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鼠產業走到十字路口 有的養殖戶考慮轉型轉產

新京報訊(記者 王紀辛 周懷宗)就在疫情暴發之前,竹鼠還是一個讓許多農戶興奮和嚮往的新興產業,甚至是一些貧困山區脫貧的希望之一,因為這種動物飼養成本低,很適合貧困戶。2019年,全國有許多縣鄉鎮則公開發文,鼓勵竹鼠養殖,甚至有的縣還下達了養殖數量的任務。“最嚴禁野令”發佈後,作為《國家保護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中的物種,“三有野生動物”竹鼠顯然歸屬於養殖業“黑名單”,能否從“黑名單”轉入“白名單”,決定著竹鼠養殖的命運。


竹鼠產業走到十字路口 有的養殖戶考慮轉型轉產

走到十字路口的竹鼠養殖。受訪者供圖


竹鼠養殖戶命運未知


2020年的春節,對“華農兄弟”這對網紅來說,過得有點兒艱難,他們在視頻平臺的賬號上,再也沒有發佈過和竹鼠相關的視頻。而此前,他們正是因為竹鼠養殖爆紅網絡的。


春節之前,“華農兄弟”決定擴大養殖規模,甚至場地都已經選好,但現在,只能等待命運的裁決。


竹鼠產業走到十字路口 有的養殖戶考慮轉型轉產

華農兄弟本來想擴大養殖規模。受訪者供圖


來自廣西的羅廣志,陷入了和“華農兄弟”類似的困境,2014年回鄉創業,開始養殖竹鼠,從100對竹鼠開始,慢慢擴大規模。2019年底,就在疫情暴發前夕,佔地10多畝的新廠房剛剛建好,計劃春節後引種養殖,但疫情影響下,這一計劃可能永遠都停留在計劃階段了。“新廠房就投入了幾十萬,本來想做成品牌,但現在看來不太可能了。”他說。


2020年2月24日,《關於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決定》發佈。這一《決定》也被稱為“最嚴禁野令”。


《決定》第二條明確規定,全面禁止食用國家保護的“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以及其他陸生野生動物,包括人工繁育、人工飼養的陸生野生動物。《決定》的第七條同時作出規定,國務院和地方人民政府應當採取必要措施,為本決定的實施提供相應保障。有關地方人民政府應當支持、指導、幫助受影響的農戶調整、轉變生產經營活動,根據實際情況給予一定補償。


根據《決定》,可以判斷哪些動物是全面禁止食用的,主要有兩個名錄,一個是《國家保護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簡稱“三有名錄”),另一個是《國家級畜禽遺傳資源保護名錄》。


竹鼠位列“三有名錄”之中,中國林業網公佈的《國家保護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中,齧齒目竹鼠科中列明瞭4種竹鼠:花白竹鼠、大竹鼠、中華竹鼠、小竹鼠。


一個行業的難關


就在疫情暴發之前,竹鼠還是一個讓許多人興奮和嚮往的新興產業,甚至是一些貧困山區脫貧的希望之一。


記者查閱了各地竹鼠養殖動態後發現,就在2019年,全國就有許多縣、鄉、鎮公開發文,鼓勵竹鼠養殖,甚至有的縣還下達了養殖數量任務。如廣西鹿寨縣導江鄉,因有豐富的竹林資源而發展竹鼠養殖,並動員貧困戶養殖竹鼠增收致富。再如貴州鎮遠縣竹坪村,以合作社模式養殖竹鼠,同時連接幫助近百戶貧困戶。而江西崇義縣2019年還曾發佈文件,提供資金、技術、政策等支持,發展當地竹鼠養殖產業……


竹鼠產業走到十字路口 有的養殖戶考慮轉型轉產

發展竹鼠養殖的黔東南大山。受訪者供圖


竹鼠養殖是新興產業,近年來發展迅速,數據顯示,我國國內每年竹鼠消費量超過600萬隻。同時,竹鼠價格也快速上漲,毛重價格通常在70元到80元之間,一隻竹鼠通常在三四斤左右。這意味著,每隻竹鼠的出售價,都在200元以上。


湖南邵東縣湖東村的申先生從2016年開始養竹鼠,是農業農村部發布的第一批農民合作社畜禽水產類產品供應商,一次性供應量為1噸。春節前他剛剛賣掉一批竹鼠,每隻平均價200元,但他不知道,下一次銷售是什麼時候,或者是否還有下一次。


