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想靠近卻不敢靠近,你的一點回應都會讓我開心很久

傍晚,爸爸在菜園裡忙碌,一桶一桶地提水,澆灌黃瓜、西紅柿、豆角、辣椒、茄子,像對待什麼寶貝似的。對我和妹妹的教育,爸爸從來沒花這麼多功夫。對我和妹妹來說,爸爸像生命的陽光,任由我們自由自在地成長。爸爸從來不過多地干涉我們做什麼事,沒有強迫給什麼任務和目標,也不過分溺愛。依他的觀點,孩子應該快樂地生活、成長。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裡,我和妹妹不僅自由活潑,學習上又自覺得讓爸媽放心。凡臣說不出原因,反正周圍的許多老師都說:這倆孩子真好。讚美孩子,最高興的是父母。爸媽明白,他們的家教是成功的。

“凡臣,出來活動活動,幫我提水澆菜。”爸爸站在院子裡叫我。看了半天書,爸爸想讓我休息一會,提水只是個藉口。

凡臣應了一聲,並沒有馬上出去。凡臣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在心裡,排不掉,坐了半天,本來那東西已安穩了些,爸爸的喊聲又把它驚醒了。一股燥熱傳遍全身。一種醜惡感,從心底迅速地往外發散,好像我的身子變成了醜惡的化身,不能見人一般。凡臣明白,隱藏在自己心裡的魔鬼在作祟。明知道別人無法窺見,但這時的魔鬼強大得足以支配凡臣全部的行動。

爸爸又叫了我一聲。正在廚房裡忙著晚飯的媽媽也提醒我:“凡臣,爸爸喊你呢!”

凡臣像一個第一次走上舞臺的配角演員,明知觀眾不會把注意力投向自己,但還是自己給自己壯了壯膽,提了提精神,長舒一口氣。凡臣走到客廳,把收音機的音量開到最大檔,選了一個正播放輕音樂的電臺,隨著樂曲的節奏,三步並作兩步跳到走廊下。

嵐嵐搬個竹椅子坐在菜園邊,手裡捧本厚厚的《安娜·卡列琳娜》,神情專注得一動不動,活像校園裡的一座雕塑——讀書的少女。凡臣走過去,突然把她的書合起,“別看了,提水去。”然後急忙跑開。

“討厭!”嵐嵐的手在空中劃了半個圈,頭都沒抬,話音一落,又成了那座雕塑。

凡臣從菜園邊提起桶向水龍頭走。剛走兩步,便怔住了。珉子正在水龍頭邊洗手絹,一塊雪白的白手絹。香皂的泡沫在珉子兩手之間起伏,生成又破滅。破滅的泡沫凝結成水珠,從珉子滑潤而白皙的手背上滴下。

凡臣離珉子只有五六步的距離,手提水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的鎮靜掩蓋不住動作的僵硬,心裡更是怔忡不安。凡臣還沒有從昨夜的荒唐中解脫出來,甚至還沒有想好該怎樣面對珉子,卻這樣突然站到了她面前。凡臣不敢看珉子的眼睛。凡臣擔心珉子會從自己的眼神裡看到下流,看到猥瑣,那會徹底損害自己應該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怎麼愣在那兒啦?”爸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站在菜園裡正等著水呢!

珉子一直沒有抬頭。她沒發現我站在她的側面五六步的地方傻愣。珉子專心洗她的小手絹,好像旁邊根本不存在我這個人似的。她沒把我當回事,凡臣自己太多心了,太認真了,太認死理了,太把事當回事了。根本沒什麼事。珉子要是看到我剛才的傻樣,肯定會大笑不止的。想想,凡臣自己自嘲地笑了兩聲。

凡臣走到水龍頭邊,珉子才抬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我把盆端出來。”

珉子見我要接水,把泡著衣服的水盆從水池裡端到地上,繼續搓她的白手絹。看她仔細而耐心的樣子,凡臣真有點想笑,想:“一個小手絹還值得這樣沒完沒了?”水盆裡還有兩三件衣服,一件短袖上衣,顏色是白的,如春天裡開滿枝頭的梨花。一條百褶裙,藍色,像秋天裡沒有云彩的天空。這兩件衣服珉子經常穿,很襯珉子原本已經很白的皮膚。裙子下壓著一件,看不到全貌,只露出一根細帶。凡臣看出來了,那是女性特有的飾物,兩個半兜型的襯著軟墊的布,扣住兩個迷人的地方。凡臣的眼睛盯著細帶,腦子裡快速閃了一下一對挺秀的乳房,是珉子的。“想死呀!”凡臣在心裡罵自己。目光又落在白襯衣的下面,一條粉紅色內褲,鑲著淡雅的花邊,但是在一處,分明有紫紅色的斑,一小點,在白襯衣的遮映下顯得很明顯。

