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傳《淚雨人生》第一部(苦難的童年)五


五(我家的天塌了)

塌天的日子俺記得一清二楚,那是冬月初八晚上。吃完了下黑飯,娘哄睡了小妹,披上件衣裳:“蓮兒啊!娘去使碾子壓點地瓜幹,明天攤煎餅吃。你在家照看著你爹和你小妹”“行啊!娘去吧!”娘走了,我躺在爹的腳底下和爹打通腿。俺抱著爹的一隻大腳暖心窩子。望著紙糊的窗欞上一處破洞,風一吹,紙掀起來,外面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好似衝俺眨眼。看著,數著,慢慢俺也睡著了。

一陣劇痛把俺痛醒,只聽見“咳,咳,咳”一聲緊過一聲,俺一聽就知是爹的咳嗽聲,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俺晃了一下頭,使勁睜開了眼睛,爬起來:“爹!您那裡不舒坦?”叫了兩聲沒見回應,俺把爹蹬在胸口上的一隻大腳挪開,摸黑來到爹的跟前:“爹!爹呀!您要不要喝口水?要不要俺給您捶捶背?”問了半天爹爹還是沒吭聲,俺想爹可能是又睡著了。因為屋裡太冷,俺又爬回被窩。

剛躺平一摸爹的大腳有些涼。當時不到七歲的俺,雖然不太懂事,可俺心裡還是有些發毛。孩子心,俺用小手去撓爹的腳心,平時爹是最怕癢,可這回俺撓了半天沒動靜。俺害怕了:“爹,爹呀!您說話,您不說話俺害怕。爹呀!您別嚇唬俺,俺娘沒在家。”“娘啊!你快回來!”俺哭了,光著身子又爬到爹爹跟前。俺用小手去搬爹的頭,說啥也搬不動:“爹呀,別睡了,您快醒醒,俺一個人不行!”俺的哭喊沒把爹叫醒,卻鬧醒了睡在旁邊的小妹。農村的夜晚很靜,我們姐妹的哭聲傳出很遠很遠,驚動了住在前院的三爺爺。

老人家聞聲趕過來,進得屋來划著了火先把油燈點上。一隻手端著燈,一隻手擋著風:“蓮兒,哭啥?你爹咋了?”俺見來了親人,哭著說:“三爺爺,俺爹不說話,俺害怕。”“蓮兒不怕,讓三爺爺看看。”三爺爺把燈舉到爹的面前,只見爹頭朝下,趴在炕沿上一動也不動。老人把燈給我,他用雙手去把爹扶起來,只見爹臉發青。三爺爺流淚了:“大侄子!大侄子!你快醒醒,你可要了三叔的命啊!” 見爺爺哭俺也有點發懵:“三爺爺,俺爹咋了?是不是病了?”老人抹把淚,把爹身子放平,又接過油燈放回燈窩“孩子!別怕,三爺爺這就去叫先生”。

先生來了,他上前用手一摸一看;“唉!沒救了,一口痰沒上來,人已經走了多時,神仙也無能為力了,準備後事吧.”三爺爺 捶胸頓足,老淚縱橫。他把老先生送出門,又急忙去叫大哥。

功夫不大,哥就像一頭公牛,衝進屋來,撲通跪在炕前:“爹呀!爹呀!兒來了您快看看我!俺的爹呀!都是兒的錯,都怪兒沒本事,沒錢給爹爹治病,俺該死啊!”說著哭著拿頭往炕沿上撞,俺一見嚇的滾下了地:“哥呀!不怪你,是俺沒把爹叫醒,俺錯了!”

兄妹哭作一團,隨後進來的是嫂子:“妹子,來,嫂子把衣裳給你穿上,別凍著。”三爺爺走上前,拉起大哥:“春兒!別光哭,咱得想個法子料理你爹的後事。”哥哥悲聲難止,正在這時,使碾子回來的娘走進院子,見到燈光,她就心慌,看見屋裡人影晃動伴有哭聲,更是嚇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見娘急急忙忙奔到門口,眼前的情景嚇壞了她。她見我爹直挺挺在炕上,我們都在哭,不由自主,娘手中的簸箕掉在地上。裡面的地瓜面飛飛揚揚,白白的一層撒在地中央。娘愣了片刻的功夫,突然悲聲大放:“俺的天哪!你可要了俺的命!他爹呀!你走了,俺們娘們可咋活呀!老東西啊!你走俺也不活了,等等俺”說著娘如同瘋了一樣,拿頭往牆上撞。哥回手抱住了娘。俺跪著爬到了孃的面前:“娘啊!爹爹不理俺,撒手不管了,你也忍心扔下俺,叫俺和妹子成了沒爹沒孃的孩子嗎?”。嫂子也哭了:“娘啊!您千萬別想不開,孫女孫子還等著您帶呢!”娘抬起滿是淚痕的眼:“兒啊!您爹走了,往後的日子可咋過呀?”哥抹把淚:“娘!您別難過,不是還有兒子嗎。”這時侯三爺爺也走過來:“是啊!俺說侄媳婦!人死也救不活,光哭有啥用,要是哭壞了身子誰來照顧這倆個妮子啊!”正在這時,隊支書他走進屋隨聲附和:“老嫂子別哭了,大兄弟病病歪歪這麼多年,他走了是去享福去了,你哭死也沒有用,趕快合計一下,眼前怎麼著吧。無論如何不能讓春他奶奶知道信,世上最悲哀不過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兒啊!”。三爺爺掉淚:“是啊!大春啊!千萬不能讓你奶奶知道這事。俺這 老嫂子年輕就守寡,現在八十多了又沒了兒,苦命啊!”。

爹爹走了,離開了痛苦,撇下了苦難。他撒手不管了,可活人怎麼辦?一分錢沒有的日子怎樣發送他?破舊的衣衫陰陽可以同穿,蝨子也可以帶走,沒有棺木怎麼辦?總不能,用席捲吧!當時內憂外患,加上自然災害,哪家也沒有多餘的錢。奶奶倒是有一副薄棺材能用嗎?爹生前說過,天塌下來也不能動老人的棺材板。

人們進進出出犯了難。有的陪著掉眼淚,有的隨沓紙錢了表心意。哥雖然是小隊長,無能為力,只能哭天搶地自己打自己。娘有的只是那無盡的悲痛和不花錢的淚水,望著爹直挺挺,一沒鋪二沒蓋,悲慘的模樣人人落淚,卻是個個沒有主意。俺跪在炕上看看爹,青青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再看看娘鼻涕一把淚兩行,再看看哥的臉被自己打的已經腫起來。

心如刀割,悲從心來:“各位叔叔大爺幫幫忙吧!俺求求你們大傢伙,哪怕用秫杆扎也要讓俺爹體體面面的入土為安。求求您們了!”別看俺人小,小嘴巴巴,悲悲切切,俺的話大人全都入心了。隊支書發了話,讓人去生產隊扛來兩捆秫杆。眾鄉鄰齊下手,地上釘一排木橛,栓上麻繩,幾個人開始扎薄,後用刀修成棺材樣。就這樣,爹被眾人抬著放進了窄巴巴的秫杆棺材中。娘和哥像瘋了一樣撲上去,娘真想手拍棺木訴訴苦,可是不能啊!她怕拍壞了爹的秫杆棺,娘只能坐在地上大放悲聲。可憐爹爹,受苦受難大半生死了也難閉眼睛,享年五十七歲。爹爹走了俺家的日子更難了,俺的童年更加的苦,想聽嗎?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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