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卑鄙的人。我有自私、殘酷、不近人情的一面。在座的許多人給了我第二次機會,對此我深表感激。如果我們不再為了曾經的過錯相互對峙,而是相互支持,如果我們幫助彼此成長,啟迪彼此,指引彼此獲得救贖,這就是人性之巔。最後我想引用我(已故的)哥哥十七歲時寫下的一句詞:奔向愛的擁抱,和平將隨之而至。”
這是華金·菲尼克斯在奧斯卡金像獎頒獎禮上說的一席話。
感情強烈,極具個人色彩。
當然這一部分只是節選,他還提到了自己並不比別人高一等,是電影給了他以及在座許多人最好的禮物,是為弱者發聲的機會。
我們關注許多的議題,性別不平等、種族主義、同性戀權利、原住民權利,還是動物的權利。
無論是哪個話題,實際上都是在講對抗不公,或是對抗一種觀點。
看到這裡,不禁震驚,因為這實在不像是從一個剛剛獲得最佳男主角的人口中說出的話。
足夠坦誠,也真實的可愛。
站在舞臺上,他的眉頭緊皺、表情嚴肅,沒有提及“小丑”,沒有感謝致辭,也看不出他的一絲喜悅和激動,面對鏡頭,他總是一如既往地緊張、不自在。
卸掉了角色的重擔,菲尼克斯似乎還依然站在“小丑”的肩膀上,為弱者、為不公發聲。
記得在曾經的一篇採訪中,菲尼克斯說,他其實並不是很懂表演。
很多時候他只能放空大腦,乾坐在那裡感受角色,期待自己能夠抓住那個角色的靈魂,感受到他的存在。
而後,媒體評價他為那種放棄了技巧的“本能型”的表演者。
所以,菲尼克斯從來都不必模仿誰,他只要選擇要成為誰。
讓一個人住進自己的身體裡,與“他”共生,被“他”佔據,結束時在將“他”抽離。
用“生命去演戲”這句話總是被一些演員放在嘴邊,可真正配得上這句話的,又有幾個呢?
而菲尼克斯絕對受得起這句話。
在接到《小丑》的劇本後,為了更加貼近角色病態的狀態,他採用了“身體先行”的辦法。
據他自己說,‘他就是不吃東西,讓自己捱餓。’
整個夏天他每天只吃一個蘋果。
堅持了一個夏天,菲尼克斯的體重掉了50斤。
於是,我們在片中看到了一個瘦骨嶙峋的“小丑”亞瑟。
他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憔悴不堪,這樣的狀態使他在整部電影中顯得更加陰鬱和卑微。
如此減肥,菲尼克斯想要達到的效果已經不只是侷限於身體狀態的不健康,而是精神狀態的不健康,從而由內而外呈現出一種病態。
《紐約時報》曾經用過一句非常準確的話評價過菲尼克斯,他們說,
他對錶現痛苦具有一種近乎原始的力度。而這種痛苦,從菲尼克斯很早的時期其實就開始了。
小時候,菲尼克斯生於一個五口之家,窮困、拮据、流浪,是他們童年的主題。
他的父母在他幼時還帶領他們加入了美國一個名叫“the children of god”的邪教組織,一路從中美洲旅居到南美洲。
那個組織的名聲很差,一度被外界指責涉嫌淫穢亂交。
後來,當他的父母意識到這個組織的奇怪之處後,就主動脫離了他們的控制,並把姓氏改成了菲尼克斯(意為鳳凰涅槃)。
菲尼克斯的哥哥是曾經憑藉《我自己的愛達荷》斬獲了威尼斯電影節影帝的瑞凡·菲尼克斯。
而看似順風順水的哥哥卻在23歲時死於毒品、藥物過量,全家再一次陷入了悲慟中。
那段時間,這個家庭飽受著來自媒體的“摧殘”。
所有的鏡頭都對準了他們,菲尼克斯形容他們為“直升機”,擾亂了他們對哥哥的哀悼。
他對哥哥的緬懷,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除了奧斯卡頒獎禮,他也總是常常提起對哥哥的感恩之情,因為是哥哥帶他進入了(表演)的大門。
那時候他只有15、16歲,哥哥瑞凡·菲尼克斯有一次收工回到家之後,拿了一卷《憤怒的公牛》錄像帶。
他讓小菲尼克斯坐下來看完這部電影。
第二天,他鄭重其事地對他說:“你要再次開始學習演戲,這就是你以後要做的事情。”
也許是某一種傳承和延續,菲尼克斯真的對錶演著了迷。
在哥哥離世後按照哥哥的願望踏入了這個圈子,並通過表演獲得了救贖。
也許他並不在乎自己所取得的成績,但是,菲尼克斯的確做得很出色。
《角鬥士》時期,是他初露鋒芒的一段時間。
菲尼克斯在《角鬥士》中飾演了一個皇二代康莫度斯,陰險狠毒,野心勃勃,同時又自卑而易怒。
為了奪取皇位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後來又一手導致了男主角馬克西姆斯的悲慘境遇,毫無人性。