《決定》發佈後,影響的不僅僅是竹鼠養殖戶。《中國野生動物養殖產業可持續發展戰略研究報告》顯示,我國各地人工飼養繁殖的野生動物種類多達幾百種,龜鱉類、毛皮動物、蛇類、鹿類、鱷魚類、蛙類等養殖業已形成集約化生產。報告顯示,2016年,全國野生動物養殖產業的從業者有超1400萬人,創造產值超過5200億元人民幣,直接從業人數達到1400萬,其中食用動物產業從業人數達626.34萬。不過,龜鱉類、蛙類已經解除“警報”。3月初,農業農村部與國家林草局協商,把《人工繁育國家重點保護水生野生動物名錄》、《國家重點保護經濟水生動植物資源名錄》,以及農業農村部公告推廣的水產新品種等作為劃分依據,將列入上述名錄的兩棲爬行動物,明確由農業農村部按照水生動物管理。也就是包括中華鱉、烏龜在內的絕大多數養殖龜類,以及蛙類中的牛蛙和美國青蛙兩個引種,可以食用。


一直在矛盾中的竹鼠產業


一場疫情,改變了整個養殖業的結構,也可能改變無數養殖戶的命運。


廣西平樂縣保安村的養殖戶謝富傑,正在考慮轉型的問題,但對他來說,轉型並不容易。謝富傑是2003年前後開始接觸竹鼠養殖的,他告訴記者,目前的日常養殖規模近千隻。


“竹鼠適合山區養殖,投入小,成本低,我自己種了300畝竹子,還有修剪下來的沙田柚樹枝,都可以作為飼料,發酵腐熟的竹鼠糞便可以用來種沙田柚。竹鼠的管理也比較簡單,不容易生病,做好清潔消毒工作,一般就不會得病。但如果養別的,就比較麻煩,比如養雞,成本比竹鼠更高,管理起來也更麻煩”,他說。


竹鼠產業走到十字路口 有的養殖戶考慮轉型轉產

養殖戶種的種子就可以用作飼料。受訪者供圖

養殖戶種的竹子可以用作飼料。受訪者供圖


事實上,在疫情暴發之前,竹鼠一直被視為投資回報率較高的養殖對象,也是很多地方鼓勵養殖的物種。


湖南湖東村的申先生告訴記者,他的野生動物養殖許可證是在省林業廳辦理的,每年審核一次。廣西的羅先生也表示,除了養殖許可,他還做了特種養殖備案。


但另一面,竹鼠的銷售,一直沒有標準的檢疫程序,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動物防疫法》第四十二條規定,屠宰、出售或者運輸動物以及出售或者運輸動物產品前,貨主應當按照國務院獸醫主管部門的規定向當地動物衛生監督機構申報檢疫。但實際上,竹鼠養殖者,全部沒有可檢疫的渠道和標準。


在此前的採訪中,“華農兄弟”曾透露,很多網友向他們求購竹鼠,但他們一直沒有在網上銷售,原因正是因為沒有檢疫。他們的竹鼠,基本上都是賣給附近熟識的飯店。身在廣西的羅先生也表示,竹鼠的銷售沒有檢疫。廣西畜牧研究所高級畜牧師劉克俊也向記者表示,“目前沒有檢疫標準”。


也就是說,養殖竹鼠是合法的,但銷售卻沒有明確的標準。過去數年,竹鼠養殖規模飛速擴大的同時,也一直伴隨著矛盾和糾結。


“三有動物”竹鼠能否“脫黑轉白”


疫情暴發後,竹鼠養殖其實已經經歷了三輪衝擊,第一次是竹鼠被懷疑為病毒傳播的媒介,第二次是國家集中檢查養殖機構,尤其是竹鼠、獾等養殖場,2020年2月27日,國家林草局召開發佈會,要求全國各地對2800多家竹鼠、獾養殖機構全面排查從業人員健康狀況和養殖動物的異常死亡或疫病等情況。第三次是《關於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決定》的發佈。


按照《決定》,禁食的動物包括兩種,第一種是《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目錄》的物種和沒有合法來源證明的非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第二種是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即《三有名錄》中的物種。這兩個名單可以稱之為養殖業的“黑名單”。


相應的,允許食用的動物為畜禽遺傳資源目錄中的動物,也可以稱為“白名單”。


目前,竹鼠顯然還歸屬於“黑名單”之中,能否從“黑名單”轉入“白名單”,決定著竹鼠養殖的命運。


不過,《決定》尚沒有堵死竹鼠等大規模養殖動物的“轉型”之路。


閱讀《決定》可以發現,“黑名單”中的動物,未來是有機會轉入“白名單”的。如《決定》第三條規定:列入畜禽遺傳資源目錄的動物,屬於家畜家禽,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畜牧法》的規定。國務院畜牧獸醫行政主管部門依法制定並公佈畜禽遺傳資源目錄。《決定》第七條規定:國務院及其有關部門和省、自治區、直轄市應當依據本決定和有關法律,制定、調整相關名錄和配套規定。國家林草局相關官員也公開表示,“將加快調整《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國家保護的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和地方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積極擴展保護管理範圍。”


對於養殖戶來說,到底何時才能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尚未可知,但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


