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美人之輕

不能承受的美人之輕

西漢鴻嘉三年(公元前18年)的某一天,漢成帝劉驁微服出宮尋樂子,在陽阿公主府與一位歌女一見傾心。由此,一代“妖后”趙飛燕在歷史的舞臺閃亮登場,併成功邁入中國傳統四大美女排行榜。

時年已有二十六七的趙飛燕被漢成帝看中並召入後宮,她貌美、善舞,加之有某種特殊技能(此處省略若干文字),讓成帝相見恨晚,神魂顛倒。不久,趙飛燕又把自己的妹妹趙合德也引薦給成帝,姊妹倆“具為婕妤,貴傾後宮”。

兩年後,成帝頂住他母親即當時的皇太后王政君的壓力,廢掉前任皇后,立趙飛燕為第二任後宮之主,妹妹趙合德也晉升為昭儀。

趙飛燕以骨感美形象流傳於野史筆記和詩詞歌賦,深入人心,即所謂“環肥燕瘦”。她“腰骨纖細,善踽步而行,若人手持花枝,顫顫然,他人莫可學也”。更神奇的是,她身體輕盈到可以作“掌上舞”。有一次,她身著一件雲英紫裙在太液池邊隨著笙歌鼓樂翩翩起舞,突然間一陣大風,將她吹得像風箏一樣飄然而起,成帝趕緊叫樂師們拉住她的裙襬,才避免了這位神仙姐姐隨風而去。待風停下來時,趙飛燕的雲英紫裙被抓得皺皺巴巴,卻顯出別一番風味和情調,從此宮女們盛行穿摺疊出褶皺的裙子,美名其曰“留仙裙”。

不過,當了皇后的趙飛燕很快失寵,因為成帝的興奮點轉移到了妹妹趙合德身上。與姐姐相比,妹妹“姿性尤粹”,漢末王粲形容她“豐膚曼肌,弱骨纖形”,也就是說骨骼纖細,但是肌肉飽滿,皮膚潤滑光澤。特別是她沐浴時身體能散發出陣陣清香,攝人心魄,為此漢成帝經常偷窺她洗澡,併為之神魂顛倒。趙合德知道皇帝的這個癖好後,便把洗澡的過程鋪排成為一種豐富多彩的行為藝術,風光無限卻又煙雨迷離,緊緊鉤住皇上的身心,令其對自己言聽計從。

一個輕盈,一個香豔,趙氏姐妹倆都光彩照人且各有特點,但她們也為自己的美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由於長期“行氣術”(類似今天的練氣功)和往肚臍眼內塞“息肌丸”,導致兩人都不孕不育。

按照中醫的說法,“骨瘦如柴者,子宮無血”,血少則不能受孕。而“息肌丸”則是由麝香、高麗參、鹿茸等名貴藥物製成的一種蜜丸,塞入肚臍眼內的確可以讓人膚如凝脂,體香四溢,雙眸似星,青春永駐,但此藥有毒,肚臍眼長期塞這種藥,毒素會滯留積蓄在任督二脈內,令女人終生無法懷孕。

不能承受的美人之輕

▲電視連續劇《母儀天下》中的趙合德

“以色事人,色衰則愛馳”,皇帝的女人都懂得這個道理。母以子貴,不管是皇后還是嬪妃,只有生下皇子才會長期擁有尊貴的身份和地位。趙氏姐妹生育無望,卻又希望守住榮華富貴,她們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是讓其他宮女也不能擁有龍種。

要達到這個目的,難度可想而知:後宮美女如雲,皇帝想要播撒種子,簡直就是隨時隨地、信手拈來,令人防不勝防。為此,趙氏姐妹採取三條措施予以嚴防死守,一是漂亮無止境,SPA永不停,以自己的豔壓群芳換取皇上的專心不二;二是培植親信,派駐密探,一旦發現有宮女懷孕立刻將隱患消滅在萌芽狀態;三是經常開展拉網式排查,只要宮裡出現嬰兒,格殺勿論。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按照《漢書*外戚傳》的記載,成帝不僅向趙合德“約不負女(發誓不辜負你)”,慰之以“使天下無出趙氏上者,無憂也”,而且親自參與了對自己親生孩子的殺害。一位姓許的美人多次被皇上召幸,產下一子。趙合德發現後,在成帝面前大吵大鬧,捶胸頓足,以頭撞柱子,哭哭啼啼要絕食,逼得成帝一籌莫展。為了安撫梨花帶雨的美人兒,他無奈之下做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選擇:派人帶著詔書,把許美人生下的皇子索要過來,並與趙昭儀一起躲進密室將其勒死。

