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南、北“洛河”名字重複考,以及洛、雒兩字出土文獻總結

在古代,“洛水”或“雒水”有兩條,一條出朔方郡南流經左馮翊歸德北夷界東

南入渭水,即今北洛河;一條出冢嶺山東北流經熊耳山東北至河南鞏縣入黃河,即今南洛河,又稱伊洛河

「原創」南、北“洛河”名字重複考,以及洛、雒兩字出土文獻總結

南、北兩條“洛河”地理圖

關於兩條“洛河”的重名問題,古今學者多有論述,

其中一種說法是“洛河”都是這兩條河流的名字,另外“洛”和“雒”亦都是南洛河的代稱;第二種說法是兩條“洛河”在早期並不是同一個名字,雍州渭洛字作“洛”,豫州伊雒字作“雒”,兩條河沒有混淆,直到後來曹魏時期,把南面“雒河”也改成了“洛”河,才帶來混亂。

上面說法哪一種正確呢?

關於第一種說法:

南北洛河皆有“洛河”之名,在早期典籍和後世

出土文獻中都能找到證據;另外關於南洛河有“洛”和“雒”兩個名字的來歷也很清晰,即前面文章《“洛”、“雒”異文與漢魏二朝之五行忌避》中的總結:

南洛水之 “洛”在西周甚至殷商時就從 “水”作 “洛”,此本符合地名漢字之結構。六國時文字異形,故秦漢間 “洛水”、“洛陽”、“上洛”已有假鳥名之 “雒”字代者。東漢光武以火德承運,忌國號 “漢”和國都 “洛陽”之水太盛,遂用其通假異體之 “雒”,以致東漢石經、碑刻文字多作 “雒”字。魏文帝重演 “土火相乘”以土德繼統,出於克劉生魏之意識,下詔復改 “雒”為 “洛”,致使經史文獻中 “雒”、 “洛”兩形相混而流傳後世,都成為了南洛河的名字別稱(光武帝劉秀、魏文帝曹丕改“洛陽”之名所遵循的正是五德始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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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德始終說

關於第二種說法:兩條“洛河”在早期並不是同一個名字,雍州渭洛字作“洛”,豫州伊雒字作“雒”,兩條河沒有混淆,直到後來三國“魏”時期,把南面“雒河”也改成了“洛”河,才帶來混亂。

後世只有少數學者有此論證,近代陝西為爭奪“河洛”之稱,也有一少部分人支持此說。

上述第二種說法的來源是清代經學家段玉裁

其在乾隆四十六年(1781)始著《古文尚書撰異》,其於《撰異》卷三《禹貢》“逾於雒至於南河”下旁徵博引,用一千四百多字來辯駁,並開門見山地說:

“凡《禹貢》‘雒’字,今本皆改為‘洛’,此衛包所為也。今更正。兩漢人書‘洛’字通作‘雒’,其或作‘洛’者,轉寫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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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尚書撰異三十三卷5冊

段玉裁以熹平石經殘字和《說文》本字為準的,將文獻中符合左馮翊之“洛”和豫州之“雒”者作為證據,而對一些反證則指認為誤字或假借字。如《周禮·職方氏》滎雒,《釋文》雲“本又作洛”,而段說“非也”;《袁良碑》“隱居河洛”,段謂“同音假借也”。段氏在撰《撰異》時僅注意《漢書·地理志》文字,二三十年後,“後閱《漢書·高祖本紀》,漢王元年、二年、五年‘洛陽’字三見五年、六年、七年、八年、九年‘雒陽’字凡七見,不應前後乖異如此,且一年之內,前雲‘帝乃西都洛陽’,後雲‘陛下取天下,與周異,而都雒陽’”;他覺得一文之中不應如此矛盾,於是再作《伊洛字古不作“洛”考》,重申前說,首雲:

今學者作“伊雒”字,皆作“洛”,久無有知其非者矣。古豫州之水作“雒”字,雍州之水作“洛”字,載於經典者畫然。漢四百年未嘗淆亂,至魏而始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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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為段氏所舉,實際多有例外。《史記》用“洛邑”有七次,《漢書》除段說《地理志》經師古信魚說而改,其他則有“洛陽”、“河洛出圖書”、“周公作洛”、“河洛之間”、“洛誥篇”、“濟洛河潁”、“昔成王徙洛”、“洛水之虙妃”等,不一而足。

