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平靜的走了，那幾天我們也很平靜，沒有哭鬧，沒有歇斯底里，彷彿都接受了這個事實。按照掌事的吩咐，準備所有後事，和近親商量一些習俗，媽媽強撐著見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話語上反倒是她在寬慰別人，又像是在寬慰我們……：走的很安詳，沒受罪，真的一點罪都沒有，也沒瘦……”那幾天媽媽重複最多的都是這句話，我心底的悲涼蔓延著全身，我懂她，但幫不了她，朝夕相處30多年的人啊，她該如何接受，彷彿在自我催眠，只有這樣安慰自己，才能暫時喘口氣吧。
父親走的那一刻，近房的大爺拽著我弟，讓他沿著路口喊父親（招魂），我跪在那裡，聽著弟弟聲聲的“爸，一路走好”~慢慢遠去的聲音，砸的我心透不過氣，心跳忽快忽慢的似乎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孩子依偎在我身邊，小手慢慢的拍著我，嘴裡嘟囔著，爺爺怎麼還不起來，我沒法回答，只能吞著眼淚摟著他嗚咽……
那幾天現在回想起來也像是在做夢，短短几天，我的世界就變得不在一樣了，父親在，他就是我們那堵隔絕生死的牆，沒了他，我們需要直面生死，甚至我自己也需要變成一堵牆，身後保護著我的孩子，我的媽媽弟妹們，我不得不成長，不得不擔著。
葬禮按照習俗基本算是圓滿了，媽媽那幾天和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忍著別哭，哭在後頭了，把事情辦好，讓你爸走好。所有事情落定之後，我才明白媽媽說得，哭在後頭了，這句話。
媽媽留在家裡處理一些瑣事，我和弟妹都回到生活的城市，照媽媽的話說，你們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人死了，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回到了家裡，我刻意讓自己忙起來，裡裡外外大掃除，菜市場一圈一圈的逛，買一些不會做的菜，蒸饅頭蒸包子……，在外人看來，我比平時還要亢奮，亢奮的不太正常，我逼自己不要哭，看一些搞笑的綜藝節目，，我自己都發現自己不太正常，是種極端，極端的認為只要我這樣，父親就會安心，我這樣，他們都會放心，沒了父親，我會更好，我急於證明這一點，而忘了自己。
看似正常的生活，看似正常的我，堅強的我，常常因為某一小點某個場景哭到不能自已，擦著玻璃，看著對面大爺在慢慢悠悠的澆著花，旁邊阿姨晾著衣服，旁邊小孩子散落的玩具……，看著看著就哭了，如果父親在該多好，他還沒有這樣含飴弄孫過。早晨慌忙的帶孩子出了電梯，鄰居大爺一句，丫頭，送孩子啊，我也會溼了眼眶，送完孩子，回到家也會大哭一場，之後在他們面前，繼續保持亢奮的狀態。夜裡莫名的醒來，也會無聲的哭著，嚥著眼淚再睡著，那時的我，就三個字，不甘心。不甘心父親就這樣離開，不甘心。。
隨著身體越來越瘦，吃不下飯，家裡人都看出我的問題，但也能感到他們的欲言又止，或者說是不知該如何讓我不難過，我逼自己吃飯，吃了又吐，現在想想，那時我有多可恨，為什麼要這樣呢，能換回父親麼。老公壓著我去了醫院，讓我檢查下胃，這樣不行，為了舒服點，選擇了全麻，人生第一次全麻，帶上面罩，我瞬間舒服的睡過去，那種不得不屈服的舒服，感覺一切都不重要了，就想睡過去，後來看過一些文章，人瀕死的時候就是那種感覺。睡過去以後，就是白茫茫的一片，穿過去，就像回到了小時候的山村，那種熟悉感，讓我身心愉悅，父親的聲音忽遠忽近，：“起來了，快起來了。回家去照顧孩子了。”轉彎到了地裡，父親彎著腰在砍玉米杆，穿著那件退伍的綠色對襟夾襖，頭髮稀疏的粘在頭上，霧氣打溼了肩膀，襖子變成了深綠色，父親回過頭對著我笑，“爸，你還好嘛”，原來在夢裡，我也是意識到他已經不在了，父親揮揮手，轉過頭，“趕緊回去照顧好孩子，……”慢慢的身邊有人使勁拍我的臉，有人喊我名字，慢慢我醒過來，睜開眼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麻醉師面如土色，說了句，你嚇死人了，還好醒過來。老公攙著我下了床，在別人不解及可惜的目光中，慢慢的走出去，期間我一直沒停止的大哭，老公也不阻止我，默默的陪著我，醫生看了檢查單，看了看我，說，身體沒啥事，最近是遇到事了吧，我給你開點藥你吃吃，又抬著眼看了看老公，多帶她出去走走吧，情緒性的胃炎最不好治。老公點點頭，那時我心裡就明白，我要好起來，我要好好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吃了一段時間藥，期間經常出去遛彎，老公也陪著，我慢慢好起來，吃飯也多了，心裡也慢慢接受父親不在了這件事。
現在，弟弟結了婚有了寶寶，媽媽陪著他們心裡有了期盼，臉上慢慢有了光彩，雖然偶爾也會想到心疼，但慢慢會好起來。
想起上週和孩子的對話，孩子在陽臺對著天空喊了爺爺，我問他爺爺在哪呢，他說大人說在天上，是星星，但我知道你們騙我的，我喊了好多次，他都沒理我啊。”我抱著他又哭了起來，他摸摸我的臉說：”你們都是騙我的，爺爺的車你們都賣了，爺爺就是不在了，不會再來陪我玩鑽山洞的遊戲了”，你看，連一個孩子都知道的事實，我用了好久都不願承認，帶給身邊人這麼多的負面情緒，孩子默默的趴在我肩膀上，不出聲，小小的人兒，也在想爺爺。我抓著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告訴他：爺爺在，在這裡，在我們心裡，只要我們記得他，他就在。”孩子似懂非懂，但也開心起來，看著他，我笑了。
馬上要到團圓年了，雖然面對的還是遺憾，但我接受了，麻醉時做的夢，讓我知道父親會一直都在的，我要好好的生活，讓他放心。
而立之年，生活，生~活
祝大家新年快樂，遺憾少一點，圓滿多一點，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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