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要評誰是世界最醜的鳥,非它莫屬,烏鴉都要比它漂亮至少一百倍


從瑪多到玉樹,沿路依然是白雲、草場和翻不完的埡口。但是,這一段我們卻沒有打瞌睡,那雙狐狸的眼睛讓我們沒有時間去打瞌睡。


如要評誰是世界最醜的鳥,非它莫屬,烏鴉都要比它漂亮至少一百倍


大張的眼睛小,但是又精又亮。茫茫草原,在飛馳的汽車上,他竟能用肉眼掃到一隻數百米外的小小藏狐。


那隻藏狐正在草坡上邁著碎步,在洞和土坷垃間搜尋高原鼠兔。它的後腹和尾前端還有尚未換完的舊毛,拖著一條灰白相間又蓬鬆的漂亮大尾巴。它始終側面朝著我們,它的側臉並不帥,有點長,看上去有幾分狗的模樣。發現我們在關注它,它加快了碎步,一直往山頂奔去。奔到山頂時,它轉過頭來掃了我們一眼:鄙視、茫然、怨念、微笑、狡猾、冷漠……五六種表情堆集在那張方臉上。然後,帶著一臉的神秘消失在山那邊,讓我們在山這邊傻笑、傷感、遺憾。


我們真是要傷感。沿路車輛極少,而在我們前方突然停了三四輛超長貨車,像一道長城似的堵住了我們的去路。我們按喇叭,那些車主還一個個兇著臉朝我們“噓”。我們下車,正準備與司機理論,卻發現公路邊站著兩隻十分醜陋的傢伙——高山兀鷲。


如果要評最美的鳥,可能每個人心中都會閃過無數美鳥的形象,我也會在壽帶、虹雉、紅腹錦雞、太陽鳥、蜂虎中反覆衡量,可能五年十年都舉棋不定。但是,如果要評最醜的鳥,那就非高山兀鷲莫屬,連烏鴉都要比它漂亮至少一百倍。


醜不是你的錯,但你至少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跑出來嚇人。高山兀鷲好像全然不知這些,還覺得它長得又高又大又壯很了不起似的。它竟公然站在馬路上曬翅膀,一邊曬還一邊轉著光禿禿的腦袋,左顧右盼,對來往的車輛和司機頻頻拋著媚眼。一些膽小的外地司機開著車,忽然看見它,會嚇得一路加速衝到玉樹才敢踩剎車。那些停車觀看的,一定是膽大不怕死的。


如要評誰是世界最醜的鳥,非它莫屬,烏鴉都要比它漂亮至少一百倍


一隻在曬翅膀,另一隻把頭緊縮在脖子裡,佝僂著腰身,尾巴向下垂著,時不時把那禿頭扯出來望一望,一雙死灰一般的眼睛不懷好意地打量人幾眼。


路基腳下,赫然還有三隻高山兀鷲,看毛色與外形,應是三兄弟。在它們腳下,一個水坑裡倒著一頭犛牛。  


那頭不幸的犛牛是過馬路時被一輛貨車撞死的。


現在,犛牛躺在水坑裡,水面上能看到的就是一副骨架,小半個身子和內臟淹在水中。空氣中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


猜不出是誰第一個嗅到死亡的味道,也猜不出犛牛那半個身子是誰先搞走了。現在看到的是,兩隻高山兀鷲在路邊曬太陽,三隻高山兀鷲在路基處徘徊,一隻黑色的藏狗正將整個頭顱埋到犛牛肚中,一隻渡鴉在藏狗身旁跳來跳去。


藏狗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驚人之處。論外貌,和它表兄藏獒相比,就像家驢與藏野驢,一個是武松,一個是武大郎。為了表明它出身的不凡,它特意在前胸紋上了一個新月圖案。它可能也真是不凡,方圓幾百裡、幾個縣,我們就看到一隻這樣的藏狗。


如要評誰是世界最醜的鳥,非它莫屬,烏鴉都要比它漂亮至少一百倍


藏狗一直埋頭吃,那“三兄弟”就跳,快跳到犛牛身邊時,藏狗突然抬起頭,恍惚間,它胸前那個新月標誌讓它化身為一頭黑熊,“三兄弟”急忙往後退。


藏狗又將頭埋入犛牛肚中,這次它碰到一根難啃的骨頭了。它撇著頭,拼命去咬那根骨頭,骨頭紋絲不動。啊,機會來了,“三兄弟”立刻撲過去。大哥在頭部撈到了一塊肉,二哥在胸部撈到了一根肋骨,三弟也在尾部也就是藏狗腳下撈到了一節腸子。渡鴉也趁機撈到了一塊碎肉。


