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對於網戀的記憶，我還停留在痞子蔡的網文故事《第一次親密接觸》裡，青澀又夢幻。
隔著手機屏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敲出一連串噓寒問暖的字符；看到對方發來“明天會下雨，出門記得帶傘”的叮囑而嘴角上揚，一股暖流從心底滑過；等不到對方上線就心神不寧，反覆看著手機，直到那條發出去的消息變成已讀，緊皺的眉頭才漸而舒緩……
類似這樣的畫面，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總覺得網戀是學生們的專利，而對於我們成年人來說，已經沒有時間成本去經營維護這樣一段看上去很虛無且沒有安全感的陌生關係。
二十八歲之前，我都很排斥這種虛度時光的網戀社交。直到公司新的項目來臨，我被迫成為一款社交軟件的體驗用戶。同部門的同事總說我活得像個戰鬥士，不是費盡口舌拒絕家人安排的不靠譜相親，就是絞盡腦汁回答社會各界人士投來的“你為啥單身”的問題，與其閉門思考為何單身，不如將自己置於浩瀚大海中，尋找真諦。
面對這種眾人一致通過的決策，我知道自己沒有辯駁的餘地，於是也就欣然接受了這個安排。
下載APP的前幾天，我只給自己改了暱稱，然後在名為“廣場”的頁面刷了刷別人的動態，果然，這只是一群寂寞者的聚集地。大家爭先恐後地展現著自己或真實或偽裝的狀態，即是尋找獵物的獵人，也是等待被發現的獵物。
同事問我體驗感受時，我客觀地分析了頁面設計和存在的bug，同事給了我一個白眼，拿走我的手機，打開APP，說：“又不是讓你做產品體驗。姐，咱要的是社交戀愛故事的靈感！你動態都不發，怎麼會有人找你聊天，怎麼發展網戀嘛。”
我也不樂意地嘟囔著：“社交戀愛，這四個字就不靠譜。放在我這種成熟大人身上就更不靠譜了，都說了這事應該讓你們這些小鮮花小鮮肉體驗找素材，你們硬要往我身上塞……”
在我碎碎抱怨的時候，同事已經手速極快地在我的個人主頁發佈了一條類似徵婚廣告的消息，還配上了一張我的側顏照。然後滿意地將手機還給我，說：“姐，這個軟件吧，我們都在玩，但是隻有你玩才叫戲劇性。發個介紹，po個照片才是對網友們的尊重，你就坐等被撩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條徵婚信息：
性別女，愛好男，遊離在大齡剩女的邊界，有車有房有錢，只差被包養的你。你給我要命的愛情，我就給你全世界。
我無語了，九五後的世界真是格外奇怪。
《柳烈的音樂專輯》劇照
02
當天聊天界面確實出現了不少搭訕的人。大多都是一個打招呼的表情，或者一句“小姐姐，求包養”的調侃話語。我一律沒搭理，在我看來，這些人大概都是閒得發慌，缺一個聊友而已，真心想在這上面發展戀情的人應該是極少的。我不是有時間閒聊的人，沒有愛情，但有一堆幹不完的工作。
就這樣，半個月過去了，我們的故事大綱從零碎的網絡片段中得到了些許靈感，有了雛形，我使用APP的次數也就越來越低。
有一天半夜忙完，我突然失眠了，躺在床上扒拉手機的時候，竟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它，未讀信息已堆滿，匆匆瞥過一眼，發現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問候，於是我一鍵清空了聊天界面。又回到“廣場”的界面，窺探著那些完全陌生的世界。
有人曬著自己的美照，有人感慨單身狗深夜加班的痛苦，也有人分享因為這個軟件遇到soulmate的喜悅，還有人吐槽網友面基的慘狀……在這個豐富飽滿的世界裡，我卻被一封看上去很矯情的信吸引了。它沒有多動人，但我喜歡寫信人的浪漫。
他這樣寫到：
致未來女友的第九十一封信：
親愛的丫頭，我剛回到家。
今天下班後一個人在大馬路上走了許久，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喜歡這樣一個人溜馬路，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看著五彩斑斕的霓虹，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頭，累了就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涼爽的晚風拂過衣裳，吹了亂頭髮，閉上眼睛，突然覺得自己的靈魂和風很相似，找不到終點，也回不到起點，就這樣四處飄蕩著。
有時候活著好像真的挺累的，太多的無奈，太多的煩惱，造就了太多的壓力。現在的你，會不會和我有同樣的感受呢？希望你有這樣的茫然時刻，因為我們就可以感同身受了；也希望你沒有，因為我知道這種滋味不好受，因為我會心疼你。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又睡不著，要失眠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怎樣，彷彿是在期待什麼，但又害怕錯過什麼。