《周易·繫辭上》:“河出圖,雒出書。”段氏雲:“王肅本未嘗誤也。王弼作‘洛’,正魏人用魏字也。”段氏謂王弼本作“洛出書”為魏人用字,然則鄭玄《周易注》亦作“洛出書”,其他孔安國、侯果、李鼎祚等各本作“洛”者無數。又出於緯書之“雒書”作“洛”者比比皆是,更無法指證圖讖之《雒書》在西漢時一定作“雒”。

《周禮·職方氏》雍州“其浸渭、洛”;豫州“其川熒、雒”段氏雲:《正義》本不誤,《釋文》本誤“洛”,《逸周書·職方解》《漢地理志》同;《周禮》“其川熒、雒”,《釋文》已言或本作“熒洛”,是六朝前有兩作。段謂《釋文》誤,《釋文》據別本而著錄,豈能有誤?

《桓公二年》“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杜預注:“武王克商,乃營雒邑而後去之,又遷九鼎焉。時但營洛邑,未有都城,至周公乃卒營雒邑,謂之王城,即今河南城也。”《釋文》:“雒音洛,本亦作洛。”杜預注“洛”、“雒”兩作,《釋文》亦明言有一本作“洛”,可知魏晉以前兩字已經頗為混亂。

由此可知,段玉裁的觀點並不符合早期典籍中的記載,同時缺少近代出土文獻作為參考,所列證據也不是很充足,故很少有人支持第二種觀點。

既然段玉裁的說法不正確,那我們就考證一下“洛”、“雒”兩字在早期出土文獻中的記載吧!

“洛”字在早期出土文獻中的證據

“洛”字演變和甲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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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地的最早記載,見於甲骨卜辭;以下是兩條帝乙、帝辛時的卜辭:

癸丑[卜在]洛,貞王[旬]亡禍。(《合集》36959);

癸丑[王卜]在洛師(或次),貞[旬亡]禍,王[佔曰]:吉。(《合集》36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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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合集》346合36959、36960

第二辭“洛師”或作“洛次”連文,同他辭之地名與“次”結合例,如“齊次”、“雝次”、“在 次貞”、“在淮次貞”等。次為區域字,如同屯、邑,其規模或與邑相近。第一辭“洛”後省“(師)次”,其為地名者無需贅言。

從殷墟發現的商代帝乙、帝辛時期的甲骨文中可知,在商代河洛之間,當時存在著一座商王居住的都邑,甲骨文中稱為“洛”,這座城邑由甲骨文的記載來看,至遲在晚殷時期已經存;在第二條卜辭還稱洛為“師(次)”之所駐,說明此地的城邑還應有一定軍隊保護,這裡最有可能就是商代的西亳了。

“洛”字在金文、簡文、帛書中的記載

(一)、《睦乍父乙尊》銘文

乍父乙尊》或雲“陸尊”,出土於河南浚縣辛村60號墓與3號車馬坑。60號墓是這片西周衛國墓地中少數未被盜擾的墓葬之一。墓室南北長2.85公尺,東西寬1.6公尺,葬具僅單棺而無槨。墓內的陪葬品數量不多,但來源複雜,其中有不少的兵器和車馬器,推測墓主可能是西周早期中等階級的征戰貴族。3號車馬坑則是辛村墓地中最大的一座車馬坑。東西長10公尺,南北寬9.1公尺,坑中出土大量的陪葬馬骨與精緻罕見的馬車構件,年代大約在西周中、晚期之間(約公元前10世紀至9世紀)

“陸尊”侈口鼓腹,圜底圈足。腹部上段飾以一對犧首以及一週夔紋,下段飾一週夔龍紋,皆有雷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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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文二十四字,曰:

隹公邍於宗周,睦(或陸)從公示(師)(醫兄)。洛於官,商(賞)睦貝,用乍父乙寶尊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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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乍父乙尊》銘文中提到“隹公”、“宗周”和“洛於官”的記載,此處應該是

“隹公”在“洛”為官的記載

“洛”又可省水作“各”,如《競卣》銘文中則作:“白屖父皇競各於官”,和《乍父乙尊》銘文:“洛於官”語境、意義相同;而在卜辭中地名從水之字省水者常見,如“洹”作“亙”“濟”作“齊”,等。卜辭有云:王克……於各(乙1076),可知“各”亦確為地名,當即“洛”字省略詞(亦有學者釋“各”同“格”,為來、至之意)。

