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本號與疫情相關的第16篇文章
這是一篇自我打臉文。
我之前的文章裡曾兩次提及日本的防疫措施，核心觀點是：日本無力模仿中國，但大的原則沒有錯。
是否完全錯了，我相信讀者們見仁見智。
日本在本次疫情處理中，並沒有達到外界對這個國家的期待，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曾做過媒體的頭版編輯，做過一些策劃。如果再讓我做一次和日本疫情有關的策劃，也許我會選擇一個主題：《東洋病夫》。
這是一個吸晴的主題，也可以寫得的很客觀理性，甚至說，批評其實也可以是友善的。
但是我想說，這個主題，對於目前這個國家來說，依然是既不公道，也不厚道的。
一
截止2020年3月12日，日本國內居住感染者合計624人、重症26人、死亡15人。
加上“鑽石公主號”全部感染者則為1334人，重症40人、死亡22人，出院475人，佔總人數三分之一。
和把武漢、大邱視為斯大林格勒這樣決戰場的中國、韓國不同。
日本的疫情在“鑽石公主”號這一失敗處理之外，主要以小規模集團爆發（cluster）為主。
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這張圖可以看出，最近幾天日本的疫情隨著各地各種集團性爆發有嚴重的反覆，並不能說很樂觀。
“鑽石公主號”以外，日本的爆發事件分別為：國境防控爆發事件、北海道集團性爆發、東京屋形船爆發、大阪livehouse（現場樂隊）爆發、埃及旅行團爆發。
加上“鑽石公主”號，堪稱六大戰役，即將召喚龍珠。
以屋形船爆發為例，一個東京出租車司機被中國遊客感染了以後，參加了屋形船上的公司聚會，然後傳染了一片人。
屋形船，是一種日本特色的河上游船（可以帶入香港的珍寶坊，當然沒有那麼大），可供舉辦各種宴會。
北海道具體的傳染原因不明。大概推測為札幌冰雪節期間導致的。
現場樂隊表演/埃及旅行團這種聚集行為顧名思義就不解釋了。
諷刺的是，之前被中國網友瘋狂吐槽的岡山萬人裸祭，暫時還沒有引發爆發。
以牛仔褲和桃太郎聞名的岡山縣至今還是零確診。
“鑽石公主號”的處理日本政府已經公開道歉，國境防控由於多起入境遊客導致的傳染，也被批評是失敗的。
其餘的幾起，屬於半控制狀態。
所謂半控制狀態，就是大概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的，但無法做到百分之百追蹤和控制所有密切接觸人員。
二
相比於散裝江蘇，日本則是亞洲散裝界的教主。
自古日本就很少處於大一統狀態下。
明治維新之前的所謂德川幕府，也只是類似於中國春秋五霸那種諸侯之首而已。
幕府以外還有幾百個諸侯（藩國）。
在戰後，日本形成了高度地方自治的特色。所謂強地方、弱中央，強枝弱幹。
經常有人開玩笑說，東京都知事的權力可能比很多日本首相都大。
所以日本本次疫情也有強烈的地方特色。
首先各地先後中招，但都源於不同的事件。
比如“鑽石公主號”傳染了神奈川縣，屋形船傳染東京都，現場音樂會傳染大阪府，埃及旅行團傳染愛知縣等。
日本的相應政策就是，重點應對這幾起重點傳染事件，其他地方主要靠民眾自覺。
重點應對也更多依靠地方而非中央政府。
“鑽石公主號”處理的後期，主要由神奈川縣政府主導。
北海道相貌英俊的知事鈴木直到自行宣佈全道進入緊張狀態，在中國網絡圈粉無數。
總體來說，關東及以北地區比較重視，代表是北海道，神奈川縣等。
關西地區比較佛系，對日本中央政府的一些要求甚至有牴觸。比如大阪府對現場音樂會的傳染的追查比較鬆散，京都府一度拒絕安倍晉三的停課要求，島根等縣也拒絕停課等等。
東西對峙，彷彿又是日本歷史的老套路。
三
既然說東洋病夫，談談日本隱憂。
日本的政策是沒有達到明顯的標準就不進行檢測。
一度對此的抱怨也上了推特熱門。
在中國很多網友看來，日本這種做法不過是等死。韓國那種全部檢測+全城隔離的剛烈做法是對的。
中國網友並不都是惡意的，有些人實在是被疫情搞怕了，看誰都像武漢。
我對此沒有辦法做非黑即白的判斷。
不裝鴕鳥，不進行檢測確實有可能會遺漏很多病人，這些病人在社會中存在確實很可怕。
但我個人贊同財新主編王爍老師的一個看法：看國外的疫情防控，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是否出現醫療擠兌（或醫療系統崩潰）。
出現擠兌或崩潰，則失敗。
不出現，則成功。
所以日本的理由也看似充分，如果進行大量檢測，可能出現要多少有多少的狀況，接下來的處理會讓社會陷入高度恐慌，引發醫療擠兌和崩潰。
所以日本只對符合特點標準的人進行檢測，同時只重點治療重症患者。同時，也沒有采取大規模隔離措施。
