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若離
1
嚴歌苓的小說《第九個寡婦》中的王葡萄是一個奇女子。
七歲那年，王葡萄還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她和一群逃難的人來到史屯，有兩個人爭著買她，孫懷清和他的侄子孫克賢。
孫克賢買她的目的不純，孫懷清不想讓一個小女孩落入火炕。
最終孫懷清用自己一貫的威嚴壓制住孫克賢，用兩袋白麵換回王葡萄，她的命運在此刻有了巨大的轉折，如果被孫克賢買去，她的命運無非十幾年後成為孫克賢的小媳婦，但是到了孫懷清家不同。
孫懷清教會了她許多東西，那些本領讓她在紛爭的世界得以生存。
有時候不是你選擇了命運，而是命運選擇了你，並且有貴人相助，孫懷清就是她生命中的貴人。
剛到孫家的王葡萄是當童養媳養的，婆婆對她諸多考驗。
洗衣服時故意在口袋裡放幾個小錢，或者女兒家喜歡的頭繩，孫懷清告訴她：這是有人在考驗你的德行呢，記住，以後洗出啥也別拿。
葡萄記住了，到了下一年端午節，葡萄在婆婆拿出的三件棗紅小褂中選了一件帶字碼，最不招人待見的那一件，但是她心裡委屈，氣得鼻頭通紅，她無奈，但是她知道要想在這個家呆下去，這是她必須承受的委屈。
人總是要成長的，很快她就不需要別人再提醒她，有幾次婆婆叫她送飯到地頭，茶壺裡都有兩個煮雞蛋，她毫不動心，讓公公婆婆對她另眼相看。
家裡的賬房先生收不回來欠的錢，兒子也收不回來，孫懷清就叫王葡萄去，因為他早就看出來，這個丫頭不一般，有膽有識。
在逆境中成長起來的王葡萄學習能力強，一根筋，只要是自己認為對的，誰也別想哄她。
目標專一的人更容易成功。
2
王葡萄一生中和六個男人有過肌膚之親，有些是她喜歡的，有些是被迫的，喜歡的人她一直喜歡，那些不喜歡的男人她掃地出門，甚至讓他做鬼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她最喜歡的人裡有朱梅，一個戲子；有孫少勇，孫家老二；史冬喜，史屯的書記；和下放作家樸同志。
朱梅是她情感空窗期的點綴，不多說。
而孫少勇原名叫鐵腦，是孫家的老二。
葡萄在和他的交往中逐漸明白，自己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二哥，所以她心甘情願聽二哥的話，卻沒成想，孫少勇為自己的前途，把自己的親爹，王葡萄的公公給供出去，說他就是地主。
葡萄被惹惱，對孫少勇的態度冷下來，那是違揹她意願的事，這樣的男人她不想要，即使以後懷了孫少勇的孩子，王葡萄都沒有告訴他，在她心裡這個男人死了。
史冬喜是村裡的書記，他長得不好看，但是務實，葡萄喜歡他的善良，喜歡他的清廉，因為他鬧荒時把自己的糧分給孤寡老人。
他的所作所為符合葡萄的規則，她只喜歡和自己同頻的人。
葡萄也是這樣的人，當初到史屯勞動改造的瘸老虎沒有人敢搭理，只有葡萄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她敢幫，瘸老虎自殺後，葡萄又幫著她的家裡人，教她們生存下去的技能，在她的眼裡沒有什麼運動，只有該幫與不該幫的人。
史五合這個男人，藉由知道了她的秘密，欺侮她，王葡萄藉著矮人的手，收拾了他，在王葡萄的字典裡我不欺負人，別人也不能欺負我,欺負我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3
王葡萄最令人稱奇的一件事不是她的情感糾葛，而是她憑一己之力將公公孫懷清藏在地窖將近二十年，歷經幾個動盪的時代。
孫懷清因為家大業大被判為地槍斃，葡萄到河灘上替他收屍，發現他還活著，將他藏進了家裡的地窖中，葡萄的心眼實，公公雖然賣貨，讓家裡吃穿不愁，可是他從未害過人，公公是好人。
即使是孫懷清的親生兒子在當時的社會大環境下，都嫌自己的爹丟人，當葡萄造了一個假墳，讓孫少勇去祭拜時，他想的是自己的前途，在時代的洪流裡，人們被迫向前，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王葡萄認死理，她不懂什麼運動，進步，她只知道公公孫懷清沒有辦過壞事。
她明白自己喜歡上二哥是因為小時候的二哥善良，同村三歲的春喜得了重病要被神婆扔掉，二哥把神婆撞了個跟頭，又把春喜帶回家，守了兩天兩夜，救回了春喜一命
但是這感情因為孫少勇不肯救自己的爹而煙消雲散了，她看不起這樣的男人。
在後來漫長的風月裡，王葡萄守著地窖裡的秘密，和不同的男人女人爭鬥，和各式各樣的運動糾纏，無論多苦多難，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孫懷清，那個人就是她的命，是她的精神支柱。
為了公公，她養雞，養豬，打土坯，挖地窖，學做魚，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記得曾經聽過一個故事，一個少年和老虎在海上航行，讓少年走出迷路大海的就是這隻危險的老虎，因為少年說，只有把老虎餵飽，老虎才不會吃他，而他要想盡各種辦法弄到吃的東西。
有時候越是困難越能激發人的潛力，而王葡萄有這樣的能力。
在她的眼裡，心裡，世上沒有愁人的事，命運是靠自己來掌握的，沒吃的想法去弄，不會做的事，就去學，活下去是唯一的標準。
4
王葡萄的命運跌宕起伏，情感糾纏也很多，但是她一直秉承的原則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還要保有一顆善良的心。
但是如果別人欺負我，對不起，我必須還回來。
在那個動盪的年代裡她的虎，她的彪悍，讓別人對她畏懼，而她卻渾然不知，這樣的王葡萄在現代就是一個潑婦，但是在當時，卻是她活下去的能力。
王葡萄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她只知道餓了吃，困了睡，和喜歡的男人去睡，從不委屈自己的感情，不委屈自己的身子，她比那些滿嘴仁義道德，卻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人，活得更肆意，活得更從容，活得更坦蕩。
當初她要從鬼子手裡領回丈夫鐵腦，鬼子問她話時，她的回話愣頭愣腦，史屯人發現：
葡萄這女子不是個正常人，她缺點什麼。
缺的那點東西非常非常重要，就是懼怕。這是個天生缺乏懼怕的女子。什麼人缺乏懼怕呢？瘋子。
王葡萄這個瘋子，因為沒有懼怕，讓自己和地窖裡的孫懷清在動盪的年代活了下來。
活著才有希望，命運才能一直向前，有什麼可怕呢，只要不怕，一切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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