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花,文


時光荏苒,轉眼間,已幾十年過去。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褪去了身上的稚氣,經歷歲月的風霜,兩鬢染上了些許斑白。當腳步踏上回家的歸途,不禁有些沉重。我還記得當初的那個女孩子,她叫花,一個美麗而善良的

山裡花,文/鐵素


山裡花,文/鐵素


山裡花,文/鐵素


山裡花,文/鐵素


山裡花,文/鐵素

人。

  回到家鄉,我特意去看望花,了卻心中的牽念。黃土凝成的崎嶇山路向著山頂爬行,我回想起童年時光裡的那位故人,一直牽動著我的心。還無比清晰地記得,那年我隨父母從省城回到鄉下。幾天以後父母把我帶進那時公社裡唯一的一所完全小學,我漂亮的裙子和一雙紅色丁字皮鞋的裝束,成了在校女孩子中的一個亮點,學校老師學生所有的目光表露訝異,調皮的男生或許不滿這種訝異的格調,“嗷”的一聲發起衝鋒,他們要借玩耍,給我這個“亮點”來番警醒,意思是你別在這兒擺闊,衝擊力把我帶倒在一女孩的懷裡,那女孩把我緊緊抱住才沒跌倒。我轉頭與她首先結識,她,叫花。

  花,遺傳給了她一張刀條臉,眼睛還不算小,但身子比獨生子的我吃牛奶長大的身子瘦小得多,不知她在瞬間的衝擊下,如何有定力抱住了我。老師趕忙把那群男生叫回教室,也牽著我的手進二年級教室,沒想到我就坐到了她的身旁,與她做了同桌。不知我本質上不善交往,還是我從城市飄然回來與鄉村孩子有距離,反正,一天的上課我沒認識了其他人。只有她,我們開始了語言交流。

  見她老用指頭寫字,我奇怪:“你用指頭寫字?”

  她沒說話,把手展開,原來鉛筆頭短得像指頭,“買一支新的唄,磨指頭,不疼?”

  她說:“等雞蛋!”

  我不知雞蛋和鉛筆有什麼聯繫,她解釋:“等雞下了蛋,賣了錢才能買!”

  看了看鉛筆盒滿滿的削好的鉛筆,我便揀了一支送她,她接過去很珍貴地摸它,吻它,下課後居然守著它,連同我那滿滿的鉛筆盒,都成她犧牲課間活動照看的寶貝。她說:“我幫你看著,不然會被人偷走的,以後你也別拿那麼多鉛筆,有一支就夠了.......”

   崎嶇的山路,伴著溝裡清澈見底溪水潺潺的清音,一路疾走的牛,爭相低頭去飲。牛的哞聲擴散引來回音,兩邊山坡,樹葉飄落猶如千萬蝴蝶旋舞,沒打的棗兒還在樹上招搖,紅薯白菜堆在黃色的土地上竟然是一幅色彩斑斕的圖畫,馨香撲鼻。

   山裡人家的住房,大多沿溪而建,三戶五戶為一莊,十家八家為一村,山路一般沿山溝小溪,自然蜿蜒延申,也有半山腰住幾戶人家的。這幾年,山裡的人們也富裕了,新式窯洞,一修就是一排三孔或者五孔,還有貼瓷板磚的。泥坯土窯洞很少見了,有的則是歷史見證,裡邊燻黑的火炕和雕花的炕圍,圖案花色還能看得清楚。

