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羔羊》九十三

《沉默的羔羊》九十三

我提著蛋糕往租房走,突然看到前面有兩個人,背影很熟悉,仔細一看,原來是趙華和表叔,本來要走過去打招呼的,又一想,趙華把我調去夜班,如此器重我,我是怎麼做呢?正是用人之際,我無事也要請假,因此心虛,只悄悄跟在他們身後。

路上行人很少,我相距他們不遠,聽表叔說:“要不然我們還是對調一下吧,你知道的,我年紀大了,後半夜恐怕睡不好;睡不好,第二天就沒精神,別影響了工作。”趙華笑著說:“你別來這一套,你也知道自己年紀大了?那就別來做這種事,回去好好睡你的覺去。”表叔嘿嘿地笑,“俗語說的溫飽思淫慾,我年紀大了又如何?我到底是個人!比起外面的乾淨多了,收費也便宜,我為什麼不去?死了也要去!”趙華笑著說:“我在想,如果被你侄兒發現了,你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表叔說:“我這個倒不擔心,他就是一個糊塗蟲,什麼都不懂!就是看到他也不會說什麼的。況且色字頭上一把刀,總得有點冒險精神,我要是喂頭喂尾,這種好事還會輪到我?”趙華笑著說:“所以你得感謝我,不是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調上去,她哪裡會就範?”表叔說:“那到未必,說不定她就是這樣的人呢?”趙華連說豈有此理,然後兩人嘿嘿笑起來,我聽得不明所以 。

前面就是我和蘇彤租房的小區,兩人走了下去,我心裡疑惑。兩人在路口分開,表叔又囑咐說:“十一點啊!那時你還不出來,我就去敲門。”趙華聽了一笑,兩人分開。

趙華直直的往前走,不時左右前後的瞧,甚是謹慎。到了我們這一棟便開門進去,我心裡愈加疑惑,他怎麼有這棟樓房大門的鑰匙?難道他也來這裡租房了?悄悄跟上去,趙華在二樓停下,左右看看,便敲我們的房門。連敲了三下,像似暗號,門開了,蘇彤露出一張臉,見是趙華連忙叫進去,隨手又把門關了。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裡,我的心頓時跌入谷底,我好像明白了什麼。茫然走到門前,裡面傳來蘇彤的聲音,“你別急,我們有的是時間。”裡面又傳出大動靜,我能想象出那是怎樣一副場景,心如刀絞,又聽蘇彤說:“不能打臉,上次他都起疑心了。”趙華說:“他不會都知道了吧?”“怎麼會?被我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了?他就知道看書和她媽一樣,是個傻子!”聽聲音甚是得意。

我如失了魂魄,提著東西往上爬,坐在三樓樓梯上,若有所思,如痴如醉。有幾次都想打開窗戶,從三樓跳下去。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趙華走了出來,一會兒表叔哼著曲子走上來,把門連敲三下,門開了,隨即又關上。我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恍如夢中一般,一直坐到五六點,不知如何突然生出一股衝動,衝下來瘋狂敲門,說:“是我,快開門!”裡面一陣忙亂,過了好一會兒,蘇彤打開門,睡眼惺忪的說:“這麼早就下班了?”我不理她,衝進臥室,卻不見表叔。看了一眼,哼!原來躲在床下。此刻心跳不已,我該怎麼辦?桌上有一把水果刀,我拿了它殺死表叔,再償命,一了百了?心情久久不能平復。這麼坐了五分鐘,長嘆一聲,站起來走去洗手間,出來時表叔已經走了。我走進臥室,嘴裡說著髒!太髒了!把被褥一一掀開,然後仰面躺在光板床上。蘇彤靠著門,一言不發。我始終不看她一眼,她為什麼不說?她在期待我的原諒嗎?“我去上班了。”蘇彤撂下這句話,便離開房間。

