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朱家三姐妹:文學界大小S,“賴在臺灣賺大陸的錢”

傳奇朱家三姐妹:文學界大小S,“賴在臺灣賺大陸的錢”

傳奇朱家三姐妹:文學界大小S,“賴在臺灣賺大陸的錢”


臺北市辛亥路的山坡巷子裡,住著一戶特立獨行的住戶。全家人幾乎從未外出工作,仍能維持閒適安穩的生活,不禁引出看客的好奇心:


在這家人的身上,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


傳奇朱家三姐妹:文學界大小S,“賴在臺灣賺大陸的錢”

隱士


其實,這棟看似貌不驚人的三層小樓,住著臺灣文學界鼎鼎有名的朱家,一家三代人中,已經去世的父親朱西甯被莫言視作自己“真正的先驅”,長女朱天文是侯孝賢御用編劇、次女朱天心亦是名噪一時的傑出作家。


除此之外,朱母劉慕沙是文學翻譯家,次女朱天心的丈夫唐諾被喻為天下第一讀書人。作家阿城曾說過:


一門兩代三人都是好作家,這在世界上是極少見的。有時在朱家坐著,看著他們老少男女,真是目瞪口呆。”


在這裡,極少有人用手機、郵件等常見的現代溝通工具,每天清晨,朱家人會早早起床洗漱,出現在臺北的某個安靜的咖啡館,帶著一疊稿紙,用最原始的紙筆,記錄一閃而過的靈感。


傳奇朱家三姐妹:文學界大小S,“賴在臺灣賺大陸的錢”


說來也怪,朱家姐妹的成長似放羊式,幼時,明明成績優異,父親卻從不過問。隨著愈加年長,也從未有人談論俗世功名。在朱家,彷彿只有寫作,才是正經事。


自父親朱西甯在世時,朱家生活始終清簡,皆以不穩定的稿費度日。無論世事幾度變遷,她們依然維持著愜意舒適的簡單生活。


身為朱家的一份子,唐諾認為自由的前提是有所取捨:“只有讓你的生活儘量簡單,你的自由度才會出來。


自由的背面,不可忽略的是:分明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像是獨居者。平日裡,朱天心在家中活躍熱情,每逢誰的生日亦或出書獲獎,總是想盡辦法將大家聚在一起,她啞然失笑:“我像一頭老牛,把一群宅男宅女從洞裡拖出來。”


可當朱天心不在,又會立馬恢復成獨居狀態。家中的幾位可以持續一個月的沉默,誰都不說話,以泡麵度日。


保持自己的獨立空間,把生活化作最簡,這也為朱家姐妹的寫作奠定了基礎。


三姐妹的文學起源皆受父親的影響,父親極喜張愛玲文風,又“愛屋及烏”地將胡蘭成邀作門客,常聽胡蘭成的抒情美學。以朱天文的話來說,我們有著同樣的成長與教育環境,生活近99%都是重疊的。


然而,三姐妹的性子與文風截然不同。


大姐朱天文嫻靜溫和,胡蘭成曾說過她似張愛玲,文字有股蒼涼感,彷彿雲端裡看廝殺。


然則,又在這份冰冷裡,生出些深情。她曾幫妹妹處理過一雙遠行的舊鞋。鞋子膠底分明脆裂,朱天文卻將這雙鞋仔細擦洗乾淨,在一株相思樹背後,藏好鞋,鄭重地與其道別,好似鞋履有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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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朱天心情緒激昂,常為公共事務奔走吶喊,近些年,她定時定期餵養流浪貓外,又會花費多數時間說服政府救助這些流浪動物:“有些不是很嚴重的事情,可有些我覺得很嚴重,為什麼大家都約好了不看呢,是看不到還是看到了故意不說?”對現實的憤怒,成了她的寫作動力。


小妹朱天衣更像母親劉慕沙,好戲劇表演,喜歡豢養動物,天性浪漫。


朱家姐妹雖性情不一,相似的是:不與時人談同調,逆潮流而行。


拍攝紀錄片《文學朱家》期間,界面記者曾去採訪朱天文與朱天心,朱天文以張愛玲為例,解釋道:


“作家需要站到潮流之外,背後只有自己一人。這是她的侷限,也成就了她的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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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根


朱家祖籍始於山東臨朐,又因祖父信奉基督教成為傳教士,因宗教因素,一家被驅逐出鄉,漂泊遷徙才定居於江蘇宿遷。


朱家的故事可以從1949年說起。


那一年,23歲的朱西甯棄學從軍,只揣著本張愛玲的書《傳奇》倉皇抵達臺灣。在當時,他並不知道這一決定的含義——後半生都將落於這座島嶼。


不久,他與軍中醫師的女兒劉慕沙相識,那時島內女孩的家庭中流傳一種說法:若要嫁外省人,不如剁碎了給豬吃。從中可窺得幾分本地人的傲慢。


這般局勢下,兩個年輕人相愛了,在書信中大談特談文學與信仰,僅僅見過三次面後,劉慕沙甘願與他私奔,與那時還一無所有的朱西甯成立家庭,誕下天文、天心、天衣三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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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西甯


