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照花人(緬懷張愛玲有感)


臨水照花人(緬懷張愛玲有感)


她也是個住在月亮上的女子,卻不似嫦娥般輕浮、悽楚。只是高高的、遠遠地離了這塵世,自顧自的咂摸著生活。

聶魯達在華美的葉片落盡,只剩一樹枝幹的時候想起了清晰、勇敢的寶釵。無疑她也如寶釵一樣清晰、勇敢,卻不曾似她般世俗。她不要憑風上青雲,並非高處不勝寒,她是可以承受極度的喧囂與極度的孤寂的。只是她太理智了,理智到洞察透了芸芸眾生,卻要用冷峻的筆觸編了故事講與眾生聽。於是她筆下的小女子便沾染了她的習氣,用藝術化的文字勾勒了來,一個個活靈活現,散佚在人間,成了你,成了我。她長在名門望族,卻像籬笆上的藤一樣努力地往外攀爬,滿心只想越過籬笆去,想著那邊還有一個新的、寬敞的世界。終於她還是離了籬笆,做了自食其力的小市民。把一切的世俗煩擾留在了籬笆裡。任性的隱遁在常德公寓,尋來綵綢墊子。北京紅藍小地毯,宮燈似的字紙簍、大小紅木雕花幾、京戲臉譜子點綴妝閣。正是這棟清雅的閨閣後來便使一個人不安了,如同劉備進孫夫人的房間一樣,自知自己才疏學淺,進入這樣的芷香蘭居,不禁敬畏之至。而她遇到他時竟如塵埃裡開出了花一樣卑微。"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碰上了,沒有別的話可以說,唯有輕輕的問一聲:噢,原來你也在這裡嗎?"

她無需幽怨"君生我未生"只因她是住在月亮上的女子,是掙脫了世俗束縛的女子。她說著"女人真是幸運——外科醫生都無法解剖她們的良心"便愛上了有婦之夫。她把愛定義為一種不問值不值得的付出,於是便不顧一切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哪曾想"原來男人是風,到處亂跑,造成許多灰塵,而女人則是紅木上的雕花,專門收集灰塵。"故事便以她的男人造出的灰塵嵌在別人的紅木雕花裡落幕了。她也將只是萎謝了,從此離塵世越來越高,越來越遠了。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蘇,而"烏濃的笑眼,笑花濺到眼睛底下,凝成一個小酒窩"的姚心心卻被世俗埋葬了。胡琴咿咿呀呀的拉著的時候,她的小說也越發的蒼涼了。曹七巧那個年代的月亮我們不曾見過,只記得有她住的那個月亮卻"像朵雲軒信箋紙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模糊"待到淚珠風乾,就只剩淚印子了,皺巴巴的留在紙上,日子久了便和那紙一起泛了黃。帶著歷史的厚重感,照映著一代又一代的世人,這也無怪乎胡蘭成說她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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