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寫了很多宜之事,宜之美,
有說不盡的生活情趣與內在境界。
書宜如何讀,
畫宜如何看,
茶宜如何飲,
一一對照不如古人萬分之一。
清代黃圖珌寫過《宜云窩》,
一看到“雲”,又看到“窩”,頓覺親切可人。
記載說:
“蒲團一個,安頓於煙霞最深處,
出金經靜誦數過,不覺白雲一片迷我去路也。”
實在讓人歡喜。
“蒲團”與“雲”,真是讓人頓感相宜之好,
想靜山靜風,一蒲團,一世界,該是怎樣的清幽自在;
“安頓”一詞,樸素溫暖,
“煙霞”又與俗世隔著山似的,
且是“最深處”,難尋覓,
但其實就在我們的心深處;
終覺“迷我去路”,任由山轉水轉,歲月無恙。
一直迷戀雲。
迷戀王維《終南別業》中那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迷戀賈島《尋隱者不遇》中的“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迷戀杜牧《山行》中的“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
人一生除了奔走與睡眠,能真正坐下來的時間並不多。
坐看雲起,無俗事牽絆,亦能紛擾拋開,
整個人如同坐到雲裡去了;
如此再回到塵世,
雲在窗前,也在肩頭,處處都是白雲深處。
彷彿心的歸宿,就在雲之窩。
除了你自己,
那裡還住著清風明月,
住著往事,
住著柔軟的光陰,
住著一個你心心念唸的人。
這樣的雲之窩,一定還是一個美麗的地址。
有人從唐朝摘錄了一頁月色寄來,
有人將一縷琴聲放在梅花箋上寄來,
有人把一包花籽寄來,
有人將你遺失的往事寄來。
有個朋友特別喜歡看武俠小說,
聽他講得多了,我曾好奇地問他,最喜歡武俠小說裡的什麼?
他猶豫片刻說,
本想回答一個“俠”字,
想了一下,覺得還是“酒”字最喜歡。
也許一碗酒,就是一個江湖,
一個江湖裡總有一個俠客。
我建議他去開個酒館,他讓我給酒館起個名字。
相比俠客,我還是隻想做個白雲客,
所以我說,就叫“白雲邊”吧。
現在想來,可能我是希望,
人行路上,走在白雲邊,看盡人間冷暖,
一抬腳,便可回到自己的雲窩裡去。
到最後,我們要守的,
不過是一盞茶裡的清香,
一封信裡的往事,
一個人的溫良與安好。
原來,
雲之窩是一個人靈魂的居所、精神上的地址。
彼此氣息相投的人,即使隔山隔水,
也有一封封花信,從心頭出發,在光陰裡抵達。
如同有的人,
在一杯茶裡,看到一個人的影,
在一頁詩裡,讀到一個人的念。
宋代釋志芝《山居》中有句“千峰頂上一間屋,老僧半間雲半間”。
如此灑灑的情懷,真是讓人生羨。
屋本在高高的千峰之頂,孤絕於世外,
住的人,悠然自在,又自然不忘分半間給雲住,
這樣的境界,非一般人能修為而來。
我們肯定無法真正拋開一切,隱退於此。
但我們能將那些往事,
那些值得用一生去銘記的某個瞬間,
那些我們牽著念著的人,
溫柔地收藏著,收藏於心的一隅,
時不時地於忙碌塵世裡,
找個閒暇,靜靜退到心裡,坐上片刻。
那些知道地址的人,
會在一個有月亮的夜晚,
或於一片溫柔的花影裡、一行行詩裡,
將歲月素箋、心裡惦念寄來。
所以我知道,
花開了,是你寄來的信;
雪落了,是你寄來的信——
來信請寄雲之窩。
如此,
每憶你,
雲邊有清溪,溪邊有白石,
石邊有彩蝶,蝶戀一枝花。
如此,
想你時,
如在雲之窩,在柔軟的光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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