他的眼神總是讓人感到不寒而慄,深不見底。
在表達上,他用歇斯底里的方式傳達出這個人物的神經質。
那一種對人性“惡”的認知,或者說是對泯滅人性的認知,像是刻在了他的骨子裡一樣。
也因為《角鬥士》,他獲得了2001年第7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的提名,算是他表演生涯的第一個小小的回報。
在那之後,他的角色大多相對負面、陰鬱,直到《與歌同行》的到來。
《與歌同行》中,菲尼克斯搖身一變成了一名歌手約翰尼。
他因身染毒癮而沉淪谷底,是在第二任妻子的幫助下才得以重新振作了起來,再次回到了人生的巔峰。
影片中約翰尼的經歷與菲尼克斯有著許多相似之處。
約翰尼的哥哥在鋸木廠操作電鋸時意外死亡,父親將其歸咎於小約翰尼身上,他的人生才轉為了對音樂的漫漫追求路。
菲尼克斯在接到角色的那一刻便又開始了全身心的投入。
每日讀自傳、聽唱片、看錄像,接受音樂訓練,並一個人完成了片中所有約翰尼的演唱部分。
華金·菲尼克斯在追求對角色的深度體驗時有著近乎極致的要求。
為了表現約翰尼·喀什酗酒和毒癮的真實狀態,他甚至將自己也變得嗜酒如命,以至於進了戒毒所,還不惜冒著被貼上一個“癮君子”的標籤。
他甚至對此毫不避諱,還聲稱這是他做過最好玩的事情,這不關乎酒精,而是事關真實和嚴謹,(指對錶演)。
他說他想弄明白這東西對人身體的影響,只有感受到真實時,這才是作為一個演員最可觀的報酬。
演員的報酬不來自金錢,而是真實。
菲尼克斯像是好萊塢一個格格不入的孩子,視演戲如生命般重要。
《與歌同行》最終也為華金·菲尼克斯贏得了金球獎影帝以及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這部影片讓美國獨立導演詹姆斯·格雷看到了他的潛力,並先後與其合作了《家族情仇》《我們擁有夜晚》《兩個情人》以及《移民》四部影片。
後來,菲尼克斯再一次讓你跌破眼鏡是紀錄片《我仍在這裡》。
他突然在一個慈善活動上宣佈息影,要轉型做一個說唱歌手。
那段時間的他大腹便便,鬍子拉碴,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並把這一切的過程都記錄了下來。
那部電影簡直就是華金·菲尼克斯生活中看起來無序混亂一年的側寫。
後來,《我仍在這裡》還獲得了第64屆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傳記電影獎。
再後來,我們才知道,菲尼克斯是為了擺脫角色對他的控制,他陷入了某種困境,一直走不出來。
他的身上有著一層層的枷鎖。
他希望可以找回自我,當然就要先從解刨自我開始。
很多人都說他瘋了,那完全就是一場鬧劇。
但是,作為演員和名人,還有最重要的他自己,菲尼克斯似乎難以在這三者之間找到一個相對平衡的點。
作為演員,他或許是成功的,但是在演員身份的籠罩下,他對外,恐怕做不到扮演一個負責任的名人,而向內,他又好像難以做回自己了。
這個職業賦予他光芒的同時也帶來了許多焦慮和不適。
《我仍在這裡》後的兩年裡,菲尼克斯都並沒有時常出現在大眾面前。
直到電影《大師》,他又再次回來了,併為了角色瘦回了他該有的狀態。
在托馬斯·安德森的特寫鏡頭下,他的五官深邃、立體,眼神憂鬱。
他這次飾演了一位二戰後受到心理創傷的海軍退役軍官,又是他最拿手的痛苦型人格。
他再一次發揮了自己的優勢,為了呈現理想狀態下的冷笑,他還專門去找了牙醫在牙齒上放置托架和橡皮筋。
為了尋找人性的陰暗面,或者說自己內心的黑暗面,菲尼克斯可以說是“不擇手段”。
無論是《與歌同行》《大師》,還是《小丑》,他每一次都勇敢地,甚至說是置死地而後生地不斷他挖掘自我。
將‘菲尼克斯’掏空,讓角色住進去,是他的掙扎和矛盾成就了永遠的“小丑”亞瑟。
亞瑟雖邪惡卻自由,他極度缺乏安全感,自卑、緊張,壓抑,但小丑是一個絕對自由的人。
我們都在壓抑自己,但是小丑卻能跳出社會的制度和規範,所以他才如此迷人。
菲尼克斯也一樣,他作為他(自己)本身或許永遠無法獲得絕對的自由。
但是他不畏奧斯卡,也不仰視獎項,他得到了相對的自由。
最後,希望他可以在角色裡暢懷、酣暢、遊走,獲得他想擁有的一切無邊緣、公平、和平,和愛。
閱讀更多 四味毒叔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