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鳳凰臺

 潮州鳳凰臺,明隆慶二年(1568)知府侯必登始建。萬曆二十九年,明崑山人王臨亨曾遊覽鳳凰臺,在其著作《粵劍篇·古蹟志》中,有遊此景的描述: “ 鳳凰臺,在鱷溪下流,當城之巽方,蓋江中也。好事者構傑閣,以奉文昌神。二水夾之,宛在中央。四山環拱,以為外護,足供覽眺,而尤宜於月下觀。餘以六月望後一日遊此,舉杯邀月,長嘯凌風,身如廣寒清虛府矣。”  

由此可知,早在明萬曆二十九年(1602)之前,鳳凰臺已成為遊覽勝景,月下夜景尤佳。雨景怎麼樣?未見提及, “ 鳳台時雨”之稱謂當未流行。此時鳳凰臺,並非只是一座平臺,而是臺上構建“ 傑閣”,奉祀文昌神。雖名為“ 鳳凰臺”,卻類似文昌閣。當今有學者持鳳凰洲歷史上分別有文昌閣和奎閣兩座古建築的觀點,則與未弄清此段史實有關。

  

潮州鳳凰臺

據光緒《海陽縣誌》記載,明萬曆十一年進士、邑人林熙春居鄉時曾倡建鳳凰臺。林熙春當官時曾因故回鄉兩次,後上奏章6次請求退休,得恩准,終老於家鄉,享年80歲。他居鄉的時間很長,不知倡建鳳凰臺是哪一年。  

清康熙間曾參與纂修《潮州府志》《海陽縣誌》的陳衍虞,在他所著的《蓮山詩集》中有《疊刺史吳公見末(鳳城十詠)十首》,其中《鳳台時雨》一首並夾註如下: “ 空際憑巍檻,奎文氣未灰(臺祀文昌,今祀海神,旱則祈雨於此)。佛燈分泡影(閣上祀大士),畫壁上莓苔。咒水龍歸缽,懸瓴馬過臺。良苗新漸漸,半是雨工栽。”據推算,此詩大約作於康熙十年前後。由此詩可知,早在清康熙初年,鳳城(潮州府城的別稱)已有膾炙人口的《鳳城十詠》吟詠“ 鳳城十景”,lO景中除“ 湖嶺晴巒”和“ 校場觀射”2景外,其餘即後來聞名遐邇的“ 潮州八景”,換句話說, “ 潮州八景”源於“ 鳳城十景”。我們還從此詩獲悉:鳳凰臺當時是座“ 懸瓴” “ 巍檻”的樓閣,上面祀文昌神和觀音大士,康熙初年增祀海神,旱則於此祈求海神降下及時雨。想必是求雨祭禮隆重,場面壯觀,又常常有求必應,及時降雨,故遂以“ 鳳台時雨”名景。

  鳳凰臺所祀海神,應是南海神,也就是天妃媽祖。乾隆《潮州府志》載: “ 澄海縣天妃宮,在夏嶺,或日天妃南海神也,往往顯靈海上。”據此,早在康熙初年,鳳凰臺上始兼祀天妃媽祖,至嘉慶四年,署潮州府事兼海防同知王淦和潮運分司同知金之昂聯手在鳳凰臺西南側創建天后宮,南海神天妃在鳳凰洲上才有了專廟。這幾年有的學者將鳳凰洲天后宮的始建年代定在康熙年間,當混淆了這前後兩者的關係。而天妃在明永樂七年已由永樂皇帝加封為“ 護國庇民妙靈昭應弘仁普濟天妃”,潮州地瀕南海,故康熙年間老百姓於鳳凰臺祈求南海神天妃顯靈降雨,解除旱情,也在情理之中,並非拜錯神明。  光緒《海陽縣誌》載: “ 鳳凰臺……康熙三十三年巡道魯超新之,為臺三層,雄麗倍昔。五十九年圮於風,雍正二年巡道姚仕琳,七年巡道樓儼、劉運鮒、知府胡恂、知縣張士璉重修。”有的人據此望文生義,認為魯超新修的鳳凰臺只是3層平臺而非3層樓閣。這是錯誤的。依上所述,鳳凰臺在萬曆年問已構“ 傑閣”。在康熙年間已是“ 懸瓴巍檻”,如果魯超新修的鳳凰臺不是3層高樓,而只是3層光禿禿的土臺,何所謂“ 雄麗倍昔”?又何招來“ (康熙)五十九年圮於風”之災?  