核心是三防：防封閉空間，防人員聚集，防近距離說話。
另外，對於日本政府要保奧運會所以下令不顧民眾死活這種說法，個人覺得是沒有根據的。
日本政府肯定不希望奧運會取消。
但一方面，我們可以看到絕大多數國家都是採取了類似的方式，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既然下令，令在哪裡？日本官員們素質那麼低，萬一說漏嘴了怎麼辦。
日本有那個上下執行能力就不是日本了。
四
日本也是在賭，賭通過相對不那麼激烈的方式應對過去。
不光日本這麼做，歐洲大部分國家，美國，乃至新加坡，一定程度上都是這種做法。
新加坡甚至還規定，禁止企業隨意給員工申請檢測。
韓國也只是對新天地教會相關所有人（那已經是幾十萬人）進行檢測，而且輕症患者也是在家隔離。
世界各國對疫情防控方式，之前是二元型——
中國式硬核的停擺封閉 and 新加坡日本的佛系式
現在是三種流派——
停擺封閉型（中國）
部分封閉+全部檢測型（韓國）
不封閉+部分停擺+重點治療型（日本和其他一些歐洲國家）
意大利目前介於中韓之間。
其實還有第四種流派，印度埃及流，很多去的旅行者都感染了，這些國家內部通報數量並不多。
大概可以叫做“不存在流”。
可以理解，對於很多貧窮國家來說，確實無力採取主動方式應對。
還是那句話，是否發生醫療擠兌是關鍵。
我只能用一句又土又沒有傳播力的話來評價：每個國家只能採取適合自己國情的方式來應對疫情。
補一刀：同時每個國家也不斷在修正自己的政策。
日本也逐漸在強化應對措施。
包括開始在立法上走宣佈緊急狀態的程序，包括已經基本暫停了全國所有大規模的聚集活動（小規模和室外還始終存在），包括不斷增加檢測數量和範圍（也會導致日本的確診數有持續提升）。
日本國會在給政府公佈緊急事態宣言走法律程序
日本和韓國畢竟不同，韓國是一個總統制的國家，總統的權力天然就高於作為內閣首腦的日本首相。
作為長期南北對峙面臨北方不時打一炮的地方（法理上朝鮮戰爭依然沒有結束，僅僅是停戰），韓國也有遠遠高於日本的社會動員能力。
而作為威權國家的新加坡，政府上下的執行能力也不是日本這種混雜著精英官僚、門閥政客、地方自治及大量複雜歷史傳統的國家能夠相比。
日本中央政府關於疫情的大部分指令，用的漢字詞都是“要請”，介於要求和請求之間。
也是難。
五
總結一下日本到目前為止的幾個問題：
1、日本官僚的典型性低效；
2、民間出現了一些反智情緒，不光體現搶廁紙，部分日本人對自身醫療體系和社會素質有強大自信，這種自信不當然是無源之水，但我看著都怕；
3、安倍晉三個人的判斷錯誤等。
日本做的比較好的，依然是在重視基本人權方面。
疫情爆發以後，有些國家在抓中國人，日本在抓罵中國人的。
至今，神奈川縣等地方政府還拒絕公佈一一些病患者的具體資料，理由是保護個人隱私。
另外，民眾素質相對還算穩定，沒有太大混亂。
從韓國也可以看到，東亞國家老百姓的自覺性確實是這一文明圈最大的優勢（有時候也是劣勢）。
總的來說，日本是目前各國疫情最看不清的國家，說他危險，似乎沒有那麼危險，說安全，似乎又高度危險。
有讀者給我留言說，你認為發達國家取得共識很重要，但日本似乎是沒有共識。
我這麼認為，疫情剛剛在中國爆發的時候，日本有共識；“鑽石公主號”、北海道爆發後，日本出現了一些混亂，目前又開始有共識。
這一套有限檢測+重點治療+逐步停止大規模聚集活動+民眾自肅（也就是照顧好自己不添麻煩）已經成為日本的共識。
政府，大部分主流媒體，醫療專家都支持這樣的做法。
其中包括在處理鑽石公主號事件中全球直播diss日本政府，被稱為日本吹哨人的巖田健太郎醫生。
“私（我）已經躺平了，覺悟了，病毒薩瑪（大人）你來吧”。
希望能躺過去吧。
六
其實，沒有國家能平躺。
所有國家都在以各種形式做努力。有些國家不但要控制疫情，也要注意控制疫情以外的次生災害。
比如說，醫院如果擠滿了新冠狀病人，其他病人還要不要收治？
如果只是從危害性來說，世界上比新冠肺炎更嚴重的病多的是，白血病、癌症、艾滋病……
牙疼也許不是重病，疼起來要人命。
日本全國能處理重症的病床大概是2000張，大概按比例，可以應對2萬名確診患者。
結果未知，一切都還在進行中，甚至是賭博中。
我還是保持樂觀。畢竟，雖然日本社會似乎還潛伏著大量的感染者，但目前尚未到死者遍地，醫療崩潰的境地。
不希望看到那一天。
我並不介意被打臉。但可以給大家一個結論，對於一些太難以判斷的事，就以你自己的價值觀為方向吧。
樂觀，也是一種善意的祝福。
說起來，這幾天日本櫻花盛開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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