   行至山樑,我順著陽光遠看近眺,令人心曠神怡。滿眼望去,溪橫綠,千巖競秀,萬壑爭流。這山路、這溝壑,還有滿眼的美景,對我從未進山的人來說,既新鮮又震撼。真應了那句“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我來到花的院子裡,門前一棵碗口粗的棗樹,未熟的棗子,像一嘟嚕一嘟嚕的鈴鐺,山風吹過,叮噹作響。樹下有石臺石凳,花,依舊還是刀條臉,瘦身子,只是多添皺紋而已。幾十年了,她還鑽在土窯裡,窯面沒有瓷磚,風雨侵蝕落土不已。我們一見面,倒生分了,因為我的雙面毛和蓬鬆的圍巾隔了熱情,花眯著眼辨別了半天,略顯拘謹,相視一笑,算是招呼。幾秒種後,她熱情驟然升溫,掀簾讓著要我鑽進她的窯洞。進門她提醒:“小心!”我仔細一看門檻裡面是一個被腳踏弄成的淺窩,因為常常清掃,沒有浮土卻是淺窩。稍微不小心能葳了腳脖,沒有沙發,還是土炕,還是肥大的鍋臺,窯洞掏空不高所以傾斜的厲害,彷彿兩邊牆要擠壓過來一樣,貼個畫都是墜落的樣子。

   花說她要去抱些柴火回來做飯,我硬拉她回來。我問:“就你一人,孩子們呢?”花回覆我說:“老漢死了,各有各的活法,平常的吃喝,我自種。”

   我順著她的手一看,果然院子裡有秋收的痕跡,五六顆玉米,竿子上纏著枯萎的豆角蔓,白菜已碼好,一共八顆。紅薯放在已經脫邊的破筐子裡,僅遮底。紅棗晾在窗臺上。

   兩孔土窯,中間的鎖著,據說比她住的小,她住的這還算大——站在炕上手能摸到窯頂!打量了她一眼,她的衣服又寬又大,我不解:“做這麼寬的衣服,勞動方便?”她說:“人給的,好多,寬不寬的將湊,還能活幾年呢?”

   我對她的命運唏噓不已,我決定不趕公交車回城了,與她徹談一夜。

   晚飯,我們倆就鹹菜喝小米粥。

   言談中,知道了女兒有三個兒子,都上學,掙得不夠孩子消費,兒子和兒媳與她不合,是因為自留地被廠礦徵用,那點賠償款,老頭在世時沒全給他們,因此賭氣不來。老頭死後,家庭和睦沒有多大的改變,她能動就自食其力不會累害孩子。

   昏黃的燈光下,我倆敘說著,我讓她棄家去城裡打工,伺候坐月子或者給人看孩子,要麼找個退休了的老頭陪伴晚年。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打工,伺候別人,看人家臉色活著,還不如在家逍遙,找老伴,更可笑,誰看上我呢?再說金窩窩銀窩窩不如我的破窩窩。”

   她的願望是這輩子做坐火車。“我去了一趟城裡,遠瞭火車,原來是好多個汽車串在一起的樣子,不知坐上穩不穩,搖不搖?有我這炕穩當嗎?”

   “這好解決,跟我進城,保管你坐一趟火車,咱倆去太原!”我信誓旦旦。

   她悽然,“我想叫兒子領我去。”一句話說得讓我淚水在眸子裡打轉,平添幾許惆悵。

   第二天我要走了,花急趕著給我拿一些秋食。我斷然拒絕。那麼一點,是她秋冬的儲藏,我十分不好意思,但她堅持著要還兒時我那支鉛筆的恩情,抓豆角我奪下,抓棗我不要,兩個人在院子裡等於打架。我要給她錢她肯定不要,說不定這份恩情使她日夜難熬。我在心裡默默暗許,以後經常來看她,最簡單的是帶她到我城裡住一小段,坐一趟火車,了一了她的心願。甲子年歲的人,還有多少日子可以等待兒子回心轉意,帶她坐一趟火車呢?

   深秋的早晨,霧籠罩著山頭,瀰漫了山溝。從山坡往下看,如臨無底深淵。我不由自主心生恐懼,變得不敢下腳走路了。在花看來有些失笑,她像舊社會睜眼人拖著瞎子走路一樣,整個身子給我做了柺杖,我們趔趔趄趄下山。

   山路崎嶇,我被花努力帶下山。眼前的大山,隔絕了所有的繁華。好在黨中央的扶貧春風給這座大山帶來春色,希望在今後的日子裡,深陷寒窯裡的花,憑著扶貧春風能夠春分得意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