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誤解了“風吹草低見牛羊”(漫談對內蒙古草原的刻板印象)

你誤解了“風吹草低見牛羊”(漫談對內蒙古草原的刻板印象)

由於我家位於內蒙古的希拉穆仁草原旅遊景區,小時候經常會碰到一些遊客發出這樣的抱怨:“這地方哪裡像草原?簡直就是在坑人騙錢吶!草長得那麼低,只是剛過腳脖子而已,說好的‘風吹草低見牛羊’呢?下次絕不再來了……”每當我聽到遊客如此埋怨,總是心如刀絞,本來是希望遊客能夠心情舒暢欣賞故鄉美景的,搞成這樣,絕非我意。

是不是因為希拉穆仁位於內蒙古半乾旱地區,草場質量不好所致呢?我年輕時就是這樣認為的。等我長大了,終於有機會去了傳說中的天堂草原——呼倫貝爾,當時心裡想著:終於可以見識真正的“風吹草低見牛羊”了。可事實上我錯了,雖然比起內蒙古中西部地區,呼倫貝爾部分地區的草場質量確實要好一些,但也絕沒有到“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步。同時我還發現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事實:呼倫貝爾也有沙漠,而且面積還不小,有一萬平方公里,這個面積已經趕上了阿拉善的烏蘭布和沙漠了。雖然從學術意義上講,這種地貌應該叫做沙地,比起那種純粹的沙漠,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植被覆蓋率的。

我開始疑惑了,難道是那首流傳千年的《敕勒歌》錯了,“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是假的麼?仔細想想,也不盡然。在我的家鄉,有一種草叫做“芨芨草”,一般長在河流兩旁和地勢低窪處,在雨水豐滿的年月,這種草能竄兩米多高,遮天蔽日,而且喜歡扎堆生長,當地人叫“芨芨灘”。如果把牛群、羊群趕進這裡面,確實有一種若隱若現的效果,別說“風吹草低見牛羊”了,“風吹草低見大象”都不成問題。那位鮮卑族詩人一定是看到了這幅景象才創作《敕勒歌》的,古人誠不欺我也。但這種景觀不具有普遍性,分佈面積較小,不能代表整個草原的植被情況。不過芨芨草還有妙用,那就是做掃帚,內蒙古中西部地區的大掃帚基本都是用芨芨草做的。芨芨草沒有枝杈,做出的掃帚細緻緊密,掃地時不漏土,反觀其他省份用高粱稈做的掃帚,簡直弱爆了。

比較逗的是,有的人還不服氣,在他們看來,內蒙古的草沒有預想中那麼高是因為當地人在最近幾十年過度放牧,工業用水激增,礦產開採以及氣候乾旱造成的,如果這些問題都解決了,草一定會長得像人一樣高。先不說“草長得像人一樣高”在植物學上有沒有依據,咱們先看看歷史,看看古人是怎麼描述內蒙古草原的。

在清代,內蒙古也被叫做漠南蒙古,為什麼叫“漠南”呢?因為在她的北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漠,也叫戈壁沙漠,別名“瀚海”,這片廣袤的戈壁隔開了當今的內蒙古和蒙古國。如果某人要自己駕車由南向北穿越內蒙古和蒙古國,你會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起先越往北走植被越少,但是再往北走,植被卻越來越多,等到了蒙古國和俄羅斯邊境的貝加爾湖地區,還會有大量原始森林出現,中間那段植被稀少的戈壁,就是清代所指的“大漠”。可見在清代,內蒙古便與大漠為鄰,植被覆蓋率自然不能與南方各省相提並論。

那麼在清代之前,內蒙古的環境是不是會更好一點呢?也不見得。《漢書·匈奴傳》是這樣描述內蒙古的:“少草木,多大沙”。在唐宋古詩中是這樣描述的:“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唐·李賀)”,“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唐·王維)”,“老子猶堪絕大漠,諸君何至泣新亭(宋·陸游)”,“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唐·岑參),“秦中花鳥已應闌,塞外風沙猶自寒(唐·王翰)”……

可以想象,即便在人口稀少,並且毫無工業化汙染的古代,內蒙古地區給人的印象就是與風沙為伴。至於“風吹草低見牛羊”,多半是今人對於古人意象化描述的誤解。也就是說,很多人在腦中先意淫出一個草原的樣子,然後再去實地驗證,非得一比一完美複製才可以。這就好比你非要去草原找一個漂亮的牧羊姑娘做媳婦,要知道真正的牧羊姑娘都是皮膚黝黑、大臉盤子、高原紅臉蛋兒、小眯縫眼兒,但凡有點真姿色,幹啥不行?誰去牧羊啊?最終結果不讓你大失所望才怪。

反而看看當下,由於社會各界對於環保越來越重視,加之大部分的草原旅遊景區都已經完全禁牧,植被的恢復情況還是比較樂觀的。在我看來,內蒙古當地植被覆蓋情況雖然比不上歷史最好時期,但也絕對不是歷史上最壞的,至少比明朝末年“小冰期”時期要好很多。那些片面追求“風吹草低見牛羊”的人,可以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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