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B,這都能拍出來

牛B,這都能拍出來

文| 艾飛

那天和一個在一家大廠做程序員的朋友聊天,他說這一年過得可真累,一天天跟機器上的零件一樣,不停運轉,身體也出了問題,喝起了中藥。


這些年,中國飛速發展,如果把這些年的官方口徑放在一起看,儼然盛世之景,當然,老百姓也喜聞樂見這種集體意識。

只是,我一直覺得,一個人只能代表他自己。

最起碼,從我私人的角度去觀察的話,這時代,飛速發展的,只有那麼一小撮人,只是那麼幾個大城市,這社會,放眼望去,更多的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底層皆苦。

在這趟飛速行駛的列車面前,人們的聲音大多是被淹沒的。

可是,不管多底層的人,都有他的喜好,有他的想法和尊嚴,只是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他們就被冷酷的驅逐、遺忘,當成廢物,變成時代的廢墟。

刁亦男之前說過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他說:我覺得最卑賤的人身上有著更多別人不瞭解的、也不被別人瞭解的尊嚴,有超越主流道德觀點上的高尚。

我一開始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直到最近看了杜海濱導演的紀錄片《鐵路沿線》,才恍然大悟。

《鐵路沿線》記錄的是2000年春節,聚集在寶雞鐵路沿線的流浪漢。

看起來,這片子誰都能拍,可《鐵路沿線》可貴之處在於,它很真,很猛,它讓這些被主流社會驅逐、遺忘的人開口,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這是大眾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中國。

牛B,這都能拍出來

片子一開始就是他們在地上吃麵的場景,周圍狼藉一片,他們與垃圾融為一體,有人撿來鹽,有人撿來油,大家撿來筷子,圍著一小鍋面迫不及待......

牛B,這都能拍出來

牛B,這都能拍出來

鐵路沿線的流浪漢們來自全國各地,因此有的名叫大四川,有的叫小云南,有的叫甘肅小胖等等,他們因為各種原因流落至此,靠撿破爛、賣廢品、小偷小摸過日子。

我想,這些年,我們也都看過類似的流浪漢,但導演杜海濱讓他們放下了戒心。

其中那個叫甘肅小胖的男孩,面對鏡頭害羞的說:

我給你說下我的身世吧。

牛B,這都能拍出來

甘肅小胖他爸娶了三個老婆,有五個兒子。

他媽是第二個老婆,因為他爸家暴,他媽跑了出來,後來跟了一個收瓶子的蘭州人,沒想到,蘭州男人又把他媽賣給了安徽一個光棍。

甘肅小胖本來跟著他爸,但他爸也不管他,一個人去了新疆,甘肅小胖說:

我爸比較壞,家裡糧食、驢都賣了,臨走留了半袋麥子,二十斤面子,就走了。

因此,小胖他媽把他接到了安徽,可是安徽那個爸對他也不好,小胖就騙他們說出去打工。

出來後發現錢難賺,一天弄的錢只夠吃,於是,流浪至今。

牛B,這都能拍出來

在這個片段中,有個神來之筆,當甘肅小胖在講述他的苦難的時候,身邊一輛列車吼鳴而來,蓋住了一切人聲。

小胖也尷尬的停住了,不過導演並沒有切畫面,整整幾分鐘,我們看到列車滾滾向前,而小人物越來越侷促。

這世上有太多被洪流裹挾的人,無語只能問蒼天。

牛B,這都能拍出來

牛B,這都能拍出來

在這群人裡,有很多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出來流浪了,但即便這樣,他們也有著自己的追求。

比如,有個男孩子說自己六歲半出來,現在就想慢慢撿瓶子,存些錢,回家開店。

牛B,這都能拍出來

流浪的人中,最講究的是一個四川的,他穿的相對體面,還會撿來摩絲塗,大家叫他“大四川”。

大四川是個鋼筋工,原本在天津,因為身份證掉了,去了收容所,過春節,收容所莫名其妙把他遣送到西安。

大四川來到寶雞,也沒錢回去,既來之則安之,就留下了,大四川經常掌勺,看得旁人垂涎三尺,片中有個場景是他在炒菜,邊炒邊說:

我煸我們四川的麻辣牛肉,就是沒得花椒得。

牛B,這都能拍出來

牛B,這都能拍出來

在我看來,《鐵路沿線》之所以有價值,在於它沒有一味的呈現慘狀,而是走進他們的生活,讓人們深刻地感受到,這社會,真實存在這麼一群人。

他們和我們一樣,善惡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東西,而是不斷改變所處的場所和立場。

片中有個年齡較大的,叫鳳翔,早年因為婚事跟家人意見不統一,跑了出來,後來去廠裡打工,老闆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社會太多的教訓,鳳翔身上有很明顯的阿Q精神。有一幕,大四川他們吃肉,沒叫他,於是他走到一邊對著鏡頭說:叫我吃我也不吃,都是偷來的(實際上不是)。

說完又看著導演說:

我們多少有點緣分,你多少幫助幫助我,我不會忘記你的......