三姐妹的童年生活與眷村無法分割,那時父親始終不曾置辦房屋,倘若問其原由,父親會反問:“買什麼房子,安家落戶的,就不打算回去(指大陸)了麼?”來島內多年,父親仍堅持,自己與家人早晚會回到彼岸的故鄉。


生活在眷村,容易生出無所依傍的彷徨感。臺灣本地人視他們作外來者,大陸人亦將他們視作臺胞。永遠帶著一層自然的疏離。生活也很艱苦,物資貧乏,多數情況下,全村人只能用一部電話。


對朱家姐妹而言,有苦有甜,母親總能置辦一大桌菜餚。眷村裡也有與自己年齡相似的孩子,喧譁卻熱鬧。


後來,天文天心的作品裡,總脫不開濃濃的“眷村情結”,朱天文所著《小畢的故事》、《伊甸不再》,展現出清貧快樂的眷村童年。朱天心的短篇小說《想我眷村的兄弟們》,亦刻畫出眷村裡落魄的老兵與流散漂泊的年輕人。


父親只將臺灣當暫居地,依舊懷念紅棗、山楂等故鄉風物,待到臺灣罕見的飄雪時,他也會特意叫醒妻女,告訴她們,老家的冬天正是這般光景。


三姐妹起初不理解父親的鄉愁別緒,直到多年後,她們方才懂得一二,朱天心在書中感嘆:原來,沒有親人死去的土地,是無法叫作家鄉的。


待到臺灣“戒嚴令”解除,已是近四十年後。三姐妹曾伴隨父親回到宿遷老家探親,故鄉早已物是人非。


親暱是有的,朱天心仍記得,第一次回大陸老家探親的情景,兄弟姐妹靦腆樸實,容易臉紅,也皆如她般,兩頰綴著幾粒雀斑。然而,一別故土幾十年,疏隔也依舊存在。


這種疏隔既體現在長久未見的親人上,同樣體現在如今定居的臺灣。


從眷村出來的作家與導演依舊處於邊緣,有一年,北大教授戴錦華曾作為金馬獎評審去過臺灣,在整個評審過程中,每當提到出自眷村的導演侯孝賢,侯導地位使然,沒有人提出負評,可她能感受出一種微妙的抵抗。


天文天心亦是如此,在寫作時,她們常想通過還原記憶中的眷村,來讓臺灣本地人擺脫對“外省人”的刻板印象,也坦誠指出如今臺灣的現狀——文學的消亡,日益淺薄化的社會。


然而,臺灣新一代的年輕人並不理解,還將她們形容成文學圈的大小S,背後的含義是:


在大陸賺錢,吃香喝辣的,然後死賴在臺灣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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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自己


自從天文、天心兩姐妹寫書以來,爭議聲從未停止。


70年代,美國正興起各種種族民權、性別平權的社會運動,臺灣也正值鄉土文學論戰,人人都在尋“根”,在那時,朱天文與朱天心這樣女性視角的陰性書寫被看成“閨閣文學”,哪怕寫得再好也自覺矮人一截。


究竟該書寫什麼?如何去寫?諸如此類的疑問,曾困擾她們許久。


父親朱西甯看出她們的困惑,告訴她們:“要是我現在寫,我的每一個小說,都有把握寫得比你好,那是因為我的閱歷。”朱西甯話鋒一轉,“可是要寫一個十五六歲的臺北女孩的話,我一定寫不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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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社會經驗,純淨如白紙,既是劣處,也是不可替代的優勢。起初兩姐妹的行文風格相差不大,姐姐朱天文寫《淡江記》,多是一種生活在伊甸園般的浪漫旖旎。


朱天文如同父親,極喜愛張愛玲,亦受胡蘭成的影響,總有人認為這是“張腔胡調”。有人問她是否介意這種評價,朱天文笑著搖頭,“在意有什麼用呢?”