虎毒尚不食子,漢成帝何以荒唐至此?後入多有揣測,說法不一。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三月,四十五歲的漢成帝暴薨,他的侄子劉欣繼位,是為哀帝。當時有一名叫龔育的議郎向哀帝上書,為成帝殺子行為進行辯護,以維護皇家尊嚴。其主要觀點認為,先帝對於繼承人的問題早有通盤成熟的考慮,他擔心自己死後,皇子太過弱小,幼主容易被後宮控制,大臣也傲慢不尊,可能導致大漢江山不保;先帝知道陛下您德才兼備,英明神武,能夠主持大局,他殺死親生兒子,正是為了讓您在他死後順利繼承大統,永保社稷。

還有學者撰文認為,漢成帝極有可能死於自殺,他以死對當時外戚干政亂局發出最後的抗議和反擊。如果是這樣,他殺死自己親生孩子並立侄子做太子的安排就不僅不甚荒唐,反而還有幾分悲壯。

事實上,漢成帝雖然“湛於酒色”,但也不是野史記載的那麼不堪。他小時候“好經書,寬博謹慎”,繼承大位後也希望有所作為,罷斥佞臣石顯,精簡宮人以節省開支,下詔鼓勵臣民進諫,獎勵孝悌力田,減免租賦,平反冤獄......“頗有善政”。

不能承受的美人之輕

▲野史記載漢成帝服壯陽藥過量死在“溫柔鄉”

可是,他的運氣不算太好,西漢帝國到他接手的時候已經積弊叢生、氣數將盡。成帝一朝最大的政治特點是外戚專權,面對以舅舅王鳳為代表的強大的外戚勢力,他不想任其擺佈,試圖與之鬥爭卻收效甚微。王氏兄弟“一日五侯”(一天之內有五人封侯),子弟佔據著各個重要部門的高位,權傾朝野,使得成帝處處掣肘,實為傀儡。

以“定陶王之國”事件為例,看這位皇帝的可悲可憐:有一次,定陶共王劉康(成帝同父異母弟,哀帝之父)來朝,勢單力薄的成帝見弟弟來到身邊,非常高興,給予豐厚的賞賜,並且準備下詔讓皇弟暫不回封地,長期留在京城,還暗示如果自己一旦駕崩,將由他繼位(後來實際上劉康先死)。可是王鳳不允許皇家宗室參與到中央權力中心,以災異事件為藉口“遣王就國”,成帝不得已順從王鳳的意見。據載,成帝送弟弟出京城時,兩人依依不捨,竟至“相對泣涕”。

除了權力被架空,接連不斷的災異事件也令成帝感到不安,特別是頻繁出現的日食。據現代天文學家朱文鑫先生考證,西漢時期見於《漢書》記載的日食有58次,漢成帝在位的26年間發生日食10次,平均每2.6年即發生一次,其頻率之高超過兩漢時期的其他任何一個帝王。

在古人看來,日食作為一種災異之兆,是嚴厲的“天譴”,因而常常引起上至帝王下到平民的關注和恐慌,漢成帝自己說過:各種變異當中,日食最為嚴重。可見異常的天象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憂慮和壓力。

同時,朝廷各方勢力也借組頻繁的日食相互攻訐,上演一幕幕爭權奪利的政治鬧劇,整個大漢帝國籠罩著一層濃厚的末世陰影。

上天警示,外戚擅權,使得“柔仁”的成帝內心充滿矛盾,壓力山大,產生強烈的幻滅感。精神分析學理論認為,壓力、矛盾、失望會使人本能地啟動替換、轉移、發洩等心理防禦機制,以求得心理平衡,比如有些官員在升遷無望後產生失落情緒,於是就喪失理想信念,辜負組織培養,把主要精力轉向金錢和美色。

與貪官相比,皇帝在私生活方面擁有更多的權力和自由,一旦內心失衡,做出荒唐、乖張、穢亂的舉動也就不足為奇。

歷史學家呂思勉先生認為,“漢治凌夷,始於元帝,而其大壞則自成帝。”在趙飛燕輕盈舞姿的幕後,掩蓋著的是大漢王朝一聲沉重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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