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藍建豐
一個人付出任何的努力，都是為了生活向好，為了家人的今天和未來。但越努力卻不一定越幸福，而是首先，可能越來越陷入生活的深淵……
男主正是如此，為了無盡的生計奔波，為正處青春叛逆期的兒子買單，令可愛貼心的女兒犯了無心卻有愛的錯，更要賣掉妻子的代步車換來這一切的起點：他要加入自僱當快遞員的行列，亟需一輛小貨車的首期款。而這麼拼命努力的目的，就是期望儘快清償一屁股債。
這是一部非常值得推薦的現實主義題材電影，特別是當下處在疫情期間，很多平凡的人也在遭遇或者即將面臨類似的尷尬處境。人們無非也是想著生活向好，儘早渡過難關，期許奔向未來。然而，未來究竟會遇到什麼，似乎也是生活磨難的一種標配，從來沒有困難會主動向人妥協，有的只是人有時不得不低頭。問題是，瑞奇完全沒有時間開始這種思考，他也實在不擅長思考，只有絲毫不作停留，隨時一副奔波生計狀。
白色的大眾小貨車駛上人生的新跑道，像極另一個白日夢。瑞奇的幹勁來了，他被安排在一條最差的線路上重新起跑，心中明白自己不是拿著家庭籌碼來賭博的，而是自僱當牛做馬。每週六天，每天14個小時，路上不時碰到警察抄牌，更會遇上千奇百怪的客戶。
影片就順著這個節奏走，每個鏡頭即起即落，很少有停頓的，自始至終保持了這種調性。艾比有著同樣疲於奔命的生活節奏，無論是在家裡，在路上，在照護對象處，手中的活計總停不下。週轉的環境一直在變化，熟悉的生活場景在交替，艾比就是看不見的行走身影。
看得見的是難得的家庭時光，夫妻間的交流除了孩子，還是孩子。兒子賽布正處於青春叛逆期，也不知有長時間缺乏父母的關愛和管教，背後又惹出多少麻煩。有一些麻煩冒到眼前，就足夠令父母頭大如麻，不得不停下來解決。這種生活場景通常有七種：家中、學校、街頭、同學朋友家、醫院、警察局、法庭。依級而上，集齊七種武器基本就是超高烈度的七傷拳，傷己傷人更傷透家人心。本片很光榮地捱了一記七傷拳，打在兩個男人臉上、身上，其中父打子還是第一次。
本片涉及以上七種場景卻有側重，主要是尋求在家中解決，相比於其他場景明顯要多。這實際上也就是一家四口團聚的家庭時光，總是用來管教下兒子，但已然管不住了。影片掉頭直接去表現賽布與“損友”們的街頭行為藝術，表達他個性追求的同時，對他有無危害社會的憂慮也給出了答案。
這就是現實主義電影的一種常態表達，對於沒有光環的主角來說，客觀展示其他角色的存在就是給觀眾的坦誠交代。這與一些同類題材的處理手法不同，比如被很多人奉為經典的美國現實主義劇情片《當幸福來敲門》，後者無疑亦針對現實主義生活發揮題材，但是看完回味起來都覺得非常浪漫，甚至帶著商業片的理想化。但本片絲毫沒有這種待遇，結尾也留下讓人既覺淡淡又轉而濃濃的隱憂。這才是真正的現實主義，當下和未來並不可知，生活一時之間也不會有結果。
相映成趣的是，在當下疫情期間，美團招聘7.5萬騎手的新聞亮了，其中近四成來自餐飲等生活服務業。社會環境大不相同，生活定律卻別無國界。對比一下，瑞奇的工作環境就非常糟糕了，完全沒有勞動法的保駕護航，相反地還有一堆公司合夥制度的苛刻條款和法律的制約。老闆不近人情也就算了，落井下石竟也幹得出，然而這卻與主觀無關，完全是事業的兩條平行線，在工作上交叉而已。
這種操作非常符合導演肯·洛奇的電影作品脈絡。他就曾成功拍過《交叉點上》、《底層生活》、《麵包與玫瑰》、《風吹麥浪》等一系列電影，是一位非常高產的英國導演，題材關注也自有堅持，作品特徵突出。
片名《對不起，我們錯過了你》其實僅僅是一個微小的職業特徵而已，並無所實指。我相信這就是肯·洛奇的準確表達，用為片名可謂傳神。這句話就印在投遞單上，結合那個社會環境看，是最寡淡無味的存在。但也有起化學作用的時候，就是小女兒莉薩簽寫它的時候。這是全片最溫柔、最多情的時刻，瑞奇帶著莉薩跑過幾趟快遞，意外獲得客戶的認可，還加貼小費。莉薩無比開心，瑞奇也欣慰非常，父女二人有了快樂的交流，無奈美好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老闆也是唯一一次語帶善意勸止了瑞奇，畫面令人心中癢癢不止。像這樣的錯誤，瑞奇犯過第二次，全家人擠上了小貨車，送媽媽去照護孤寡老人的路上，又是一段無限美妙的時光。
導演表達這一切時不動聲色，鏡頭的快樂感都是瞬間的，就像站在街頭某處偶然看到這麼一家子。沒有任何拖沓，也實在無暇參與，就結束了。如此無情，又如此多情，全都藏住了。對此，用卡片上那句“Sorry We Missed You”作為片名，肯·洛奇的意思很明白，生活絲絲真意，就是冰冰冷白。
瑞奇很快領略了這一切，越是加把勁越往後退，罰款數字蹭蹭而上，在壓倒他之前，先把他打倒在街頭，再送進了醫院。這一幕看得人心疼，導演特意做了一個巧妙而又殘酷的安排。前面有一個鋪墊，瑞奇入行時拒絕了同事遞來的尿瓶子，他當時很嫌惡這行為。當他已經熟練無比地用上這種瓶子應急，莫名遭遇了一頓街頭毒打，自己的尿往皮開肉綻的臉上澆。
這說明瑞奇已經徹底適應了這個行業，但眼看距離滾出這個行業也不遠了……影片的結尾，也許瑞奇與死神已經只有一步之遙，也可能僥倖闖過這一關後又繼續往下掉。生活簡直是一個無底洞，每一次前行都在下探，每一份努力都在趴窩。這就是一個運轉著的家庭，如此疲憊不堪的日常，每個家庭成員都承受著不同的壓力……也許一直到所有人把各自的欠缺全部填上，像是住在一間四面漏風的屋子，需全家齊力把所有的漏洞堵上，也像一艘底下漏水的出海小舟，扛住風吹浪打也要駛出險境。
電影的鏡頭跟上了一家人的生活節奏，對任何一個人的都沒有過多停留，無暇顧及每個人的情緒，也找不到真正有效的交流……生活總想向好，可每一次的調整和努力卻越來越糟。沒有任何英雄，也沒有任何答案，生活只是一味地繼續。
這部影片讓我想起了伊朗電影《一次別離》，講述的是一家人與另外一家人的關係，是社會的連結，做人的行為要講人心裡的良知。而本片主要是講一家人的家常和煩惱，工作是機械的存在，是家庭運轉的支撐，涉及的只是愛。瑞奇甚至沒有工作上的關係，正因為是自僱，他得不到任何的關心和獎賞，有的只是懲罰。
哪怕一次小小的懲罰都足以壓倒他，卻偏偏遭遇一次次小懲罰堆積到一起的致命打擊，幾近是生活的災難。這一刻，家人對他另有呵護之心，可是他這一刻無暇感知，只有去當拼命三郎……
週而復始。這本是生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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