牛B,這都能拍出來

全片最讓我心痛的是一個9歲的小孩,他叫“火狐狸”,1992年生的。

雖然只有9歲,但火狐狸已經熟練的混跡在人群中,跟著抽菸,滿嘴跑火車。

火狐狸說自己從小也沒人管,自己就從收容所裡跑出來。

前幾天在夜市,要飯過的生日。

他說本來還要到20塊錢,想著買點東西大家一起吃,卻撞上了車站保安,錢被拿走,還被保安扇腫了臉......

火狐狸說自己做夢都是夢到自己被人打。

導演問他做過好夢嗎。

這個9歲的小孩回答:

被人打,打不出血來,就是好夢。

牛B,這都能拍出來

在《鐵路沿線》的江湖裡,打架是家常便飯,但搞得頭破血流也只是為了吃口飯。

對他們而言,都是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隨下頑強的活著。

就像片中一個流浪多年的男人說的那樣:

冷了沒處呆,餓了沒處吃,有病沒處看,其實都是命苦的人。

牛B,這都能拍出來

忘了是誰說過,成功並不算偉大,偉大的是那些默默承受生活的人,那需要更大的勇氣。

在片中,有個大家口中的“人物”,叫小龍。

小龍在鐵路這塊待得時間久,大家都不太敢惹他,他留著一頭長髮,經常擺弄手裡那把玩具槍。

小龍說自己讀書的時候,老被老師欺負,而且老師還經常侮辱他爸,於是有一次,他忍無可忍,一板凳把老師砸趴在地上,從此,跑了出來,開始流浪生涯。

牛B,這都能拍出來

新年的那天晚上,鐵路沿線的這些流浪漢們圍著火堆唱起了歌,有人自編了一首《我們是流浪人》,開頭四句就是:我們都是流浪的人,長期流浪在外面,白天的端碗去要飯,晚上睡在火車站......

甘肅小胖跟著開心的唱了一首,他唱道:...我穿上新衣裳,坐上大客車,回呀麼回家鄉,從此不在到處流浪。

小龍也唱了,那首歌是他在廣州聽人唱了兩遍,就學會的,而且他的嗓音很好聽。

在他們唱歌的時候,頭頂是呼嘯而過的火車,一個正在加速的時代,一群被時代列車拋棄的人。

牛B,這都能拍出來

牛B,這都能拍出來

沒過多久,導演杜海濱再去的時候,發現他們都不見了,周圍居民告訴他,流浪漢們都被公安叫走了。

春節過後,大家又紛紛回來了,有的人已經離開。

甘肅小胖還在撿破爛賣。

牛B,這都能拍出來

大四川有點神神叨叨了,說要專心創作霹靂舞。

牛B,這都能拍出來

而小龍說自己在等一個人,是他老大。

一年前,小龍大哥帶三個人搶劫,總共搶了三塊八毛錢,判了兩年,小龍答應等他出來,出來後再一起幹筆大的,就各自回家去......

牛B,這都能拍出來

《鐵路沿線》最後記錄的,已經是半年後的事了。

甘肅小胖剃了光頭,讓杜海濱別拍他了,說不想上電視,萬一哪天做了壞事就被認出來了。

最讓我唏噓的是大四川,一開始他是最在乎自我形象的,可到了最後他瘋了,據說是光著身子,在大街上跳霹靂舞。

有阿Q精神的鳳翔犯事,被抓了。

還有9歲的火狐狸讓乾爸領回家,又跑出去了。

運氣最好的是小龍,他讓一個公安收養了,找了工作,有了正常的生活......

牛B,這都能拍出來

算起來,到今天這些人的年紀也不大,不知道現在都在哪,過著怎樣的生活。

我們這代人,口口聲聲說是在追求現實主義和人道主義,認為藝術必須活生生的表達這個時代。

其實,鮮有人做到。

陳丹青有一次說,我對文藝的期待,就是把我們目擊的真實說出來,同時,以一種真實的方式說出來,可是在三十年的中國電影中,真實仍然極度匱乏。

我那天在B站看這部片的時候,看到底下很多評論都在指責片中的人,有說他們懶的,也有說他們沒想法的,要流浪也流浪到南方去。

事實上,真正完全處在弱勢處在被審查地位的人,是沒有機會和能力表達自己、審視自己的。

如今的中國,資本高於一切,這條鄙視鏈上,有幾個人又能倖免不被鄙視呢。

在“市場經濟的大潮”裡,改革開放像一陣風吹過,萬物復甦的同時,飄滿了炮灰。

這兩年不是有部關於“三和大神”的紀錄片麼,講的就是年輕人去深圳混日子的生活。

在飛速發展的時代中,普通人生活的好,有時或許只是更幸運一些而已,因此當我們面對一些更弱者的時候,更多的,應該是理解,而不是判斷。

在我看來,《鐵路沿線》不僅在影史會留名,對中國社會也很重要。

因為它關懷對這個國家來說,不那麼光彩的人們,它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知道,即便是命如螻蟻,也有豐富的人性,會散發光彩。

正如周星馳在《喜劇之王》說的那樣,雖然你們是扮演路人甲乙丙丁,但是一樣是有生命,有靈魂的......

牛B,這都能拍出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