(二)、《永盂》銘文

1969年,陝西藍田縣洩湖鎮出土了西周恭王時的《永盂》 ,其銘文中有“賜畀師永其田陰陽洛,疆眔師俗父田”語。南洛河就發源於藍田縣,而銘文當中的洛字即從“水”從“各”,所以唐蘭將“陰昜洛” 理解為

洛河南北,吳鎮烽則認為“是陝西的南洛河上游的一個地名, 即今洛南縣和商州市北部一帶”,也就是由鞏義市流入黃河的南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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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盂》銘文拓片,紅框中部分就是“陰陽洛”

另有傳世銅器《敔簋》的銘文中亦有“陰陽洛”一詞,字 形與《永盂》相通。

(三)、《敔簋》銘文

敔簋,西周時期的文物,敔簋傳世器物已佚,今天不得而復見;傳世銘文一三四字,載宋代《博古圖》和《鐘鼎款識》,現收錄於《殷周金文集成》。厲王元年(公元前862年),命卿士榮夷公落。三年(公元前860年),淮夷侵洛,王命虢公長父徵之,不克。改由武公執政。《敔簋》銘文曰:

唯王十月,王在成周。南淮夷遷殳,內伐癠、昂、參泉、裕敏、陰陽洛王令敔追御於上洛、憖谷,至於伊。班,長榜載首百,執訊四十,奪俘人四百,鄙於榮伯之所,於憖衣津,復付厥君。唯王十又一月,王格於成周大廟

,武公入佑敔,告擒馘百,訊卌。王蔑敔歷,使尹氏授賚敔:“圭瓚、口貝五十朋,賜田於扲五十田,於早五十田。”敔敢對揚天子休,用作尊簋。敔其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

而且結合上下文“王在成周”,“王令敔追攔於上洛”、“至於伊”以及 “王格於成周大廟”等內容,基本可以肯定,這個“洛”就是南洛河無疑。《敔簋》是西周厲王時期青銅器,這說明最遲在西周中晚期,南洛水之名就被寫作“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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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敔簋》銘文釋文,見《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05380

(四)、《兢之定器群》銘文

2007年4月,崇源國際(澳門)拍賣公司徵集到一批同坑出土的春秋晚期楚式青銅器,共28件(應為29件,其中1件君鼎尚在臺灣),其中21件有銘文,學者根據銘文內容,定為“兢之定器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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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兢之定器群》銘文

上圖兢之定簋、兢之定豆、兢之定鬲上的銘文當中,都有“大有功於洛之戎”、“大有功於洛之定救秦戎”等語,此“洛之戎”即《左傳》當中的“伊洛之戎”,其字形依然是從“水”從“各”;可見在春秋晚期的金文當中,南洛水同樣還寫作“洛”,與西周的《永盂》、 《敔簋》等銘文相接續。

(五)、關於“洛”字的其他早期青銅器銘文記載

新蔡簡甲三 349 號簡: “司城均之述刏於洛、 二 ( 社) 二枯豭,禱□。

”據新蔡簡此類祭禱文書簡之句式,洛、 二處系水名或地名,然此洛水似是指洛陽之洛水。上博簡 《容成氏》: “ 乃迵 ( 通) ( 伊) 、洛,並裡廛 ( 瀍) 、幹 ( 澗) ,東 ( 注) 之河。”此指伊、洛二條河流。新蔡簡年代早於上博簡,皆在戰國中晚期。

新近公佈的清華簡 《系年》,第四章開首 “周成王、周公既 ( 遷) 殷民於洛邑”( 簡十七)一句,適與 《書·多士序》“成周既成,遷殷頑民”相應,孔傳雲: “洛陽下都。”又第十八章有: “楚卲王 ( 侵) ( 伊) 、洛以 ( 復) 方城 ( 師) 。” ( 簡一○二) 亦與今傳 《古文尚書·禹貢》“伊洛瀍澗,既入於河”同,指伊水和洛水,與 《容成氏》同。清華簡年代在公元前 305 年前後,亦上承西周恭、厲銅器和新蔡、上博竹簡寫作 “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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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簡·系年》底四章、第八章所用“洛”字

