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原地,那眉那眼,分明是我自己。
她在紛亂落下的石塊中似乎看見了我,目光透過虛幻的夢境死死的盯著我:“快跑,宋菱,快跑——”
我猛然驚醒的時候已經晨光大盛了,過了很久還是驚魂未定,捂著捂著心臟,那裡極快的跳動著,怎麼會做這樣的一場夢?我將臉埋進枕中,那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嘶吼聲還在耳邊響著,“離開他,他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狼——離開他——快跑——”成親後夫君對我溫柔體貼,陌生瘋女人卻叫我快離開他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荒誕的一個夢,謝安根本就沒有理由這樣害我,若是為了宋家的家業,若我是他的話,我會等到自己懷孕了之後,不然我出事了,我們還沒有孩子,宋家的那些偏遠的親戚們一定會跳出來和謝安爭產業,到時候也夠他頭疼的了。
我這樣想著,慢慢放下心來,暗暗的嘆了一口氣,想著自己神經真的是太脆弱了。一定是被傅言逼得。
但我忽然一驚,因為我想起來,謝安要是有理由害我的話,會不會是因為他知道我和傅言的事?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極長的眉黛,盈盈的雙眼,我還沒老,一樣很美,想了想,猛然一驚,突然想到了數年前那個的死相,今晚該如何逃過去,我瞥了一眼,看到了放在案臺上的金釵,伸手拿過來放進衣袖裡,再抬起頭時,鏡中的女人雙目間卻劃過一抹狠意。
我絕不能讓這種意外出現。
6
謝安下午也沒有回來,因為宋家的酒莊在下午的時候走水了,所幸發現的及時,又是不相緊要的地方,火勢很快就控制住,倒是沒有人傷亡。
為了保險起見,謝安當晚就留在了酒莊,查看情況。
傅言派人來接我,我換上了他要求的那件藍色繡花的裙裾,在夜色的掩映裡進了傅府的偏門。
傅言在姬夫人的院落裡,我冷笑,剛巧遂了我的心意。
姬夫人給我開得門,燭光盈盈下,她望著我笑的含蓄又輕蔑,我沒有理會她,她替我出門去叫傅言過來,整間屋子只剩下我一個人,心跳嘭嘭地,我悄然走過去,打開晚間屋子的薰香,在裡面加入了我提前準備的香料。
這香料是我從大夫那裡弄來的,會讓人疲軟無力,蓋上蓋子的時候,看著薰香從蓋子裡冉冉升起,我悄然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他們很快就回來了,姬夫人守在外間,我在傅言的懷裡,悄悄的眯上眼睛。
女人要是想要男人死,有千千萬萬種方法,趁他笑的最得意的時候取過一旁的枕頭,死死的捂住他的臉,手裡的簪子卻毫不含糊的直直的刺向他的頸動脈。
我望著他抽搐,痙攣,最後手腳歸於平靜。
可能是已經在心裡演示過無數遍了,我竟然不覺得怕,只是手一直在抖,一直在抖,眼睛裡的淚一滴滴的打下來,我悄無聲息的走下床,外面還有一個,我打開門,姬夫人正背對著她打盹,薰香我放的多,她聞了這樣久,渾身也應該疲軟了,我輕輕走過去,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殺死一個人真的是太容易了。
將姬夫人搬到床上,置於傅言的身下,無論旁人怎麼猜測,都不會猜到我的頭上去。
傅言的保密工作確實不錯,這個院落方圓幾里一個人影都沒有,我換上衣服後悄無聲息的從偏門走了出去,再將手裡的衣服燃盡燒成灰燼。
我終於能夠睡上一個好覺了。我幾乎要笑出來,今晚我會收拾好一切,明天謝安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將一切都收拾好了,他是我的夫,我是他的妻。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和傅言之間的這些齷齪事。
多完美。
我換好衣服回到宋府的時候感覺寂靜的嚇人,府裡好像一個人都沒有,我想了想,大概是因為酒莊走水,府裡的人都被調去酒莊了吧。
我摸索的走到自己的房間,也沒有精力燃燈,就坐在黑黢黢的暗中,後怕才一陣陣的襲湧上來,就在此時,門卻無聲的打開了。
月光從門外照進來,黑黢黢的門口卻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在我抬起頭的那一刻,他燃亮燭光,暖黃色的燭光映襯著他的眉眼,他輕輕淺淺的笑,溫文爾雅的一張臉,就站在門口,笑容清俊,聲音彷彿親人間的呢喃,輕聲柔語問僵坐在房中的我:“傅言死了?”
窗影燈深,山鬼喑喑,看人是人,鬼是鬼,這各路牛鬼蛇神,個個都是心懷鬼胎。
我已經傻了,恍惚問他:“什麼?”
