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紀,哥倫比亞人就採取了隔離的辦法控制傳染病擴散

......有一天夜裡,跟孩子們在一起的印第安女人偶然醒來,聽到犄角里斷續地發出一種古怪的聲音。她吃驚地從床上一躍而起,擔心什麼牲畜鑽進了屋子,接著便看見雷貝卡坐在搖椅裡,把一個指頭塞在嘴 裡;在黑暗中,她的兩隻眼睛象貓的眼睛一樣閃亮。

維希塔香嚇得發呆,在姑娘的眼睛裡,她發現了某種疾病的徵狀,這種疾病的威脅曾使她和弟弟永遠離開了那個古老的王國,他倆還是那兒的王位繼承人咧。這兒也出現了失眠症。

還沒等到天亮,印第安人卡塔烏爾就離開了馬孔多。他的姐姐卻留了下來,因為宿命論的想法暗示她,致命的疾病反正會跟著她的,不管她逃到多遠的地方。然 而,誰也不瞭解維希塔香的不安。“咱們永遠不可睡覺嗎?那就更好啦,”霍·阿·布恩蒂亞滿意他說。“咱們可從生活中得到更多的東西。”可是印第安女人說 明:患了這種失眠症,最可怕的不是睡不著覺,因為身體不會感到疲乏;最糟糕的是失眠症必然演變成健忘症。她的意思是說,病人經常處於失眠狀態,開頭會忘掉 童年時代的事兒,然後會忘記東西的名稱和用途,最後再也認不得別人,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的存在,失去了跟往日的一切聯繫,陷入一種白痴似的狀態。霍·阿·布 恩蒂亞哈哈大笑,差點兒沒有笑死,他得出結論說,迷信的印第安人捏造了無數的疾病,這就是其中的一種。可是為了預防萬一,謹慎的烏蘇娜就讓雷貝卡跟其他的孩子隔離了。

過了幾個星期,維希塔香的恐懼過去之後,霍·阿·布恩蒂亞夜間突然發現自己在床上翻來覆去合不上眼。烏蘇娜也沒睡著,問他 是怎麼回事,他回答說:“我又在想普魯登希奧啦。”他倆一分鐘也沒睡著,可是早上起來卻是精神**的,立即忘了惡劣的夜晚。吃早飯時,奧雷連諾驚異地說, 他雖在試驗室星呆了整整一夜,可是感到自己精神挺好,——他是在試驗室裡給一枚胸針鍍金,打算把它當做生日禮物送給烏蘇娜。然而,誰也沒有重視這些怪事, 直到兩天以後,大家仍在床上合不了眼,才知道自己已經五十多個小時沒有睡覺了。

“孩子們也沒睡著。這種疫病既然進了這座房子,誰也逃避不了啦,”印第安女人仍用宿命論的口吻說。

的確,全家的人都息了失眠症,烏蘇娜曾從母親那兒得到一些草藥知識,就用烏頭熬成湯劑,給全家的人喝了,可是大家仍然不能成眠,而且白天站著也做夢。

處在這種半睡半醒的古怪狀態中,他們不僅看到自己夢中的形象,而且看到別人夢中的形象。彷彿整座房子都擠滿了客人。雷貝卡坐在廚房犄角里的搖椅上,夢見 一個很象她的人,這人穿著白色亞麻布衣服,襯衫領子上有一顆金色鈕釦,獻給她一柬玫瑰花。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雙手細嫩的女人,她拿出一朵玫瑰花來,佩戴在雷 貝卡的頭髮上,烏蘇娜明白,這男人和女人是姑娘的父母,可是不管怎樣竭力辨認,也不認識他們,終於相信以前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的。同時,

由於注意不夠(這是霍·阿·布恩蒂亞不能原諒自己的),家裡製作的糖動物照舊拿到鎮上去賣。大人和孩子都快活地吮著有味的綠色公雞、漂亮的粉紅色小魚、最甜的黃色馬兒。這些糖動物似乎也是患了失眠症的。星期一天亮以後,全城的人已經不睡覺了。起初,誰也不擔心。許多的人甚至高興,——因為當時馬孔多百業待興,時間不夠。人 們那麼勤奮地工作,在短時間內就把一切都做完了,現在早晨三點就雙臂交叉地坐著,計算自鳴鐘的華爾茲舞曲有多少段曲調。想睡的人——井非由於疲乏,而是渴 望做夢——採取各種辦法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盡,他們聚在一起,不住地絮絮叨叨,一連幾小時把同樣的奇聞說了又說,大講特講白色閹雞的故事。一直把故事搞得復 雜到了極點。這是一種沒完沒了的玩耍——講故事的人問其餘的人,他們想不想聽白色閹雞的故事,如果他們回答他“是的”,他就說他要求回答的不是“是的”, 而是要求回答:他們想不想聽白色閹雞的故事;如果他們回答說“不”,他就說他要求回答的不是“不”,而是要求回答:他們想不想聽白色閹雞的故事;如果大家 沉默不語,他就說他要求的不是沉默不語,而是要求回答:他們想不想聽白色閹雞的故事,而且誰也不能走開,因為他說他沒有要求他們走開,而是要求回答:他們 想不想聽白色閹雞的故事。就這樣,一圈一圈的人,整夜整夜說個沒完。

霍·阿·布恩蒂亞知道傳染病遍及整個市鎮,就把家長們召集起來,告訴他們有關這種失眠症的常識,並且設法防止這種疾病向鄰近的城鄉蔓延。於是,大家從一隻只山羊身上取下了鈴鐺——用鸚鵡向阿拉伯人換來的鈴鐺,把它們掛在馬孔多人口的地方,供給那些不聽崗哨勸阻、硬要進鎮的人使用。凡是這時經過馬孔多街道的外來人都得搖搖鈴鐺,讓失眠症患者知道來人是健康的。他們在鎮上停 留的時候,不準吃喝,因為毫無疑問,病從口人嘛,而馬孔多的一切食物和飲料都染上了失眠症,採取這些辦法,他們就把這種傳染病限制在市鎮範圍之內了。隔離是嚴格遵守的,大家逐漸習慣了緊急狀態。

......

這是摘自小說《百年孤獨》第三章中的一段文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