“洛”字在秦漢時的記載

《古璽彙編》收錄有先秦古璽

一方,印文為:“上各(洛)付(府)”。吳振武考證,古璽帶有明顯的戰國魏風格。“上各”乃地名,即《敔簋》當中的“上洛”,典籍中或作“上雒”。另,湖北江陵市九店東周墓曾出土魏二十八年“上洛左庫戈”,銘文作:“二十八年上洛左庫工師□烯治□”。上洛其地大約在今陝西商洛市商州區以及丹鳳縣一帶,據《戰國策·秦策》,該地乃春秋晉邑,戰國時曾屬魏,後讓予秦,成為秦楚相爭的前線。而戈銘和古璽互證,魏國曾在該地置縣,因地處於南洛水的上源,故名上洛,用字依然是從“水”從“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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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古璽“上各(洛)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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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晚期“上洛左庫戈”銘文當中的“洛”字

綜上,兩週金文及竹書當中,南洛水自古就有寫作“洛”字的。金石簡牘最為新鮮原始,是第一手文獻資料,不像傳世文獻那樣存在成書年代或者版本訛誤等諸多問題,不涉及今古文之爭,幾千年來也沒有遭到後人的篡改,所以可靠得多。段玉裁受到時代的侷限性,看不到這些東西,所以他《伊洛字古不作“洛”考》一文的觀點是站不住腳的(只能哭暈在廁所了)。

下面是“雒”字在早期出土文獻中的證據

”地據說古名“”,有的說自春秋改為洛,《正字通》引楊慎言云:“《左傳》凡洛皆作雒”有的認為從漢、從三國魏才改為“洛”

。但是甲骨文卜辭中不見“雒”,金文中亦稀見。

“雒”字演變和甲骨文記載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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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而言,只在《周鴼盨》銘文中找到一處,字形作“鴼”(和“雒”應該是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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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鴼盨》銘文

《周鴼盨》銘文:周鴼乍旅須,子子孫孫永寶用囗。這裡“雒”乃人名。

“雒”字在秦漢時期的封泥、陶文、簡牘文書以及銅器銘文上的記載:

上世紀 90 年代中期,西安北郊漢長安城遺址曾出土大量秦式封泥,其中就有“上雒丞印”。另外,2000年6月,陝西省商州市孝義劉二村出土一件灰色陶罐,罐子肩部有兩方戳記,分別為“雒亭”和“楚裡孫”,字體為小篆,應是戰國末或是秦代的器物。“上雒丞印”當是縣丞,“雒亭”則是縣屬之亭,這兩個材料放在一起,首先可與前文提到的魏國古印璽以及兵器銘文相印證,論證上洛(雒)縣地方的在戰國時期前後的國別歸屬(先屬魏,後屬秦),更重要的是,他們體現了南洛河地名的用字的變化

。陶罐上的“楚裡孫”字樣,很可能是楚國地名在丹江上游的孑遺(上雒一帶曾是秦楚相爭的前線),這又提醒我們,六國時代文字異形,“雒”字開始作為“洛”字的同音異寫,用於表示地名,也許和這個大背景很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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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式封泥“上雒丞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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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市出土的秦陶罐戳記

西漢時期的張家山漢簡以及肩水金關漢簡當中,也多有“上雒”、“雒陽”、以及河南郡的“雒(陽)東史裡”、“雒(陽)南樂裡”等地名出現,研究者考諸《漢志》等傳世文獻,同樣認為這些地名都和南洛河有關。同時考慮到張家山漢簡當中還有“洛都”(秦漢時期時一個縣名,屬上郡,在北洛河流域,很可能是因水為名)。筆者懷疑,西漢時將北洛河相關的地名寫作從水之“洛”,而將南洛河相關的地名寫作從“隹”的“雒”,很可能是有意為之,目的就在於區分南北兩條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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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秩律》簡四四三出現 “□雒、雒陽”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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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水金關漢簡(壹)》73EJT1: 115: “河南郡雒東史裡龐偶□ ”

西漢時與南洛河地名相關的文字材料,還有“雒陽宮丞”、“雒陽武庫”封泥,以及“雒陽武庫鍾”、“雒陽平市器”、“雒陽勺” 等帶銘器物,銘文都將“洛”字作“雒”,其中 “武庫鍾”還明確標明“元封二年 ”,是漢武帝時代一件極其有名的有銘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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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武庫”、“雒陽宮丞”封泥拓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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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武庫鍾及其銘文