想起那一幅場景,我總不能釋懷,或許是個男人都不能釋懷吧!又無人傾訴,把委屈傷心擱在心裡,反覆咀嚼,細細品味。這兩天走起路來,輕飄飄,無一點力氣,一頭倒在床上,再也起不來。這下把蘇彤嚇得不輕,她也不去上班了,陪著我看醫生,回租房細心照料。當她端著水杯喊我吃藥時,不知怎地,竟突然想起了武大郎。這一杯水喝下,只怕也會有相同的命運,七孔流血而亡。罷了!罷了!想想這一生悲苦,倒不如死了算了,笑著和她說:“無論如何我不會怪你的!”心裡到底遺憾,可惜我沒有武松那樣的兄弟,為我主持公道。我雖無法下床行走,卻知道此刻門外就站著那兩個西門慶,罷了!這人世間的是非早折磨的我筋疲力盡!“給我藥。”一口吞下,躺在床上再無牽掛。一會兒蘇彤來為我蓋被子,我心裡冷笑,你就這樣心急,你和再等一會兒,等著毒藥見效,我自然就死了,你又等不得,非要學那淫婦把我悶死才甘心?我也不反抗,反正是一死,隨你的意吧!她將被子扯到我胸前,便停下,聽著腳步聲走開了,一會兒聽見水響,原來是在洗餐具。我心裡好奇,她在玩什麼花招?頓覺睏意襲來,這些瑣事通通拋去一邊,先痛痛快快睡一覺再說。

這天晚上做了無數個夢,有一次夢見自己死了,看見許多的人鼓掌慶賀,原來我令這麼多人討厭,能令他們開心,我也算死得其所了。又做一個夢,上個夢的續集,這次我的心卻不甘,看到他們歡喜,我憤怒到了極點,指著他們眾人說我一個也不放過你們,你們的名字我已經記下,我這一生別無它求,纏定你們了!眾人驚恐,一哄而上。看到別人如此懼怕我,心裡滿足了,一個人往前走,路上一個行人也沒碰上,滿眼俱是荒涼,又覺得孤獨,前面有一條小溪,走上前洗臉,水中映出一個恐怖至極的怪物,我尖叫著坐起來。蘇彤打開燈過來詢問,又摸我額頭,說退燒了。原來我出了一身汗,鎮定下來,覺得腦袋清醒了不少,突聽肚子咕咕叫了幾下,蘇彤聽了一笑說:“我給你做吃的去。”我剛要喊,她已經走開了。我小心下床,雙腳踩在地上,甚是穩健,在客廳坐下來看蘇彤忙碌。這次死裡逃生,什麼事都看淡了,心想這世上誰能不犯錯呢?一直對下去的人,大概還沒有呢,我又何必抓住別人的過錯不放,結果把自己也弄的死去活來的。她自己改好了,我為什麼不能原諒她呢?走過去從後面一把將她抱住。蘇彤掙脫著說:“”你幹什麼?我給你做飯呢。”我抱緊說:“從此我們好好過吧!這幾天我不理你,把你冷落了,其實生不如死,我是這麼的愛你。”蘇彤垂淚說:“都怪我不好,你不理我,我也不怪你。你如果原諒我了,從此我們好好過下去;如果你放不下,明天我就搬走。”我將將她轉過身來,手托起她的下巴,兩人對視說:“我原諒你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從此誰也不許再提。”兩人深情相擁。蘇彤說請了幾天假了,明天要去上班了,說我也好了,晚上也去上班吧。我點點頭,蘇彤說:“下了班,我要出去一趟。”我忙問出去做什麼?蘇彤說:“這幾天都忙著照看你,門都沒有出過,家裡許多東西都要買。”我才放心,說:“你要買什麼就去,又何必跟我說。”蘇彤白了我一眼說:“還不是怕你多想,如果你上班時又不舒服了,請假回來,不見了我,你不急?”我心想也是,兩人本不該有秘密的。