創作者最忌被視作模仿,不久後,她便一改此前文風,逐漸琢磨出所謂文字鍊金術。比如《荒人手記》裡,開篇即是:


我以我赤裸之身做為人界所可接受最敗倫德行的底線。在我之上,從黑暗到光亮,人慾縱橫,色相馳騁。在我之下,除了深淵,還是深淵。


在無盡的書寫中,朱天文找到了自己獨特的表達方式——華麗、繁複的文字表達下,透露出現代的荒蕪。


妹妹朱天心亦發生了很大的改變,17歲那年,她寫出《擊壤歌》,書中的少女小蝦天真靈動,亦如17歲的她自己。這本書獲得了巨大的商業成功,頭五年便多次出版賣了數十萬冊。


無限榮譽與肯定的同時,也給她帶來侷限。人們都希望朱天心再出一本這樣的青春讀物。


未曾預料的是,連胡蘭成也很喜歡這本書,此時他已經70多歲,盛讚這似《紅樓夢》中前八十回的大觀園,青春無邪,少俗世煩擾。


閱畢,他嘆,可是以後要怎麼寫你的後四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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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很多年裡,朱天心也不斷反問自己,這個答案比她預想得更長。直到2015年,她寫完《三十三年夢》,回顧前半生才察覺:後四十回的意思是,到了一定年齡積累,發現人生並非早年想的天真,世界亦非粉紅色。


倘若一生的前八十回愈加爛漫有趣,後四十回則會顯得愈加殘酷。


她告訴前去採訪她的記者:


每個人都有後四十回,曾經這麼可愛的人變得這麼平庸,幾乎要把自己的七寶玲瓏塔搗毀。差別是有沒有勇氣和必要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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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分子的堅守


誠實地面對自己與接受自己是個漫長的過程。如今,天文天心姐妹,都已到了耳順之年。


臺灣的出版行業式微,很多作家都得承擔出書後血本無歸的風險,有人拋出疑問:什麼都無法保證的狀況下,你還願意一心一意地去創作嗎?


在朱家姐妹成長的年代裡,創作與文學是年輕人為之沉迷的事物。


如今,朱天心卻發現少年們似乎不再需要文學,她曾去一所精英女中演講,演講完畢,有兩個學生湊上去:


“朱老師,可以給我們推薦些書目嗎?”朱天心先推薦張愛玲,年輕人面帶難色地問,張愛玲不是死了很久嗎?


朱天心想了想,推薦了白先勇,臺下二人又對視一眼,反問:白先勇不是個老頭嘛。言下之意,也並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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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天心與丈夫唐諾


朱天心長嘆,文學進入了最差的時代,如今的年輕人閱讀什麼,僅由考試內容決定,倘若此書不在考試範圍內,便不會費力去讀。


臺灣出版業不景氣,很多文學圈的朋友,自己做了一輩子,卻想盡辦法阻止後輩。


“你生命裡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你居然會覺得怕兒女走(同樣的路),所以這其實是蠻悲傷的一個生命判斷,但在今天,它就是事實。”


到了晚年,朱天文花更多時間在電影上,與侯孝賢合作過《悲情城市》、《最好的時光》、《刺客聶隱娘》等電影。朱天心則熱心於動物保護運動等社會事件。


但她們從沒放棄過文學。只是不想為了稿費等現實因素改變寫作初衷,讓寫作成為例行事物。早年的積蓄,與如今簡樸的生活,讓她們擁有了寫與不寫的自由。


《十三邀》曾邀請了朱天心的丈夫唐諾做嘉賓, 他像是自囈,你做到什麼地步?你能夠寫到哪裡?那是各自的事。


老一輩知識分子往往沒有什麼特定的文學成就目標,天文天心之父朱西甯的遺作《華太平家傳》八次易稿,去世前僅僅完成了這本書的不到三分之一,明明心知自己無法完成,仍然寫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尼采曾說“上帝已死”,常被誤解為字面的意思,對朱家人來說,這個“上帝”是指更精神層面的意像。


“你所有依賴這些而存在的所有的倫理,所有的討論,最終的保證都消失了。我們就是要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工作,生活。”


傳奇朱家三姐妹:文學界大小S,“賴在臺灣賺大陸的錢”


無論是文學成就,亦或俗世評判,朱天文、朱天心與唐諾都已到達了一定高度。


她們在文學創作創造了更多可能性,也同樣被寫作帶到了更廣闊的世界。常有人問,到了60歲,寫作對她們的意義是什麼呢?


鮮少接受採訪的朱天文分明已經耳順之年,笑得像個羞怯的小女孩:


我非常喜歡陷在這個世界,並且覺得還不夠。


注:圖片源於網絡。

1.朱天文《荒人手記》《肉身菩薩》《小畢的故事》

2.朱天心《三十三年夢》

3.界面《「專訪」朱天文×朱天心:小說家應站在潮流之外 不被政治與時代裹挾》

4.好奇心日報《臺灣傳奇朱家:一個三代人皆為作家的家庭,他們如何相處,如何看待這個世界》

5.南方人物週刊《朱天心 我依然抗拒不舒服現實 | 對話》

6.正午故事《臺北的朱家文學俱樂部》《朱天心:有人說我們是文學界的大小S》

7.新週刊《朱天心:我們一家人更像朋友》

8.十三邀《唐諾:天下第一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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