藏狗還在和那根骨頭較勁,“三兄弟”和渡鴉又跑過去撈了一把。它們撈第三把時,藏狗突然清醒過來,丟了骨頭一個轉身追過去惡狠狠地吼了幾聲。“三兄弟”先前還將頭昂著,將翅膀扇得嘩嘩地響,當藏狗將牙齒都露出來後,它們就乖乖退到了馬路上。


也許對付那根骨頭讓藏狗耗盡了精力,也許是已吃飽了,它追過去後並沒有立即退回來,而是懶洋洋地在路基下散步。“三兄弟”又撲著翅膀跳過去。


它們才不過啃了幾口,藏狗又回來了。不過,這次它沒有去趕它們,而是挑了那根骨頭繼續啃。那真是一根難啃的骨頭,而那“三兄弟”對付骨頭的水平顯然遠在它之上,每根骨頭都剔得乾乾淨淨,玲瓏剔透,只有象牙可與之媲美。特別可恨的是那個“大哥”,竟然還拿起一根骨頭當牙籤用。


藏狗越啃越來氣,跳起來就撲到“大哥”身上,“大哥”忙輕身一躍,連牙籤都不要了,躥開一丈遠,停下來,老實巴交地看著藏狗。藏狗還是不解氣,“騰”地又跳起來,揮起前掌又朝“大哥”拍去,“大哥”又跳開一丈遠,停下來,再次可憐巴巴地看著藏狗。藏狗惡狠狠地瞪了“大哥”一眼,回頭去啃它的骨頭。“大哥”弓著背,揹著雙翅,悄悄朝犛牛靠近,還沒站穩,尾巴毛就被藏狗扯掉了兩根。它踉蹌著退了兩步,被逼起飛了,一邊飛一邊皺著眉頭。


它飛到遠遠的草地上,揀了個最低窪的位置蹲下來,滿臉說不出的委屈和無奈。在那裡,零零散散地站著它的幾個朋友,都一臉同情,甚至帶有幾分嘲弄的表情看著它。那幾個朋友,如果有藏狗在,是從來不去冒險的。


好了,“大哥”都被趕走了,那兩兄弟就更只能靠邊站了,這份美食只能由藏狗獨享了。然而,還是有主持正義的。一個大貨車師傅終於忍無可忍。眼看那“三兄弟”被趕走了一個,剩下的都可憐地站在他的車胎旁曬翅膀,他打開車門,撿起一塊石頭就朝藏狗砸去。藏狗正埋頭啃牛排咧,冷不防被砸了腦袋,還沒摸清門道,又一塊石頭砸過來。


它跳起來,躥上公路,朝著貨車就一通狂吠。貨車師傅又撿起一塊石頭朝它砸去,這次砸中了它的一條腿。它一邊吠著,一邊踮著一隻腳,一拐一拐地夾著尾巴逃了。它做夢也沒想到,那些高山兀鷲竟然還請了打手來幫忙。


藏狗往前跑著,其中一隻曬翅膀的剛好轉過身來,迎面碰到了藏狗齜牙咧嘴地朝它奔過來。它嚇了一跳,連翅膀也來不及收,索性張開翅膀一副視死如歸狀。藏狗本來就已被打昏了頭,突然碰到一隻翅膀大開的高山兀鷲,只怕翅膀下還藏著什麼暗器,連頭都沒抬,就一溜煙兒跑了。

渡鴉是藏狗走了以後第一個跳到犛牛身上的,它得抓緊時間搞幾手好貨。在高山兀鷲的大部隊到來之前,它已經吞了三塊腿肉、一段小腸、半葉牛肝。最後,它遠遠地飛到草地上,享受午後的暖陽。


曬翅膀的終於搞清了情況,不過已經遲了點,犛牛的屍體旁至少站了它十個兄弟朋友,還有三四個朋友在外圍觀望。它們為了爭搶牛肚的位置正打得不可開交,抓頭,戳眼,踢腳。先來的霸著不讓後來的進,後來的就死命往裡擠。最後,不要說那些剔得如象牙般的肋骨,就連犛牛的皮都沒有了。空氣中那股臭臭的味道也神奇地消失了。


那個擲石頭的貨車師傅非常開心,吹著口哨,笑眯眯地開車離開。


我們繼續往玉樹去,回頭再看,草場的上空升騰起了無數只高山兀鷲,它們正往山頂盤旋。而在更高的雪山頂上,出現了一隻胡兀鷲的身影,它該是去收拾那些大骨的。


關於作者


湖南人,生態攝影師,散文作家,民間野保人士。酷愛拍鳥,認識並拍攝了800多種鳥,被稱為“三湘第一女鳥人”。外出拍鳥時常隨身帶著打火機,見到捕鳥的網便搗毀、燒掉。曾遭到狩獵者的謾罵、追打,甚至放獵狗追咬等。但她大義凜然,也將狩獵者嚇退不少。將自己對自然的觀察和感悟記錄下來,著有《飛躍高原》(已由初岸文學出版發行)和《醒來的河流》。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