到了晚上便去上班,趙華和表叔為了什麼事還沒有下班,見了我都覺尷尬,故意躲著。一會兒趙華走過來,搔著頭說:“這是最後一晚,明天就把你調白班。”我不理他,只略點一下頭。趙華沒意思,便走開了。表叔又走過來,站在我身後,我特別的厭惡他,聽剛乾咳了幾聲,說:“本來要去看你的,……”便說不下去了。我心想你還有臉來看我,關心是假,你是來看我死了沒有吧,虧你還是個長輩,白活了這麼大年紀!大概是心裡愧疚,久久杵在那裡,他把一個小紙箱給我說:“這是我的快遞,下班幫我帶回去吧,趙華喊我幫她去什麼地方送貨,很晚才回來的。”我嗯了一聲,他再三囑咐,我也懶得理他。

表叔走後,我把他的快遞丟在流水線下面,正在做事,王帥走過來,笑著問我病好了,我點點頭,這傢伙欠我兩百塊已經幾個月了,招呼也不打一個,也不是一個好人!他又問:“得了什麼病?才幾天,人都瘦了一圈了,說出來叫我也聽聽。”我懶得理他,見流下來一件大貨布,不等我動手,他先抱了下去,笑著說:“剛才接了一個電話,我前女友打來的,他要過來。”我心想這是好事啊,可又關我什麼事?他接著說:“你是知道的,每個月的工資我是到手就花光的,這個月本來留一點的,昨晚炸金花抓了一把順金,一把全壓下去了,也是該我倒黴,誰知對方是個炸彈,真是意想不到的事,事情湊巧,偏偏今晚女朋友就來了,現在兜裡比臉都乾淨,實在無法可想,只好找你來了,你不幫我就沒人幫我了。”這傢伙也是夠煩人的,為了能借到錢,什麼低三下四的話都說得出來,我被他纏的不耐煩,拿出一百塊塊給他。王帥接著,感激涕零,“算著上次的一共欠你三百塊了,沒錯吧?發了工資還你。”跑去和主管請了假,歡天喜地的去了。

看著王帥離開,只覺心裡很是不安,也說不出什麼原因,非得出去透透氣才行,也跑去請了假。經過大門口時,保安從裡面看見我,立刻走出來,圍著我看了又看,把我當個賊似的,大概沒從我身上找出贓物,才放我離開。

一走出廠區,便加快腳步,王帥就在前面,我緊緊跟著。見他這條路一直往前走,突然拐進了我們住房的小區,一顆心立刻狂跳起來。見他經過我們住的樓房並未停下,這才放心,仍舊跟著。他又走了一段路,腳步明顯放緩,四處張望,突見前面水果攤邊一個女孩招手,看見她我差點暈過去。果然是蘇彤,就在白天,我們深情相擁,互訴衷腸,彼此海誓山盟,從此好好相處,兩人沒有秘密,這才多久,為什麼又變卦了呢?心裡安慰自己,其實他們是表兄妹。看見蘇彤挽起王帥的手,開心的像個孩子,當然了,他們兄妹情深,我也替她開心。心裡又有些不樂意,他有這麼好的一個表哥,竟不告訴我,明天回去我就問她,他們兩個在路上如此這般,我都看見了,看他怎麼好意思,想到他窘迫的表情,真是有趣至極。心中歡快,笑嘻嘻的跟著,若他們一個回頭發現了我,看到他們的措手不及狼狽模樣,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我傻傻的在後面跟著,他們兩個突然停下,蘇彤纏著王帥撒嬌,王帥無奈只得蹲下身,蘇彤摟著他的脖子跨上去,我一笑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兒,難得他們兄妹感情深厚。前面行人漸多,表妹從背上下來,兩人拉著手過馬路走到對面去,他們在搞什麼鬼?難道已經知道了我在跟蹤,故意耍我,不管先跟上去。走過超市,走過燒烤攤,走過小吃店,兩人走進一棟樓房,沿樓梯往上走。我正要跟上去,抬頭一看,門頭寫著旅館兩個大字,不由愣在那裡。王帥扯著蘇彤往樓上走,蘇彤不經意回頭,正看到了我,她先是一愣,似有些吃驚,隨即也就釋然,就像命中註定,該來的總會來的,朝著我一笑,便被王帥拉上去了。