潮州鳳凰臺

乾隆五十六年海陽知縣韓義,在重葺鳳凰臺後撰寫的《重修鳳凰臺記略》中寫得清楚明白: “ ……臺以鎮之,所以提挈綱維,全形輔勢,並以四時遊觀節勞逸。於是乎,在其可或緩,爰節縮祿秩所入為邑人倡,為閣三層,觚稜上聳,曲磴梯回,川光遠黛,悉效眉睫。辛亥落成,爰伐石考詞,記其緣起。”  

由此可知,乾隆末年韓義倡修的鳳凰臺,依舊是3層樓閣,“ 觚稜上聳,曲磴梯回”。不過,韓義半點沒提到雄竣美麗的鳳凰臺裡面供什麼神拜什麼菩薩。看來,鳳凰臺代替祠廟的功能已逐漸淡化,而作為“ 風水”建築,當韓江下流之衝,築“ 臺以鎮之”、“ 全形輔勢”,以及作為風景名勝,供“ 四時遊觀節勞逸”的功能重新凸顯,與當年侯必登始建鳳凰臺的初衷相吻合。於是,此時的“ 鳳台時雨”景觀,也從康熙初期的求“ 及時雨”景演變成觀賞夏日乍晴乍雨的“ 風時雨”景,頗具享受休閒的意味。清人鄭蘭枝所作《潮州八景詩》中的《鳳台時雨》一首,正是這種意味的絕妙詮釋。請聽鄭蘭枝這般吟詠: “ 鳳城郊外聳層臺,時雨霏霏渡水來。雲鎖湘橋疑海市,煙迷筆嶺憶蓬萊。一天銀竹侵朱檻,八面簷花點碧苔。霽後山川多景色,老鴉洲上好徘徊。”  

鳳城人林大川於咸豐七年編印的《韓江記》載: “ 鳳凰臺……樓閣崢嶸,亭臺崒嵂,匪獨為潮人遊覽之區,實江城之保障也。” “ 道光初,知海陽事於學質,聽形家言‘四鄉械鬥者,鳳台有礙也’,樓閣微有所毀。毀後械鬥勢益熾,後郡守韓鳳修重為修復。臺上清漳洪斌短聯最佳: ‘臺以山名鳳;江因人姓韓。’又劉潯: ‘煙雲開罨畫;燈火見樓臺。’亦無俗態。”《韓江記》還記載: “ 昔府、道官員宴客,皆在鳳台,今移於此(兩浙會館)。”林大川這兩段記述,填補了地方誌對鳳凰臺記載的空白,非常可貴。民國《潮州志·職官志》載浙江人進士韓鳳修於道光十三年任海陽縣知縣,但沒有其任潮州知府的記載。林大川在上文中稱韓鳳修為郡守,要麼是筆誤,要麼韓鳳修後來升任或署理或兼攝潮州府事,而《潮州志》漏載,這個問題仍有待查證。  

道光二十二年,大水衝缺鳳凰臺臺基,知府劉潯捐金重修。林大川提及的劉潯短聯,我估計是此次重修中所題。從此至清朝滅亡,未見有重修鳳凰臺的記載。不過,光緒二十四年(1898)刊印的《海陽縣誌》,形容當時的鳳凰臺“ 峻聳雄偉,當郡城下游,雙塔當楹,郡城橫牖,極江山之勝。”可見還保存得相當完整。  

1947年,徐義六先生在《潮州文獻彙編》發表《潮州名勝聯話》一文,其中談到鳳凰臺時說: “ 登臺一覽,臺基朝北處,嵌石匾隸書‘鳳凰臺’三字,款識‘乾隆五十五年闔郡重修’。臺舊三層,經歷代修建,已失當年面目,民國二十五年重修,雖為時未久,已半形頹廢。臺有近人許友梅聯雲:‘勝地似岳陽,感頻年剝蝕風霜,歲月婆娑,惜不令滕子京謫遷作守;壯觀類黃鶴,賴群力重新土木,山川輝媚,還須倩崔學士登覽題詩。’尚有題聯多偶,不具錄。臺匾‘鳳台時雨’四字,為近人書,款識剝落,似系削去者,豈出處有愧方寸者耶? ‘鳳凰臺’三字並識則為東莞徐景唐書。倚欄北望,山川郡郭,歷歷如繪,詩情畫意,奔湊眼底。以鄙意品題,郡城各景,當以此臺為冠。”   

上文不僅為我們提供了民國時期鳳凰臺的概況,而且還指明瞭民國期間重修鳳凰臺的具體年份是1936年(民國25年)。  

文化大革命初期大破“ 四舊”的狂飈中,嵌在鳳凰臺臺基上的乾隆五十五年石匾和民國25年懸掛於臺上檻的4塊匾額,被人用泥和貝灰塗抹覆蓋,客觀上保護r這些匾額,使之逃過大劫。  

1980年,潮州市公佈第一批43處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鳳凰臺被列其中。1985年,以動工建造韓江大橋為契機,鳳凰臺的修復遂多次被提上政府有關部門的議事日程,只是由於諸多條件的限制,均未能如願興工。  

