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歲村醫防疫途中殉職:年收入三萬是家中支柱,希望兒子好好學醫

1月26日,49歲的包長命在醫院的ICU病房度過了人生最後一晚。

疫情發生以來,作為當地唯一一名村醫,包長命幾乎每天都要孤身一人穿梭在四個自然村之間履行防疫任務。

包長命倒下得很突然,醫生說是右側腦出血破入腦室,這個病在民間通常被稱為“腦溢血”,發病原因多與情緒、勞累有關。由於出血量較大,包長命活下來的希望渺茫,醫生說,“即使手術成功,也是植物人”。在 ICU病房度過最後一晚後,包長命於次日下午三點去世。

天氣預報顯示,當天,包長命所在內蒙古興安盟天氣晴朗卻寒冷,最高氣溫不超過零度。因為位置靠北,這裡的冬天比全國大多數地方都要漫長。

村醫包長命的最後時光

介紹包長命,需要加一串很長的地理名詞:內蒙古自治區科爾沁右翼前旗察爾森鎮沙力根嘎查衛生室的一名村醫。

嘎查在蒙古語中是行政村的意思,而前面由大到小的行政單位越多,就意味著包長命所在地越偏僻。從地圖上看,從北京開車向東北方向出發,需要行駛一千多公里才能到達。這裡多淺山丘陵,冬天時又幹又冷,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會穿過北部的呼倫貝爾草原,直接抵達樹木凋零的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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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長命生前為村民量血壓

包長命在這裡工作了23年。今年1月中下旬,關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消息從武漢傳至兩千多公里外的內蒙古興安盟。得到上級單位的防疫指示後,村醫包長命肩負起了沙力根嘎查518戶人家、1739位居民的防疫重任。

宣傳防疫知識、為返鄉人員和外來人口檢測體溫是這位基層醫生的重點工作,體溫計、手機和紙筆,是他主要的工作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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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長命隨身攜帶的醫療箱

進行防疫工作時,包長命通常需要往返於四個自然村之間。在當地,自然村也會被稱為屯子,四個屯子中,相距最遠的新艾裡屯到蘇林屯有十三公里路程。

包長命離世後,沒人說得清他倒下的1月26日都發生過什麼。他是沙力根嘎查唯一一個村醫,當他獨自奔波在屯子之間時,沒人能具體描述他的工作強度與工作狀態。

即使在回憶中,那也是非常普通的一天。兒子包建軍依稀記得,父親當天穿了件大衣,但已經忘了是什麼顏色。早上九點,父親到奶奶所住的蘇林屯為外地返鄉人員做體溫檢測,順便在奶奶家坐了會。18歲的包建軍從小由奶奶帶大,現在放了寒暑假,多半日子也住在奶奶家。包長命和妻子則住在十公里外、村委為五保戶建的一處房子裡,不大,六十平方米,但勝在靠近衛生院、去哪兒行醫都比較便利。

這天,父親進門時,包建軍剛吃完早飯,正在拖地。他不知道父親當天是否吃過早飯,他只知道父親很少吃,因為“一早上就會有人來電話,然後他就會出去”。沒有逗留多久,父親就出去了。

下午三點左右,包建軍準備生火燒水時,父親回來了。包建軍沒有問父親是否已吃過午飯,他感覺到父親很累。包長命也沒有和兒子說話,他忙著用微信給沙力根嘎查村委會書記報告14名外來人口的體溫檢測情況。之後,他就躺在了炕上。總之,那天天氣晴好,包建軍照常燒水、幫奶奶餵豬,一切沒有異常。

四點多,包長命醒了。他依然沒說什麼,看了看手機,又在紙上記了點什麼。他感覺疲憊,讓二弟包愛平送他回家,包愛平答應了。後來包愛平回憶,兩人出發沒多久,包長命就失去意識、開始往他身上倒。

這就是村醫包長命的最後時光。

“我們村的守護神沒了”

包長命一生過得很苦,在沙力根嘎查,這幾乎是一個共識。

五歲以前的包長命是個健康活潑的孩子——出生時父母給他取名“長命”,就是希望他能平安順遂。事與願違,五歲時染上的骨結核病一度使包長命的頭部和四肢無法動彈。四處求醫問藥後,他奇蹟般地康復了——恢復了部分運動能力,但前胸和後背因此變形隆起,落下了終身殘疾。

沙力根嘎查在內蒙古不是一個富裕的村落。即便是現在,留給健康青壯年的工作機會也不多。與包長命相識四十年的村民白寶音說,當地大部分人都是農民,靠種玉米和黃豆為生,如果冬天來得太早,產量上不去,收入就會差一些。

三十年前包長命面對的是一個更窘迫的境況。由於身體缺陷,他無法從事體力勞動。1993年,包長命在同樣學醫的二舅邰富城的推薦下進入內蒙古自治區興安盟殘疾人蒙醫專科學校學醫。前兩年是理論學習,後兩年他跟隨邰富城在另一個鎮的衛生院實習。1997年,沙力根嘎查衛生室的前任村醫病逝,包長命就接了班。

做村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沒有白天黑夜,沒有夏天冬天,沒有節假日,只要村民有事,他就要隨叫隨到。”白寶音這樣描述包長命的工作強度。

