘記，而且賦予了極大的關愛，使我深感生活的溫馨、生活的和諧、生活的幸福、生活的美好。
“教師這種職業，並不僅僅在於，有沒有這樣那樣高的學識，重要的是有沒有一顆愛孩子的心……我們深深知道，教育的奧妙，全在於愛護學生，這才是辦好學校的關鍵”。聲聲吟詠，句句入心，質樸坦蕩，清澈透明。一位八旬師者，終其一生，不忘初心。愛教育，愛學生，愛家鄉，愛後人。愛得純粹卻深沉，愛得浩蕩卻謙遜。有這樣的愛，傳道授業解惑，方能如同春風化雨了無掛礙；有這樣的愛，“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庶幾可望接近。
開篇童心不老，收稍來日無多。耄耋之年，王老師想的還是能為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留下些什麼，“正如一株卑微的小草，也曾為春天的美好奉獻過些許綠意。”
心包太虛，量周沙界。師者留下的“愛”必將播撒，必將綿延。
道在心中，聖潔千古。道聖老師，請安息！
慚愧學生 姚桂桃
2020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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