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桐城

鄉土桐城 | 披雪瀑記


披雪瀑記

文|韓可勝 來源|桐城市融媒體中心


  桐城派是清代文壇上第一大散文流派。桐城派始祖戴名世說,“吾桐山水奇秀,甲於他縣”。作為潛山人,對桐城文章是服氣的,對桐城山水卻有些不屑。彼時安慶一府六縣——“潛(山)、桐(城)、懷(寧)、太(湖)、宿(松)、望(江)”,潛山擁有天柱之雄、皖河之秀,豈能把那尾巴似的龍眠山放在眼裡?大年初一,被友人拖著去了龍眠山的披雪瀑。本就隨遇而安,那就去吧,聊勝於無。雖然外面新型肺炎已經風聲鶴唳,但這座小城尚未公佈一例確診和疑似,也未限行,所以未曾多想——不料,第二天氣氛就驟然緊張起來,真的有些後怕。

  果然景區是開放的,還在售票。進了一個模仿自然卻很不自然的大門,就是一段並不險峻的山澗,沿山澗拾階而上,有三個瀑,或者多個瀑。桐城派大將姚鼐《觀披雪瀑記》說,“水源出乎西山,東流兩石壁之隘,隘中陷為石潭,大腹弇(yǎn,狹小的意思)口若罌,瀑墜罌中,奮而再起,飛沫散霧,蛇折雷奔,乃至平地”,寫的是後瀑。後瀑兩側石壁,似人稍稍張開的雙臂,呈八字形伸直,比八字的開口要小,隨時要拍掌的樣子。中間,一股幾十米高的水流,分兩級跌落,砸在嶙峋的石頭上,如雪花飛濺。這便是正宗的披雪瀑了。旁邊巖壁上有“崩雪”二字,很形象。瀑下深潭,口小腹大,姚鼐說,像裝酒的罌。桐城如果釀披雪酒,用後瀑的水,都不用做廣告了。


鄉土桐城 | 披雪瀑記


  後瀑前面還有兩瀑。前瀑最低,巖壁舒緩,瀑長而潭大,與平地相連。中瀑巖壁曲折,水流做“之”字形,潭深水碧。兩瀑都沒有崩雪的感覺。姚鼐說他們發現了石潭壁上的北宋摩崖石刻,由此感慨“人事得失之難期,而物顯晦之無常,也往往若此”,石刻是在中瀑中潭旁邊,並不在後瀑。文章語焉不詳,要不是親臨,多半會被姚鼐誤導。

  冬天枯水,披雪瀑的水比春夏應該小了很多。但即便如此,站在後瀑巖壁上鑿出的如佛龕般的橫路中,水霧也很快瀰漫了眼鏡,佈滿了頭髮,任何少年到此都會瞬間變成白髮蒼髯了。俗話說“山高水長”,後面的山應該還很遠。於是接著拾階往上。近兩山合口處,有鐵門、鐵鏈、鐵鎖,平時應該到此為止。幸好此時門戶大開,鐵傢伙全成擺設。

  穿過鐵門,轉過山口,哇!面前是一個平坦的峽谷,峽谷口有一個矮矮的攔水壩,攔出的不是一個水庫,是一個放大版的池塘,水深碧綠。池塘後面,是一山衝,梯田、茶林、屋舍掩映其間,對比《桃花源記》“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房屋更少,幽深更甚。過了池塘的末梢,溪流很窄,像我這樣大胖子,只要足夠的靈活,也可以一躍而過。又想起朱熹在武夷山寫的《九曲棹歌》,結尾是“九曲將窮眼豁然,桑麻雨露見平川。漁郎更覓桃源路,除是人間別有天”。

  沿溪而上,是沒有止境的,於是在一座房屋前停留,門牌寫著“碧峰辦事處三嶺村龍井組”,名字很有詩意。房屋廢棄了,桃、慄、柿,樹木環繞,雖然落葉,仍能想象春天時候的蔥蘢和燦爛。遇到一家四口,也是遊客,一下子為寂寂無人的披雪瀑增加了百分之二百的人流量。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告訴我他叫黃天亮,一路上話語不斷。我逗他,你隨爺爺姓,爺爺姓黃吧?答曰,我隨爸爸姓,爸爸姓黃。但願他長大後,還葆有這份活潑開朗。

  在此折返。沿路盛開的臘梅時不時就亮麗了濃重的山色。想採,村民說採吧採吧。於是車廂立馬換了一種宜人的味道。此時,也懂得了友人推崇龍眠山並不是敝帚自珍。“桐城四祖”戴名世、方苞、姚鼐、劉大櫆,都得益於龍眠山的養育。清代父子宰相張英、張廷玉,生於斯、葬於斯,因為“六尺巷”,很多與桐城無關的人知道了這對父子。比他們更有影響力的,其實還是宋畫第一人李公麟。他的龍眠山莊,北宋書法四大家“蘇黃米蔡”以及同為“唐宋八大家”、官至副宰相的蘇轍,都是常客。蘇東坡因患難妻子王閏之去世,請李公麟畫了十幅羅漢,可惜都送給了妻子的亡靈,沒有給後世留下來,殊為遺憾。

  想得有些遠了。突然恍惚,潛桐兩個字莫非用反了?“桐”應該是“潛”,因為眠龍;“潛”應該是“桐”,因為柱天。其實,反和不反都無所謂。佛曰,一切分別心,皆為強求。故鄉他鄉,美美與共。


鄉土桐城 | 披雪瀑記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