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靈魂有香氣的女子,譜千古絕唱(《昨夜雨疏風驟》)

李清照:靈魂有香氣的女子,譜千古絕唱(《昨夜雨疏風驟》)


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1.


宋代惠洪和尚的《冷齋夜話》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昔時,唐明皇在香亭召見楊貴妃。恰巧此時的楊貴妃宿醉未醒。唐明皇只得命侍女攙扶著楊貴妃登上香亭。酒後的楊貴妃,香腮上嬌紅點點,不知是因酒醉而紅,還是因殘妝而豔,鬢髮撩亂,金釵橫斜,自有一般說不出的韻味。


楊貴妃本就嬌軟的身軀,因醉酒而更顯無力,不能為唐明皇行禮。明皇不氣反笑,因說道:“這哪裡是貴妃醉酒,分明是睡眼惺忪的海棠。”這就是“海棠春睡”的由來。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海棠,又被稱為“花中貴妃”。


風流名士們,自然免不了競相吟詠這尤物。


李清照:靈魂有香氣的女子,譜千古絕唱(《昨夜雨疏風驟》)


2.


東坡先生曾有詩云:“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東風、香霧,都不過是這花中貴妃的佈景,只有它才是主角。夜深了,月亮最是不解風情,轉過了迴廊,還怎能看清這嬌豔的俏臉。這海棠也會睡去嗎,而如若再不得見這美好的容顏,豈非人生第一等的憾事。姑且點上一支高燭,藉著那點點燭光,把這海棠看個夠。


人說東坡先生最恨海棠無香,殊不知這才顯得造物主的公平。海棠的容顏已然那般美好,若是再有那馥郁芬芳,豈不佔盡春色,旁的花還要不要活呢。而即便海棠無香,也未見有不愛海棠者。


詩人鄭谷也做過一首《海棠》詩:“春風用意勻顏色,銷得攜觴與賦詩。穠麗最宜新著雨,嬌嬈全在欲開時。莫愁粉黛臨窗懶,梁廣丹青點筆遲。朝醉暮吟看不足,羨他蝴蝶宿深枝。”


當百代之下,難有人敵的莫愁,都已經成為了海棠的陪襯,足見詩人對海棠的愛慕之深,讚賞之切。就算是最善畫海棠的梁廣,也難以畫出它的韻味來,最美的景緻,總是丹青塗抹不出的。那穿花的蝴蝶,最引起他的嫉妒,只為它們能夠靠近那海棠,一親芳澤。


李清照:靈魂有香氣的女子,譜千古絕唱(《昨夜雨疏風驟》)


3.


詞人劉克莊在《滿江紅》的下片寫道:“時易過,春難佔。歡事薄,才情欠。覺芳心欲訴,冶容微斂。四畔人來攀折去,一番雨有離披漸。更那堪、幾陣夜來風,吹千點。”


旁人只看到海棠花開時的嬌媚,只有劉克莊看到海棠花落時的落寞。詩人的苦,化作了淚,拋向了海棠,流向了心裡。他不忍,不忍再看下去,看到這海棠的徹底凋殘;他不忍,不忍再寫下去,將海棠的悽苦悉數展露在讀者的面前。只有詩人才有這般細膩的情懷,給予海棠無限的憐惜。


詩人們是敏感而多情的,一枝花的開與敗總是能夠引起他們的喜與悲。


易安是愛花的,又怎能不愛這豔冶的海棠。而花會開,就總是會敗的。偏逢上這風雨交加的夜,這樹海棠的命運豈非太過悽苦。花開之時,人們越是愛慕它的嬌豔,敗落之時,就也越是傷感它的凋殘。正如我們不願看見美人遲暮一般,也沒有人願意看見一樹海棠的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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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而這醉人的海棠,又有誰忍心摘下呢。無他,只有趁著它還燦爛著,貪婪地,將它看個夠。


天空開始飄雨了,不是“天街小雨潤如酥”,也不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而是狂風暴雨,海棠的嬌軀,怎經得起這般摧折。


無情的風雨,不要去摧折它了吧,你就那樣豔羨它的美嗎,到了嫉妒的地步,一定要將它徹底摧殘淨盡才罷休。風雨不只磨折著這海棠,也磨折著易安的心。她不願見證這海棠的凋零,她也不願錯過最後一次欣賞這海棠的機會。


心亂,亂成了一團麻,是這天氣攪亂了她的心,帶來不絕如縷的愁緒,這無情的風雨,這將盡的春。喝上三杯兩盞淡酒吧,酒,最是能消憂,澆滅了這滿懷春愁。喝著喝著,便沉沉地醉了,便沉沉地睡去了,只是睡夢裡,依然惦念著那樹海棠,它們,還好嗎,可還在盛開著,一如從前的模樣。


李清照:靈魂有香氣的女子,譜千古絕唱(《昨夜雨疏風驟》)


5.


天光大亮了,最牽腸掛肚的,還是那樹海棠。她多想掀開那道簾,看一看那魂牽夢縈的花,可她又多怕,怕見到滿枝盡是綠葉,再無一朵海棠。韓偓有詩云:“昨夜三更雨,臨明一陣寒。海棠花在否?側臥捲簾看。”詩中之人尚敢捲開簾子,去看一看那海棠,而易安卻連卷簾的勇氣都不曾有。張炎雲:“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易安的心境怕也是如此吧。


丫鬟走了進來,依舊是如往昔般的笑靨,了無憂愁,她又怎知,那海棠經歷了命運怎樣的折磨。


“那些海棠,它們還好嗎?”她終於問出了這句藏在心間良久的話。


“和平常並無大分別呀!”丫鬟的語氣,那般的輕鬆,還透著隱約的笑意。


呵,怎麼會無大分別呢?經歷了那樣的悽風和苦雨,經歷了那樣的摧殘和磨折,還會無大分別嗎?


“知道嗎,你知道嗎,那綠葉一定佔滿了枝頭,而那花朵一定凋零了太多!”


是在說花,也是在說自己。


此時的易安,大概還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女人總是害怕容顏蒼老,一朵花的凋零,註定引起她們時不我待的悲哀。海棠花落了,明年還會再開,而年華流逝了,還怎會再重來。


李清照:靈魂有香氣的女子,譜千古絕唱(《昨夜雨疏風驟》)


6.


花有重開日,人無年少時。


“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誰家?三月休聽夜雨,如今不是催花。”不是催花,催的又是什麼呢,怕不就是這容顏將老吧。休管她是不是“一代詞宗”,休管她是不是才華蓋世,此時的她,只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等待著心上人的垂愛。


宋代陳鬱在《藏一話腴》中這樣評價這首小詞:“李易安工造語,《如夢令》‘綠肥紅瘦’之句,天下稱之。”王士禎更是稱賞它“人工天巧,可稱絕唱”。這首小詞的出現,更加奠定了她“詞女”的地位,追捧之人日眾。


我們不知道,這其中,是否就有那個太學生趙明誠。我們也不知道,是否就是因了“詞女”的稱呼叫得響了,趙明誠才想到了那個“詞女之夫”的把戲。我們只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而他們的故事還很長,很長……


《紅樓夢》中,紅樓兒女們也是結過“海棠詩社”的,而當大觀園已成為過往,當眾人紛紛流落他方,一切都只成為生命中曾有過的裝點,偶然回首,美好得不像真實存在的過往。


或許對於李清照也是如此,當很多年後,回顧這樣一個清晨,回顧“綠肥紅瘦”的慨嘆,方知一切不過富貴閒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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