“是血”,凡臣心裡嘀咕。是血,肯定是血。“是昨夜流的?珉子的血?因為我?怎麼可能呢?胡想什麼呢?人家女孩子到期就來的,哪還需要你幫忙,別想好事了。”

“想什麼呢?水滿了。”珉子抬頭看我,笑盈盈的目光直截了當地盯住我的臉,癢癢的。

水已溢出很多。

凡臣趕忙提起水桶,像逃跑似的奔走。身後傳來珉子咯咯的笑聲。

形象的狼狽沒有影響凡臣心裡的甜蜜。凡臣後來想,當時的形象應該是狼狽的,尤其是在珉子咯咯笑聲中自己提桶歪斜著身子快步行走的樣子,怎麼想怎麼覺得好笑。可是,當時凡臣心裡美了半天。不管怎麼說,珉子是被我凡臣惹笑的,是因為我凡臣笑的。她那一刻的注意力集中在我凡臣身上,說不定珉子以後還能想到那一刻的可笑。凡臣絲毫不再計較那一刻留給珉子的是好印象還是滑稽了。

“笑啥呢?珉子姐。”珉子的笑聲把專注看書的嵐嵐也吸引了。

“沒啥,沒啥,不知道為啥就笑了。”珉子邊笑邊回答嵐嵐。

凡臣也笑,偷偷地笑。嵐嵐狐疑地看了看我。

笑容化解了心裡的不安。第二趟提水的時候,凡臣的神態自然多了,再也沒有讓水溢出來。凡臣有意把水量放得很小,讓水慢慢流入桶裡。這樣可以多看看珉子,看她洗衣服的神態,看她洗內褲的嬌羞,看她如何搓洗那點染紅的血跡,看她的不好意思,看她紅紅的臉蛋如何低著不讓我看到。

珉子不再笑,真的紅紅的臉,把洗衣盆挪動了一下,背對著水池,背對著我。“畢竟是女孩子!”凡臣心裡輕視很多,像個男子漢,更大了膽。

珉子長長的麻花形的髮辮在背上搖來擺去,像明輝養的那隻大黑貓的晃來甩去的尾巴。每當黑貓乞討主人愛憐時,總是這樣甩尾巴。明輝說,這是他長時間觀察的結果。珉子晃動的髮梢有乞求愛憐的意思嗎?或許它發出的是討厭的信息呢!搖一下是一個“討厭,人家洗衣服有什麼好看的。”再搖一下是一個“走開”。凡臣還把它誤解為誠意的挽留了呢!

來回提了好多趟水,一點也不感到累,心情的輕鬆把身體的疲勞完全消融了。爸爸看我興奮的精神勁,好像也有點納悶。“不用再澆了,歇歇吧!”

“再澆一桶。”凡臣說“一”時有意加重了語氣,但沒有歇息的意思,實際上又提了兩桶,直到晃動的如黑貓尾巴樣的髮辮變成了掛在走廊鐵絲上靜止不動的內褲——那條剛才還浸泡在盆裡染有一點血跡的鑲了淡雅花邊的粉紅色內褲。

凡臣沒同珉子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想說。我只是一心想欣賞她,透過她晃動著的麻花形髮辮的後背,揣度她的心思。凡臣甚至不願她轉過臉來面對自己,凡臣不願先讓珉子看透自己的心思。

人們都說女人心細,按凡臣的理解,心細應該緣於有一雙可以探入骨髓的眼睛,尤其是珉子那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沒等你看到她轉動的黑眼珠,她便已經把你的心靈盡收眼底了。不面對她的眼睛,我才能主動,我才有可能先了解珉子,經過細細地咀嚼,把她的好融化在心裡,轉化成有熱度的能量,再去俘虜她。

太陽從院子裡一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上沉下去,臨走時有點戀戀不捨,隨意地甩出一把火焰,把西邊的半個天空燃燒得通紅,映照得大地上的萬物好像披上了一層紅妝。連風也被燻熱了,留給人們滿身的汗漬。大樹下乘涼的老人們少不了又在議論明天如何炎熱,計劃著明天的事項,散去的人群中傳出幾聲嘆息,不用說還是為著天氣。

凡臣卻感到心情很好。看著滿天的紅霞,真想一把抓些過來放在心裡,好讓自己對珉子的關注能像天氣一樣,保持著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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