白寶音的妻子六年前癱瘓,腰部以下失去知覺並伴有嚴重的糖尿病、高血壓和呼吸道問題。包長命從那時起就每週上門為她做按摩、打點滴,白寶音手頭寬裕時他就象徵性收點診療費,如果正好沒錢,他也不會主動要。

村裡雖然有醫務室,但當地人還是更習慣於醫生上門。前幾年修公路之前,包長命走的都是土路——夏天漲水村子會被淹,冬天下雪他還得過大壩。交通對於他而言是一個很大的難題。前胸後背骨骼畸變除了使他呼吸急促、身高定格在155cm以外,也影響了他身體的平衡性與協調性。

在三弟包和平的回憶中,包長命因騎車而摔跤是常有的事,以前是自行車,後來是一臺黑色的小摩托車。直到去年7月,包長命才花1.5萬元買了一輛二手的QQ小汽車。

去年8月,有一天下大雨,白寶音妻子突然失去了意識。接到電話,包長命立馬出發了。原本只有十多分鐘的路程,但那天白寶音等了一個多小時。等包長命進屋,白寶音才發現他摔得鼻青臉腫的,腿上還在流血。原來因為白寶音家住在陡峭的山坡上,包長命依然只能騎車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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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長命的交通工具曾是一輛黑色的小摩托車

包長命去世後,白寶音回憶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是1月24日除夕的上午,包長命如往常般來給妻子看病。白寶音見他臉色不好,“慌里慌張的”,就在院子裡勸他:“過年好好休息,別來回跑了。”包長命回:“天冷,感冒的人也多,哪有休息的時間啊?”他急匆匆地走了。三天後包長命去世,白寶音說:“我們村的守護神沒了。”

年收入三萬元的家庭頂樑柱

按照當地習俗,包長命在1月27日去世當天就要入殮出殯。晚上十點,送葬的隊伍緩緩地走上了蘇林屯附近的山坡。靠近村莊的地方是柏油馬路,再往上就是兩輛車身寬的土路。山是沒有樹的山,只有枯黃的小草。那天風不大,只是冷。

包建軍穿一件厚厚的軍大衣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身後是載著父親棺材的拖拉機。山上沒有路燈,拖拉機照出的是唯一的光。照規矩,每過五十米,包建軍就要給父親磕一個響頭。他心裡很難受。他很懊悔為什麼前一天沒好好和父親說話。“如果我爸能睜開眼叫我一聲兒子,我就滿足了,可是沒有。”

包長命是全家的頂樑柱。妻子有精神障礙,沒有勞動能力,平時連做家務都很困難。包建軍出生於2002年7月,至今未滿18歲,在興安盟蒙醫學校蒙醫蒙藥專業就讀。好好學醫,是父親生前對包建軍的最大期望。

包長命出事後,二舅邰富城很著急:“這個家庭咋整呢?”

據一位瞭解情況的村民介紹,像包長命這樣的基層醫生,在當地佔絕大多數,他們承擔了很多基層醫療工作,“但是沒有編制,也缺少相關保障。上班沒有點兒,看病路上出現什麼問題,沒了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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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長命為當地村民做醫療保健知識科普

家人介紹,作為村醫,包長命每年可獲得8000元補助,另外每治療一個病人,能收五塊錢費用。2010年開始,他們要承擔公共衛生保障的職責,包括老年人做體檢、管理慢性病人以及針對特殊人群的醫療服務,這構成村醫的第三項收入——按人頭算,每位村民每年在公共衛生方面上繳的費用是55元,考核達80分以上的村醫可抽取部分作為補貼。林林總總加起來,包長命每年的收入為三萬元左右——加上他經常為比他更窮困的村民墊付醫藥費,他每年拿到的實際的錢甚至少於這個數字。

包長命的親屬都為這個家庭的未來擔憂。他們想為包長命申請工傷認定,但得到的答覆是當地政府也很重視,但無奈包長命沒有公職人員身份,不在工傷核准範圍內。

陰雲籠罩至3月3日。這一天包建軍與二叔包愛平突然被邀請到察爾森鎮政府辦公室,填寫了一張醫務基金申請表。這是由今日頭條、抖音、西瓜視頻母公司字節跳動向中國紅十字基金會捐贈2億人民幣成立的基金,旨在為抗擊疫情的一線醫務工作者提供保障。像包長命這樣因公殉職的防疫醫護人員,雖然不在編制裡,但依然可以獲得100萬元的資助。邰富城說申請過程很順利,這筆錢挽救了一個貧困的家庭,也解決了孩子的後顧之憂。

3月6日,包建軍收到了資助金,3月9日,他在三叔包和平的陪同下去銀行辦了張三年定期存款的存摺。他說這筆錢以後可以用來上大學、找工作、照顧母親。

關於家庭溫暖的瞬間,包建軍其實想不起太多場景。他只知道母親雖然不太與人交流,但心底是關心父親的。有時父親忙到八九點才到家,她總會把飯菜熱在鍋裡。包建軍心裡也有一些沉默的情感。大年三十早晨,父子倆一起貼了春聯——“吉祥興順心如意,富貴家平安祥和”,這是春天到達前的祝福。


申請方式

2.打開今日頭條、抖音搜索“字節跳動醫務救助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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