1999年,潮州市委、市政府實施發展旅遊經濟戰略,大力開拓旅遊資源,投巨資鳳凰臺、天后宮、奎閣等景物,建成新的旅遊景區——鳳凰洲公園。鳳凰臺修復工程於1999年7月開工,拆除了1936年所建的鋼筋混凝土結構加蓋單簷青瓦歇山頂的四柱單間四方亭,在加固並稍為擴大的鳳凰臺舊基上建起了一座由12根承重石柱托起的杉木斗拱樑架、三開間、中間高、兩側低、三山式的單簷青瓦歇山頂屋面、四門洞、四窗洞、平面呈十字型,造型奇特的亭式建築,臺柱及地板、登臺步級、臺周欄杆均採用福建優質花崗岩石料,顯得十分堅固、整潔。  

據負責工程設計的邱創平先生介紹,他之所以將鳳凰臺設計成三山式高低兩個層次的屋面,產生前後左右八面簷口,是根據清乾隆鄭蘭枝“ 八面簷花點碧苔”的詩意,合理、恰當地實現“ 八面簷花”的歷史要求。對這種創意,我實不敢苟同。竊以為,乾隆問的鳳凰臺是3層樓閣,現今修復的鳳凰臺是單層亭式建築。鄭蘭枝筆下的鳳凰臺,大概模樣應近似湘子橋頭的東門樓,頂層是單簷歇山頂、四面簷口,第一、二層各一圍屋面四面簷口,3層合起來便是12面簷口。 “ 時雨霏霏”之際,便是“ 簷花點碧苔”之時,但為何不寫“ 十二簷花”而寫“ 八面簷花”,那只是為了與上句“ 一天銀竹”對仗及平仄的需要, “ 八面”只是虛泛之指,並非確指,把它意會為四面八方的簷花即可,毋需過分的拘泥。   


潮州鳳凰臺

風凰臺臺基曾嵌有“ 洪水止(此)”碑。民國《潮州志·叢談志》和1985年《潮州市文物志》均有記載。然而,我問過邱創平先生和風凰臺工地負責人,都說此次重修過程中並未發現該碑。 “ 洪水止(此)”碑何時流失,現在何處,如今都成為待解之謎。   

鳳凰臺上檻懸掛的“ 鳳凰臺”、 “ 有風來儀”、“ 中流砥柱”、 “ 鳳台時雨”4塊臺匾,民國時為鋼筋混凝土厚板型制,前兩塊字面為“ 水磨石”,後兩塊字面為“ 洗石”。現都改用尺寸較小的花崗岩石板鐫刻。後3塊12個大字均依舊匾雙鉤臨摹,然後縮小。東莞徐景唐書“ 鳳凰臺”匾在拆卸時因當事人缺乏文物保護意識,不幸被砸碎。更為可嘆的是現場既無人將其拼接雙鉤臨摹其字跡,又無人抄錄其款識內容,便把碎塊當成建築垃圾運走,不知棄埋何方,只能摹取“ 鳳台時雨”匾中“ 風臺”兩字,又延請潮州知名書法家劉崇山先生補書“ 凰”字,勉強湊成新的“ 鳳凰臺”匾。嗚呼哀哉!手上一幀邱創平先生在拆卸前拍攝並贈予的徐景唐書“ 鳳凰臺”舊匾照片,已成絕照矣,今天我們只能從這幀照片依稀地睹其風采——帶著文化大革命傷痕的風采,徒生浩嘆!   

1999年12月3日,鳳凰臺工程竣工,我聞訊即前往參觀。當我尋找到堆放在工棚裡的3塊舊匾時,竟發現紅底水磨石面的“ 有風來儀”匾兩邊塗抹著一層已經褪色的紅色磁漆油,下面隱約有款識的痕跡,頓時興奮起來的我找來柴油擦洗,效果太差,又借來磨刀的砥石加水研磨,大約磨了一個鐘頭才磨去當年紅衛兵的“ 戰績”,終於現出了右邊款“ 民國念伍年丙子夏”,左邊款“ 曾嘯秋、鄭雲圃、鄭曉屏、方玉泉、鍾少石、吳煥堂、程翊雲、李雲祥立。楊壽楠書。”  

按款識中“ 念”為“ 廿”之大寫, “ 民國念伍年”即民國二十五年,也就是1936年。曾嘯秋等8人是民國期間分別活躍在潮安法律、教育、工商界的著名人士,楊壽楠是潮州著名書畫家。據此款識,證明徐義六文章中記載的修建年份準確。似乎也可推測曾嘯秋等8人即為1936年修建鳳凰臺的倡建人和組織者,當然,確認此事仍有待旁證材料的進一步發現。我很擔心倖存這3塊舊匾的命運,怕再有閃失,追悔莫及,於是我四處奔走呼籲就地保護,慶幸有關的領導們感我之至誠,虛懷納諫,終於採納r我的建議,3塊舊匾嵌入鳳凰臺朝南臺基壁保護,供遊客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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