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經典致敬之:《彼岸》的鄉關何處!


向經典致敬之:《彼岸》的鄉關何處!


神秘的法國女人,稀世的古物珍玩……魯娃的長篇新作《彼岸》,用冷峻中飽蘸深情的筆觸,記錄了三個華人家族在一個動盪世紀中的生命輓歌。

從清廷盛世的韃靼東歸到華夏民族陷落於千年未有之變局,再到兩次世界大戰和冷戰格局下連綿不休的人性浩劫……龐大的時空佈局,複雜的“混血”身份,無論是從文本中直觀領略歷史的說不盡,還是從故事背後意會命運的道不明:海外華語文學,文化歷史尋根,政治風雲寫實,女性寫作……每一個視角,都可以在小說裡找到多義多解的可能。

探痛於歷史罅隙

近一個世紀以來,西人創造的工業技術以不可阻擋之勢侵襲華夏古國沿襲千年的農業文明,社會進化的歷程必然裹挾著創痛的蛻變,並具體而深刻地施痛於歷史車輪下每一粒渺小的微塵。

在硝煙瀰漫的世界裡,查理家族的顯耀史詩戛然中斷,昔日榮光漸次暗淡;呂伽父輩的南城食肆被迫遠渡重洋,去異國開墾前途未卜的生機;林一舟的書香世家隕毀於和平國度的群體狂歡,終以家破人亡給出魔幻時代的悲劇註解。

書寫近代中國歷史褶皺中的煙波風雲,書寫異地漂泊的華人族群的流亡史,構成了《彼岸》基本的敘事主題。

《彼岸》的書寫對象——王室貴胄、知識分子、塵土百姓,分別代表中國社會里三個不同階層,但對於這些在時間長河裡真實存在過的眾生赤子,歷史洪流哪怕輕易拍出一朵浪花,便足以讓他們在盛衰消長中體驗劇痛。於是,在歷史遺留的罅隙裡拾撿殘片斷瓦,尋找流逝的記憶,不僅需要有直視真相的勇氣,更需要有對鏡自照的理性。

《彼岸》的獨特,在於以法國女人夏洛蒂的視角,在難以跨越的地理文化疏離中,在脫離國人自道的語境中展開具有特異性質的西式解讀,以期讓歷史觀察的視域得到全景式的拓寬。或許如此包容了別樣角度的詮釋,有利於讓我們在歷史真實與虛構曠日持久的悖論中獲取紓解和新知。

浪跡於命運巨流

如果說以西化的史觀展開對近代中國歷史場景的思考,是《彼岸》的一大創作意義,那麼將目光鎖定於一群終生漂泊的客體,觀察巨流裡的“不繫之舟”如何在命運的旋渦裡載浮載沉,則可視為作者的筆觸向人性方向的縱深探索。

《彼岸》中由夏洛蒂做線頭,牽連起查理、呂伽以及林一舟三人各自獨立又互相勾纏的故事,意在三段浪跡天涯的殊途中“尋找家園”,追求一個屬地的同歸。

查理的家園地標明確,蒙古草原、北平古城,都曾是土爾扈特王族畫下戎馬壯史的高地。然而家國離亂,關山難越,當整個時代都沉浸在掠奪和殺戮的瘋狂中,當血肉橫飛的猩紅成為一個少年成長的底色,將註定終生都抹不去記憶的惶恐不安,讓心靈壓鑄沉重的負載。

而呂伽窮其畢生尋找的家園,不是地理意義的某個座標點,而是在身世迷霧的包圍中,尋找對自我身份的確證和認同。隨父輩越洋而來的南方風物即便能在異域勉強落地生根,呂伽的人生卻始終架在來路不明的巨大詰問之下,關於血緣,關於文明,關於價值……當塵封的往事隨著“四根金條的交易”暴露在慘烈日光下,“客從何處來”的永恆追問,卻弔詭地促使了呂伽精神世界的崩塌。

至於林一舟,家園於他而言則是承痛記憶的象徵。父親堅守的聖賢之道,尚能在戰亂和饑饉中助他躲進小樓,獨守一份樂道安貧的君子之風。而在政治風暴中被冠上欲加之罪,受盡肉體與靈魂的雙重侮辱後慘然失蹤,卻是荒謬時代裡屬於儒生的群體性宿命。林一舟千里尋父,卻眼見父親在自己的家國死無葬身之地,回望再三決然遠去。

查理的戚然凝視,呂伽的焦灼四顧,林一舟的果斷背離……是失落靈魂追尋家園之未果,也是不繫之舟遙望彼岸而無終。前路在何方?天地玄黃,沒有應答,唯有行路人漂泊於洪荒。

退歸於此岸的救贖

上帝未曾兌現過應許之地的承諾,而停泊彼岸的精神家園也苦覓無蹤,如何在無意義的生存迷思中點亮前路的燈炬?魯娃在《彼岸》裡,開出一劑“人道主義關懷”的救贖藥方。

查理的生命裡揹負著過去時和現在時的雙重重負,靈魂的舉步維艱是終其一生的笞刑;呂伽的身世騙局又如同深不可測的旋渦,不容抗拒地拽他沉入絕望的渦底;林一舟則為一時搖擺的慾望,背起了不惜代價捧璧歸趙的使命……當法國女人夏洛蒂緩緩走來,她既是三個華裔家族前塵舊事的旁觀者,也是這個族群后裔們今生個人史的參與者。在共時的歲月裡,她追逐查理的腳步,從仰望到平視,再到目送他離開世界,結束痛苦一生的自我纏鬥,並完成女性自我的蛻變成熟;與呂伽同行,她用堅毅而不失柔情的女性關懷拯救遇溺掙扎的苦兒,也一同接受命運早就佈下的慘淡結局;而與林一舟的邂逅,當“虎皮子”與“秋梨子”跨越山河阻隔奇蹟般的重逢,華裔流亡者們整個世紀的顛沛失所,也終於在夏洛蒂的見證下,結束對彼岸的無望漂泊,得到了退歸此岸的柔性安慰。

從《彼岸》裡觀察魯娃筆下的救贖,設置女性角色給予情感上的慰藉並不是傳遞人道主義精神的唯一方式。比如晚年疾病纏身的查理選擇以安樂死的方式解脫肉身折磨,抵達無痛的極地樂土;患上躁狂型抑鬱症的呂伽反在教堂每日肅穆的鐘聲中,以一種類同於宗教關懷的形式,獲得了靈魂的洗禮超脫;林一舟則是在“物歸原主”的持久奔忙中,達成了自我內心交困後的和解,也完成了更宏大意義上的民族歷史文化經歷痛苦考驗後的世紀性救贖……

可以說在思考全人類共同面對的生存困境和終極意義上,魯娃的《彼岸》做出了大膽超前的嘗試,雖然求解的答案未可見之,也許這一探索也是沒有終點的漂泊,但張開前行的風帆,本身就意味著與虛無的勇敢對抗。

關於歷史真相,關於社會規律,關於文化碰撞,關於命運意義,關於人性價值……時代的風雨需要誠實的記錄,而魯娃的《彼岸》無疑用風骨作筆,以柔情為墨,叩響了宇宙深處細節的回聲。

向經典致敬之:《彼岸》的鄉關何處!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