身在廣西的養殖戶謝富傑表示,“未來怎樣,還不知道,只能先養著”,但“先養著”是有成本的。


儘管每隻竹鼠每天飼料的成本只有幾毛錢,但對於那些養殖數千甚至數萬只竹鼠的養殖戶來說,仍舊會造成負擔。在疫情暴發前,謝富傑的養殖場裡,一批雌鼠正在哺乳幼崽,按照竹鼠的生長規律,這批幼鼠將在八月左右上市銷售,但那時候這些竹鼠是否能“由黑轉白”,誰也說不好。


尋找適合貧困戶的養殖種類


儘管竹鼠養殖是近年來才開始爆紅,但竹鼠養殖的時間其實已經很長,技術也已經相對成熟。


“竹鼠養殖產業已經存在很久,技術也很成熟,所形成的產值、從業人員具有一定規模,竹鼠可以像豬、牛、羊一樣作為家畜類來養”,劉克俊從1994年開始主持廣西畜牧局竹鼠養殖實驗項目,2010年開始做特種動物營養方面研究,他認為,竹鼠養殖之所以在很多地方推廣開來,並不僅僅是因為宣傳。事實上,竹鼠養殖簡單,成本很低,而且還具有生態環保等優勢,“竹鼠的主要食物是竹子、甘蔗、象草桔稈、木薯稈等粗料,每天最多添加15克到20克精料,比較乾淨、衛生,養殖過程基本不使用抗菌素,也沒有重金屬殘留。所以是比較好的養殖物種”。


竹鼠產業走到十字路口 有的養殖戶考慮轉型轉產

竹鼠的飼料比較簡單,適合貧困戶養殖。受訪者供圖


竹鼠的管理也較為簡單,劉克俊介紹,“竹鼠養殖相比於養殖雞、鴨、鵝等家禽更具有優勢。它具有勞動力要求低、成本低、技術要求不高、低風險、收益效果好等特點,是一項適合農村現有的老人、婦女等人群從事的產業”。


種種因素,使得不少地方把竹鼠作為產業振興鄉村、幫助貧困戶脫貧的途徑,劉克俊表示,“以養豬為例,我們在調研中遇到過一個案例,政策很好,貧困戶可以獲得政府貼息貸款20萬元,但真正開始養殖時發現,因為合作養殖的另一方對豬舍等要求較高,貧困戶本身還要再投入20萬元左右,再加上貧困戶往往獲取市場信息更少,所以利潤波動比較大,風險比較高,結果就是很難推行下去。相對應的,竹鼠養殖的初期投入可大可小,開始投入5000元也沒問題,而且飼養成本低,在南方有竹林、牧草的地方,很適合貧困戶養殖。但也正因如此,如果停止養殖,貧困戶返貧的可能性在80%以上,這一點要格外警惕”。


等待中考慮轉型轉產


對於那些可能因為停止養殖而遭受損失的,《決定》也同樣提出了處理意見,《決定》第七條規定:“國務院和地方人民政府應當採取必要措施,為本決定的實施提供相應保障。有關地方人民政府應當支持、指導、幫助受影響的農戶調整、轉變生產經營活動,根據實際情況給予一定補償”。


那些依靠養殖脫貧的貧困戶,該如何找到新的致富路徑?


事實上,已經有不少地方開始考慮這些問題,如廣東省河源市出臺《全力減小疫情影響確保貧困戶如期實現脫貧的實施方案》,採用適當補償、統一收購等方案,嘗試解決特色種養轉型轉產中的難題,但這些措施能否收到預期的效果,仍待時間的驗證。


在3月12日的國新辦“決戰決勝脫貧攻堅”新聞發佈會上,關於特色養殖受到的衝擊以及後續政策疏導問題,國務院扶貧辦也給出了明確答覆。負責人表示,《決定》生效後,有關部門正在制定詳細的目錄,明確哪些不能養,哪些可以養,“不管是什麼情況,我們最後一定要做到保證《決定》的貫徹落實,法律的貫徹落實,要轉變陳規陋習,對這些該關的關,該停的停,該轉的轉,造成損失的,我們通過多種形式給予幫助、轉產,搞一些替代的產業,可以做的一些產業。總的來講,不會對脫貧攻堅產生太大的影響,特別是不會對完成任務產生大的影響。”


“其實我這段時間也一直在想轉型的問題”,謝富傑表示,“如果能夠成功轉型,當然是好事。但這並不容易,比如我想過養雞,但養雞的投入更大,技術要求更高,也不像竹鼠這樣適合本地山區,因此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好的結果,是竹鼠進入畜禽遺傳資源目錄,這樣就有可能繼續養了”。


同樣在江西養竹鼠的“華農兄弟”,也在默默地等待結果。已經在網上獲得一定知名度的他們,轉型或許並不難,但對更多的養殖者來說,轉型之路任重道遠。


新京報記者 王紀辛 周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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