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視障女,借風上青雲

小翠,如含苞欲放般的清純女孩子。我惋惜,不忍心她盲;因為盲,對她殘酷;以為她盲,也一樣殘忍。

小翠身材高矮適中,纖纖細腰,凸凹有致,贏弱地模樣兒招人憐惜。粉都都的圓月臉,白皙皙的如染薄霜。曲線玲瓏小巧鼻子,像一件精心雕琢出來的藝術品。濃眉墨鏡,但願藏著似清泉石上流的"明眸"。唇似櫻桃,皓齒如皎月當空掛。膚如凝脂,著一襲淡綠色薄紗連衣裙。氣若幽蘭,宛如陳曉旭扮演的林妹妹;嫵媚動人,猶似上妝扮演林黛玉的陳曉旭。

我因頸椎疼痛,擔心引發如眩暈等系列病症,去陽光按摩推拿中心求醫。接待我的是小翠,實習生,本該多勞少得。

聽口音,她是我同鄉,經交談,果不其然。我們原來同一個地區,四十年前一分為二兩個地級市,現在依然打斷骨頭連著筋。親不親家鄉人嘛,這小妮子真個是他鄉遇故知,親熱地打開話匣子關不住,老開心喲。

小翠也是農村人。四歲那年從平頂房的室外樓梯頂層滾落下來,跌進亂樹刺枝堆裡,一雙眼睛的視網膜被扎傷損壞。急送鄉衛生院,由於技術和醫療條件有限,簡單處理後急轉縣城大醫院。經急診,需手術,費用上萬元。家裡負擔不起,住院一星期回家,打算籌足錢才手術。一拖再拖,拖成不治之症。右眼殘餘光感,視物辨不出輪廓,左眼完全失明。

她七歲時候,上三年級的姐姐帶她去旁聽課。由於沒聽過一、二年級的課,三年級的課聽得一頭霧水,沒學到什麼知識。老師不把她當學生,純粹是姐姐帶著她在小學校玩幾年。姐姐上初中後,她都是渾渾噩噩的混日子。每天,只是幫著家裡餵豬養雞飼羊什麼的;有時小夥伴牽著她的手去野地玩,多是她自己摸索著活動,一次一次的摔跤,引得小夥伴嘻嘻嘻嘻地笑。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做什麼。

對於諸如小翠這個樣的"瞎眼丫頭″,爸爸媽媽們自然忽視她們接受教育的價值。也沒辦法呀,農村裡的普通教育機構,普遍不接受"聾啞盲人″入學。在重重阻礙下,小翠和許許多多農村視障女同樣,想要學習一項技能和一門知識,付出的時間成本、經濟成本、機會成本都是正常人的幾十倍。

小翠16歲那年,進入當地殘疾人學校培訓。她說:"我去殘疾人學校後才知道,他們是通過殘疾人信息庫找到我的。因為我辦了殘疾證,資料才會入檔。他們招收學員都是在信息系統裡篩選,找到年齡適合的殘疾人就由鄉鎮殘聯去通知,沒想到會有這條機會改變我的命運。″在這裡,她第一次接觸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視障人。來培訓之前,她還不知道推拿按摩是什麼,她和社會上很多人一樣,以為就是捶捶腰捏捏肩揉揉背。其實,這是一門很大的學問,具有深奧的中醫學理論。因為小翠未接受過義務教育,也無盲文基礎,要記住那些複雜拗口的經絡、穴位、手法、針灸……只能死記硬背。她最強的優勢是,心靈手巧。

我頸椎朝上的趴著,小翠將中指按於我頭頂正中的百會穴,按摩用力由輕到重。她說,這個穴健腦寧神,益氣固脫。大約按摩20~30次後,雙手拇指分別放在額部的太陽穴處,其餘四指略微分開放在兩側頭部,雙手同時用力,做對稱按揉。她介紹,這個穴清腦明目,振奮精神。按揉20~30次,迅速將兩手拇指分別按向頸後兩側凹陷處的風池穴。她解釋,這個穴可以疏風散寒,開竅鎮痛。手力由輕到重,按揉20~30次,抽出左手置於頸後,拇指置於同側頸外側,其餘四指放在頸肌對側;右手緊鄰左手,左、右手法同步,雙手用力對合,將頸肌向上提起後放松,沿風池穴向下拿捏至大椎穴20~30次。她笑語,一提一捏,解痙止痛,調和氣血。她邊說著話,邊將右手四指置於耳垂後方凹陷處的翳風穴,沿胸鎖乳突肌方向,按揉到鎖骨上緣凹陷處的缺盆穴20~30次,動作不是太快和過重,兩側交替進行。她稱讚,這些穴,可通經活絡,解痙止痛。按摩推拿完畢,她一再交待,10天一個療程,每次治療以局部竄麻舒適為宜。

小翠經過將近一年的培訓,結業後在本縣城一家規模不大的推拿店就業。由於城小業務少收入低,第二年隨姐姐來到這座城,經人介紹進這家中心實習。她悄悄告訴我,下個月就去醫院幹了,是姐姐的男朋友託人找的。她姐姐大學畢業後,來這個城市一所中學任教。小翠邀請我也去醫院,給我推拿按摩,結合針灸、拔罐、牽引治療。

我們一老一小說話頗投緣。一天,小翠傷悲地實話實說。大前天,她給客人專心按摩推拿時,那人伸手碰她的大腿,她以為與人家靠的太近,就往後躲一大步,那人的手還是緊跟過來摸。她警告多次無效,在閃避的時候,假裝失手把活絡油全傾倒在按摩的部位上。不管那人說什麼,小翠扭身離開。那人爬起來,付錢後知趣走人。

相似的性騷擾,不僅小翠遇上,其他視障按摩女也都遇上過。除了動手動腳,還有的雞蛋裡面找骨頭,故意挑剔;也有難纏的女顧客,蠻橫不講理的發洩情緒。這類顧客很多都是心情不順遂,只能找弱勢的人來欺負宣洩,她們就成為他(她)們"最佳″的選擇對象。更令人氣憤的是,缺德人無情戲弄視障人,這種人享受推拿按摩服務後,竟然憑著盲人看不見的"機會"逃單。

說起這些遭遇,小翠的語音聲調都垮了下來:"我知道,自已不喜歡做按摩推拿,勞累人,不自由,幹活的環境質量差,外人很難想象。像我這樣瞎眼的農村小女孩,沒有知識基礎,哪有能力選擇其他職業,總得有個養活自己的門路吧,我還能幹什麼呢?“

很久不知道小翠的消息,基本上失聯,因為我不去推拿按摩了。我以為,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抵擋抗拒不住身體因年老而衰敗、病變、退化。不再與自然法則作無謂抗爭。

去小翠就職的醫院打聽,她在老家殘疾人學校又深造盲人中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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