“什麼?”他偏頭走過來,將手中的蠟燭燃亮桌上的燭臺,這樣亮的燈火中,他的眉眼卻突然森森可怖起來:“真是個傻姑娘,殺了人還要我幫你善後。”
他隨後將手裡的東西扔過來,骨碌碌的四幅畫卷攤開在地上,一直滾到我的腳邊,屋中亮如白晝,我低頭去看,畫中的美人漸漸露出極長的眉黛,盈盈的水目,畫中的女子眉眼盈盈的望過來,唇角帶著笑,這樣的美,比真人要美上三分。
我踉蹌的後退一步,這是我。
我當然認識這些畫,這是謝安送給傅言的生辰賀禮,我曾經看過他慢條斯理的卷著這些畫,目光專注,態度虔誠,像是對這世上最珍貴的珠寶。
我要打開的時候還被他捏住過手腕。
這竟然是謝安送給傅言的,那麼傅言重燃對我的莫名其妙的興趣終於有跡可覓。
傅言本來已經忘記了我,看見謝安送給他的我的畫像才突然想起我。
我癱倒在地上,整個腦子都懵住了,翻來覆去的只能想:為什麼?
我擔驚受怕了這麼多天,這一切,都是我想共度一生的夫君做的,為什麼?為什麼?我從未對不起他。
謝安笑了,偏頭將他手中的蠟燭吹熄,聲音輕柔的問我:“你想說為什麼?”
謝安自然也有他的秘密,他從未騙過我,在我曾經問他愛不愛我的時候,他跟我說他曾經賭棋贏了被打的時候,有一位姑娘救了他,他喜歡的姑娘,是一位釀酒世家的千金,她偶然路過,救了他一命,讓他留在酒莊中,我一直以為他說的是我。
但我忘記了,在他被棋局的人打的時候,我只是旁觀路過,並沒有救他,救他的是旁人。
謝安低聲的說,語氣柔和,彷彿情人間親密的囈語,他說:“我愛的那個人,姓盛,說起來宋小姐你一定有印象,在多年前,你接手宋家的時候,因為盛家和你做的是同樣的生意,所以你找了傅言,將盛家逼到了死地裡。”
盛家衰落後,盛家的那位小姐家道中落,被人拐騙著哄去青樓,當晚被人請去宋家的府邸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他痛不欲生的在亂葬崗看見她屍體。
那位盛小姐在他破棋局被打的時候救了他一命,而後他留在盛家,直到盛家衰落,我沒有想到,我那晚敷衍傅言的那位,竟然就是被我害的家道衰落的那位盛小姐。
我心裡其實還有個秘密,當年天亮我去傅言屋裡換人的時候,那位盛小姐其實還沒有死,我進去的時候,她抓住我的手腕,她的眼睛被打的腫起來,透過血霧霧的眼神虛弱的哀求:“求求你——求求你——”
我本來動了惻隱之心,她本來就是替我受了這一份罪,可她說了下一句話,她說:幫我報官。
惻隱之心沉澱下去,我不可能讓這件事鬧大,所以我狠狠擄下她握緊我手腕的那隻手,突兀的笑起來,後來她就死在了亂葬崗,其實她可以活下來的。
謝安就是為了這個出現在我身邊,包括初遇,他竟然複製了他和盛家那位小姐一模一樣的初遇來巧遇我,只是前者是撩動他心絃的姑娘,她救了他一命,而我遇見他,不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一條線一條線的查下來,謝安演的這場盛大的戲終於可以落下帷幕了,傅言為什麼突然對宋菱感了興趣,因為他生辰那日他送給他的那四副美人圖,每一幅都是千嬌百媚的我的自畫像。
我傻子一樣顫抖著唇,我不敢喊,只能問他:“你想……你想怎麼樣?”
謝安笑起來:“自然是一命償一命。”我看著他,眼淚肆留,哀哀的又問:“你沒有愛過我?”
他冷冷笑起來,仰頭笑的撕心裂肺,彷彿聽見了多大的笑話,就是現在,我趁他笑的時候猛的撞過去,轉身就往外袍,我才敢瘋狂的喊出來:“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漆黑的宋府寂靜無人,唯有風拂過樹梢的聲音,嗚嗚嗚的如同哭泣般。
我絕望的回頭,望見了慢慢走過來的謝安。我慌不擇路,終於想到不久前我夢到的那條廢棄的地道。
溼暖腥臭的味道撲鼻而來,有水滴滴落的聲音,一陣一陣的回聲傳過來,我聽見外面謝安在喊著我的聲音。
將自己蜷縮的角落,我壓抑的哭出來,絕望一陣陣的瀰漫,我想到曾經夢見的那個女人,她撲過來淒厲的喊,“離開他,我到今天這個樣子,全是他害的,他就是個披著人皮的厲鬼——離開他——快跑——”
原來是謝安,不甘心,我不甘心,如果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要跑,跑的遠遠的,我一定要提醒自己,早點認清謝安的目的。
外面有燈光傳進來,謝安的聲音像是呼喚著情人:“阿菱?阿菱——”
我抽噎著爬起來,瘋狂的往裡跑著,腳下被殘破的拖在地上的衣服一絆,整個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我努力了幾下也沒有爬起來,整張臉被掩在地道的泥土中,忍不住低低的啜泣聲,一聲一聲,嗚咽聲像是深夜大風拂過樹梢,然後我兩隻手用力的向前扒著,整個身體趴在地面上努力的向前蠕動著。
就在這時,謝安的腳步聲傳過來,他欣長的黑影被地道中的火把投射到昏黃的洞壁上,拉的極長,像是來討命的惡鬼。
一道男聲涼悠悠的不緊不慢的響在地道中,傳的極遠:“你在哪兒?”
你在哪兒——
在哪兒——(作品名:《聽說,他想殺了我》,作者:紙醉金靡。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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