至於東漢以後的事情,大家都比較清楚了。

漢光武帝自居火德,忌諱首都“洛”字之水太盛,於是取西漢以前就已有應用的同音異寫“雒”字代替,既於古有徵,又不驚世擾俗。所以,東漢石經、碑刻文字多作“雒”字,直到漢末,劉氏氣數已盡,才會偶爾出現一個兩個“洛陽”字樣。此後魏文帝代漢,自認土德,下詔復改“雒”為 “洛”,也因此造成後代經史文獻中 “雒”、“洛” 異文混淆,千年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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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帝劉秀劇照

由上可知,“雒”字的使用,在早期文獻中出現的比較晚;戰國秦漢之後,“雒”字開始用來指代南洛河,衍生出“雒水”、“雒亭”、“上雒”、“雒陽”等一系列地名,出現在戰國秦漢的封泥、陶文、簡牘文書以及銅器銘文上。

說完南洛河,再來說一下北洛河。

關於“北洛河”的早期青銅器銘文記載

目前所知,《虢季子白盤》是應該是北洛河稱“洛”的最早證據。該器出土於寶雞,盤銘記載有

周宣王(前827年—前781年)征伐獫狁等事,所以歷來學者多認為其屬西周宣王時器。從年代上說,比《永盂》(共王時期,前922年—前900年《敔簋》(厲王時期,前878年—前841年的南洛之“洛”稍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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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季子白盤》

隹十又二年,正月初吉丁亥,虢季子白乍寳盤 。不顯子白,壯武於戎工,經維四方。搏伐獫狁,於洛之陽。折首五百,執訊五十,是以先行。桓桓子白,獻聝於王,王孔加子白義。王各周廟宣榭,爰饗。王曰:“白父,孔顯又光。”王賜乘馬,是用左⑧王;賜用弓彤矢,其央。賜用戉(鉞),用政蠻方。子子孫孫,萬年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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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季子白盤》銘文

虢季子白盤,商周時期盛水器,晚清時期出土於寶雞,現收藏於中國國家博物館。盤內底部有銘文111字,講述虢國子白奉命出戰打敗了洛水一帶的獫狁,榮立戰功,周王為其設宴慶功,並賜弓馬之物,虢季子白因而作盤以為紀念。同時,此篇銘文中“薄伐獫狁”、“折首”、“執訊”及“是以先行”等句,可與《詩》之《采薇》、《出車》、《六月》、《采芑》等篇所記史實相互徵引,事件應當發生在周宣王時期,這裡“

洛之陽”為今陝西北部的洛水北岸一帶

(二)、上郡守壽戈、上郡守厝戈、上郡守匽氏戈銘文:

已知所有的上郡戈(共二十幾件)一律是中長鬍三穿,並不存在長鬍四穿的類型。戰國晚期上郡守壽戈、上郡守厝戈、上郡守匽氏戈銘文皆有 “洛都”一詞,戰國 “洛都劍”亦有 “洛都”,上洛戈甲、乙有 “上洛”,此皆指上郡之洛都

廿五年上郡守厝(?)造,高奴工師竃,丞申,工鬼薪詘(內正面)·上(陽文鑄款)·武·郡庫·洛都(內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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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郡守厝戈

“洛都”,戈的第一置用地。此戈鑄成後即被髮送到洛都縣使用。“洛都”同見於三年相邦建信君鈹

、十二年上郡守壽戈、廿五年上郡守厝戈和洛都劍。三年相邦建信君鈹雖屬趙器,鑄造於趙孝成王三年(前263年),但“洛都”二字是此劍被秦軍繳獲後配發給洛都縣駐軍首領時加刻的。洛都縣秦漢均屬上郡管轄。《漢書·地理志》上郡:“洛都,莽曰卑順。”從上述兵器刻銘可知洛都縣始設於戰國晚期,是上郡十五縣之一,初屬魏後歸秦,洛都在今什麼地方史書失載。我以為既名洛都,當與洛水有關,很有可能就在今陝北北洛河流域的志丹、吳起縣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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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有“洛都”字樣的戰國兵器銘文

另,戰國秦兵器銘文當中,曾數見“洛都”字樣,秦封泥也有“洛都丞”、“洛都丞印”,漢陽陵還有“襄洛長印”。“洛都”為秦縣,屬上郡,具體地望不詳,大致在今陝西省甘泉縣西北。“襄洛”至少是個漢縣(很可能是個秦縣),亦屬上郡,轄區約為今陝西甘泉縣、富縣西北部以及甘肅省合水縣東北部。這兩個縣都屬於北洛河流域,因此我個人懷疑,“洛都”、“襄洛”之名很可能都與洛水有關,是因水為名,也由此可以反證,戰國秦漢時北洛河已經稱“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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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封泥“洛都”、“洛都丞印”、“襄洛長印”