我久久望著樓梯,那一笑竟如此難以割捨。突然腦袋劇烈的疼痛起來,雙手捧著坐下,不行!我不能閒著,哪怕再多一分鐘,我就會衝過去,站在馬路中間讓車撞死我。不能再想,必須行動起來,起身往回跑。我瘋了!邊跑邊嘟囔著,我得去做事,一直做事,不能讓腦袋閒下來。有東西從臉上留下來,是汗?是淚?還是血?不管,一把抹去,繼續跑。一回到工廠,便發了狂的幹活,自己的做完了就去幫別人做,大家見我這樣又是好笑,又是好奇,議論紛紛。我不聽!我不聽!完了,我又在想,不等疼痛反應過來,又狂風暴雨般幹起來。大大小小的快遞包裹流下來,上面地址看得清楚,不能分錯了,緊緊盯著,一刻也不離開。就是這樣,現在感覺好多了!下班了,別人都來問我,你這樣幹活累不累啊?有人說,你把我們的活都做了,要我們何用?我們都回家吧。

我心中茫茫然,不去和他們說話,抱起表叔的快遞往外走,正是白晚班交替,人來人往,人頭攢動。我剛走到門口就被保安攔下,問我抱的什麼東西,立刻有幾個人圍上來。我搖搖包裹,說快遞啊。老頭問誰的快遞?我笑笑說:“能是誰的?當然是我的。”老頭緊盯著不放,又問裡面是什麼?這下答不上來了,老頭警惕起來說:“打開!不然我報警了。”我緊緊抱在懷裡說:“這是我的東西,憑什麼給你看?”此刻圍觀的人更多了。趙華從人群走出來,問發生了什麼事,老頭指著說:“他抱的,他說快遞是他的,又說不出裡面是什麼?這幾天廠裡丟東西,我不免起了疑心。”趙華聽了氣惱,“你說他偷東西,你憑什麼這麼說?”老頭笑笑說:“我沒說他偷,只是懷疑,職責所在,不要為難我。”趙華和我說:“你就打開給他看,讓他死心。”情勢所逼,無可奈何,只得把它交給趙華。趙華交給老頭,老頭從保安室拿出一把剪刀劃開,一看見裡面東西立刻大嚷起來,指著我,“別讓他跑了,快抓住他!”有兩個人靠上來,趙華瞪了他們一眼,說:“都不上班嗎?再不走都記你們曠工。”這些人見趙華髮怒,都一鬨而散。見人走完了,老頭把東西從箱子裡拿出來,和趙華說:“你看,這是兩瓶紅酒。前兩天有客戶打電話投訴,說快遞的紅酒這麼久還沒到?要是平常那種紅酒也就算了,因這兩瓶是進口的,聽說要好幾萬,經理也上心了,特意走過來叫我留意這些上班的人,他說百分之九十出了內鬼,果然被他說中了!”我聽了慌張起來說,這不是我的。老頭嘿嘿冷笑說:“這自然不是你的,這是你偷的。”我連連搖頭說:“箱子是別人給我的。”說這話時,連自己都不信。老頭笑著說,誰交給你的呢?我自然不能說出表叔,那不是害了他嗎?老頭說:“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偷東西是犯法的,要坐牢的,我現在就報警。”趙華看我一眼,那表情失望至極,長嘆一聲,又忙去攔老頭。兩人在保安室說了好久,最後趙華走出來說,他答應不報警了。我才鬆了一口氣,他又說:“雖然如此,這事已鬧得沸沸揚揚,經理又如此重視,只怕這個廠你不能再待下去了,明天你別來上班了,你的工資我會為你爭取的,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我站在那裡彷彿聽著一件奇妙的故事,世上竟有這樣碰巧的事,好像作者費盡心思安排了這一出鬧劇,只是想不通,為什麼偏偏是我?趙華極力維護我,才使我免去牢獄之災,我自然對他感激零涕,連聲道謝。不用說,按劇情發展,趙華對我徹底死心,再不往我這裡多看一眼,也不願和我多說一句,擺著手,意思叫我快點滾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