哎，丫頭，如果有你在身邊，我會不會好一些呢？
應該會吧。
《柳烈的音樂專輯》劇照
在同樣失眠的夜晚，我瘋了一般的進入他的主頁，看完了他寫下的九十一封致未來女友的信。然後，我被感動了。
他寫的每封信都不短，我甚至能從他的字裡行間想象到他敲下這些文字的畫面，我喜歡這樣的記錄，也願意相信他的真誠。
於是在凌晨三點半的寂靜夜晚，我點開與他的對話框，留言說：
私信你的人一定很多，但凌晨三點多私信你、還寫下一大段廢話的人大概只有我。不管你是否會看到，我就想說91封信寫得挺好的，就是錯別字有點多。我花一個小時看完，覺得你未來的那個丫頭一定是個幸福的姑娘，因為你靠譜，又挺能製造浪漫氛圍。兄弟，一定要堅持寫下去，我是你的忠實讀者！”
信息發出去的那一刻，我並沒期望他會回覆，便關了手機，看著天花板，數著山羊，漸漸入睡了。
過了幾天，再次打開APP追他最新更新的信時，才發現原來那晚他回覆了我的私信，說：“我看到了，畢竟這個點不睡的‘瘋子’比較罕見。”
我心裡有一點點竊喜，像是微博追星被idol抽中回覆留言的感覺。根據他最新的信件內容，我猜他最近應該遇到了事業瓶頸期，便寫了幾句鼓勵的話給他，然後又匆匆下線了。
《柳烈的音樂專輯》劇照
03
起初，我和他就像是生活在兩個有時差的國度裡，你一言我一語的私信總是間隔了好幾個小時。我想一開始，我倆都只將對方當作可有可無的人生過客。或許也是因為這種不在乎的心境，使得我們能更加靠近彼此。
一個月之後，我們還保持著這樣的聊天狀態，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是什麼心理迫使我能和一個未曾謀面的人聊這麼久？而且越聊越上癮，會不自覺地期待他上線，期待他回覆，也會好奇現實生活中的他又是怎麼一番模樣呢？
同事說這是要陷入網戀的前奏表現，我不想承認，但心裡又確實會時不時掛念那個寫信的男人。而他似乎也是同樣的狀況，開始遷就我的作息，慢慢結束了有時差的聊天。
我喜歡他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很用心的日常問候。吃沒吃飯，下雨帶傘，天冷多穿這樣瑣碎的關心，竟讓我覺得像吃了蜜一般甜，糖水悄無聲息地滋潤著我的心田。
他在上海，我在北京，相隔上千公里，他卻能時刻關注我這邊的氣候，這份樸實的用心，我記得深刻。
我們聊了兩個多月，臨近平安夜的時候，我問他我們這算不算網戀了，他沒直面回答，只說他是認真的。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便直說：“那我就當是吧。平安夜是我生日，咱們要不要網戀奔現？你找我，或者我去找你，總歸見一面吧。”
其實當時我並不好請假，也更渴望是他主動來找我，如果他讓我去上海找他，那麼我們這段關係應該就崩了。但好在他很爽快的答應了來找我。
出發的那天，他更新了信件，只有簡單的幾句話：
至未來女友的第一百二十封信：
嗨，瘋丫頭，我正朝你飛奔而去，你一定要慢慢等我。
但這封告白信我是在見到他之後才看到的。
後來我常想，如果我能及時看到，那我們的初次相見一定會更浪漫。
《柳烈的音樂專輯》劇照
04
在機場見到他時，我就確認了，這個男人我要定了，因為帥得太有型了。
雙方顏值都在線的網戀奔現現場，顯得尤為和睦，他是個極為紳士的大男孩，事事都為我著想。雖是初次相見，卻總覺得已相處很久了。
吃完晚餐時候，我送他去酒店，然後沒忍住吞吞吐吐地告白了。
他一臉笑意地看著略微窘迫的我，然後伸出手，一把將我拉入懷中，語氣無比溫柔，道：“總感覺自己是被一個傻子‘包養’了。你就沒發現很早之前，我寫信的對象就已經變成了你？我告白了那麼久，你卻還在質疑我們是不是網戀，真是個笨丫頭。”
我懵了，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打開APP翻看他的主頁，接著又幸福地笑了。
原來從第一百零七封信開始，他的丫頭就變成了瘋丫頭。而這個瘋子就是凌晨三點半的我。
原來在確認喜歡我之後，他就計劃著來北京，連工作都安排好了。
原來他連在這個APP上的最後一封信都想好了。
至女友的第一百二十一封信：
瘋丫頭，
要命的愛情我給你！
全世界我也給你！
《柳烈的音樂專輯》劇照
這種網戀奔現的感覺真是美好得不像話啊。當然，也許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這樣的美好。
只是從這個故事中，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愛情的開始並不限於哪種形式，重在走心的付出。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真心更可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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