“洛”字在早期典籍中的記載

以“洛”代指洛陽和南洛水,自夏商以來便已有之。

《竹書紀年》中關於南洛水和洛陽地名的有很多,且只有“洛”字的記載,如:“(帝癸)二十一年,商師徵有洛,克之。”《統箋》引《周左史戎夫記》曰:“昔有洛宮室無常,池囿廣大,工巧日進,……成湯伐之,有洛以亡。”此“”亦即《國語·周語》:“昔伊洛竭而夏亡”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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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書記年》中早期“洛”字

在先秦典籍當中,《詩經·瞻彼洛矣》一篇有“洛” 水之名,《毛傳》中解釋為北洛河,後世也有人認為這個“洛”字應是經洛陽而流入黃河的洛水,所說內容則是周宣王會諸侯於洛陽講武的事;《山海經中的《西山經》有北洛水記載,《中山經》、《海內東經》中的“洛水”則多為南洛河,另有兩處“雒水”指代相同;《周禮》和《逸周書·職方解》中有“正西曰雍州,其山鎮曰嶽山,其澤藪曰弦蒲,其川涇汭,其浸渭洛”之語指“北洛河”,

其餘大部分典籍記載的“洛”則是指南洛河,並且用“洛”或“雒”代指南洛水和洛陽時都比較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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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春秋左傳》中無“洛”字,代替洛陽、洛水的文字都是“雒”字

;《尚書》、《詩說》、《竹書記年》、《穆天子傳》等書中“洛”則多指洛陽和南洛水;《周易》中只有“河出圖,洛出書”的記載,此處指南洛水;《焦氏易林》中有“東齊郭廬,嫁於洛都”句可能代指洛都縣,與北洛水有關,其餘則指洛陽和南洛水

此後《史記·匈奴列傳》、《漢書·匈奴傳》、《說文解字》也稱北洛河為“洛”,就是兩漢時的文獻了。

總結:

北洛河,也稱洛河,古稱洛水或漆沮,為黃河二級、渭河一級支流;陝西涇洛之洛(北洛河) , 先秦典籍一般稱“漆沮”,

後世也稱“洛”。《尚書·禹貢》曰:"導渭自鳥鼠同穴,東會於灃,又東會於涇,又東過漆沮,入於河。"《毛傳》雲:"漆沮,二水名,亦曰洛河。"其次上指漆沮(石川河),下指洛河。《太平寰宇記》載:"沮水自坊州昇平縣(今宜君縣西)北子午嶺出,俗號子午水,下會榆谷,慈馬等川,遂為沮水,至耀州華原縣(今耀縣)合漆水,至同州朝邑縣(今大荔東)東南入渭。"另有把雍州漆沮水(即武功漆水河)石川河洛河互相混同的。

「原創」南、北“洛河”名字重複考,以及洛、雒兩字出土文獻總結

漆沮與石川河

南洛河,又稱洛水(戰國後稱雒水),黃河右岸重要支流;因河南境內的伊河為重要支流,亦稱伊洛河南洛河之 “洛”在西周甚至殷商時就從 “水”作 “洛”,其符合地名漢字的結構來源。六國時文字異形,故秦漢間 “洛水”、“洛陽”、“上洛”已有假鳥名之 “雒”字代者。東漢光武以火德承運,忌國號 “漢”和國都 “洛陽”之水太盛,遂用其通假異體之 “雒”,以致東漢石經、碑刻文字多作 “雒”字。魏文帝重演 “土火相乘”以土德繼統,出於克劉生魏之意識,下詔復改 “雒”為 “洛”,致使後世經史文獻中 “雒”、 “洛”兩形相混而淆亂難理;不過好在無論是“洛”、還是“雒”,結合文中語境都可以確定是否代指南洛河或洛陽。

「原創」南、北“洛河”名字重複考,以及洛、雒兩字出土文獻總結

伊洛河流域圖

《兩條「洛河」為何相距如此之近卻還能重名?》作者:陳棟-來耳

《古文尚書撰異》

《毛傳》

《古璽彙編》

《甲骨文合集》

《太平寰宇記》

《漢書》

《戰國策》

《周禮》

山海經

《竹書記年》

《穆天子傳》

《詩經》

《史記》

《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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