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紐約的60天,疫情中的美國另一面

【編者按】:2020年年初,告別親朋好友和戀人,

王安迪帶著使命感開啟人生中第一段異國教書之旅。然而在全球疫情的發展下,這場旅行註定變得不平凡,有興奮、擔憂、慌亂與盲從,也有中西方文化碰撞的困惑和無奈。在紐約的60天,王安迪經歷了五味雜陳的生活,也看到了美國不一樣的一面。

2020年1月13號,浦東國際機場一如往常,人頭攢動,我終於如願踏上了飛往美國紐約的航班。此次赴美,我將去紐約的一所孔子學院擔任漢語教師,任期九個月。

在國內,由於工作原因,我經常接觸到世界各地的外國友人,自己也遊歷過歐洲、非洲、外高加索、東南亞大大小小數十個國家。然而在國外生活半年以上還是第一次。

都說身在海外的漢語教師是“民間外交官”,自從進入這個專業起,我就明白自己不光是一名老師,更是一張“行走的名片”。此次遠行,除了鍛鍊專業技能,也期待著在紐約這樣一個“大熔爐”裡,感受多元文化的交織與碰撞。

誰也沒想到,一場“有生之年”的疫情讓我看到了文化之外,美國民間不同的一面。

1月20日

早上一睜開眼就發現微信群炸開了鍋。這一天,國務院將新冠肺炎納入法定傳染病,鍾南山院士通過央視確認新冠病毒“人傳人”,短短几行信息,已經足夠讓人恐慌。“我們家這邊確診了2例,”“口罩要囤起來了!”“大家最近不要出門了!”微信群裡充斥著慌亂的話語。

與我同行的一位老師馬上給家裡打了電話:“你們口罩夠嗎?”“爸媽,你們不要再出去走親戚了行不行!過年也不可以,都什麼時候了……”

我也趕緊問家裡的情況,好在家鄉還沒開始蔓延,父母早早囤好了口罩和糧食,如千千萬萬其他的中國人一樣“嚴陣以待”。

“你們學校附近今天剛剛抬走一個……”男朋友在視頻的時候告訴我,“幸虧你現在在國外,可以躲一躲……”

國內媒體每天都在更新確診信息。一邊是疫情地圖的顏色一天天在加深,一邊是小夥伴們踴躍捐款,籌物資,還有醫護人員奔赴一線,與病魔搏鬥。每每看到這樣的新聞,我心情總是跌宕起伏。我不知道為什麼才出國短短一週,昔日熱鬧的城市就變成了這樣。

與國內緊張的抗疫情緒相比,曼哈頓仍然保持著大都市的活力,車水馬龍。美國的新聞媒體也密切關注中國的疫情,許多中美之間的航班開始停飛。美國的朋友打趣說:“你們來的真巧,再晚幾天就沒法來了。”

儘管華盛頓州及其他西部地區出現了若干確診病例,但這場疫情似乎離我們還很遠。街上形色匆匆的人們並不覺得這場遠在東方的疫情會對自己的生活產生多大的影響,博物館每日遊人如織,百老匯劇院場場爆滿。對疫情有所耳聞的當地人習慣將病毒稱呼為’China Virus’或者’Wuhan Virus’——儘管這樣的稱呼讓人覺得有點難受。

來孔子學院上課的美國學生常常問我:“中國還好嗎?”“你的家人還好嗎?”。他們都是漢語學習者,對中國的國情自然格外關心。雖然也僅止於此,但多少也讓我覺得溫暖,我說:“謝謝你,我的家人都好。”

我在纽约的60天,疫情中的美国另一面

與往常沒有什麼區別的世貿中心(本文圖片除特別註明外均為王安迪 圖)

2月3日

這一天,老師的微信群裡被這樣一則新聞刷屏:紐約地鐵站內,有華人因為戴口罩被人毆打,甚至被推下站臺受傷。

為了防護,我和朋友這幾天,也戴口罩出門。在中國,不管是否有疫情,戴著口罩出門被視作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在美國,似乎只有病人才會戴口罩的。因此,如果你在公共場合戴口罩,別人會自然而然覺得你是病人。

有一次,我戴著口罩去當地一所小學參加活動(只是剛進門沒有來得及摘),當地的一位老師善意地提醒我:“姑娘,我們這裡沒有病毒,不用戴口罩哦!”的確,我發現好像只有我們這些剛來的新老師會戴著口罩上下班,美國的同事們基本都不會這麼做,甚至在別人眼裡的確會有一些不禮貌。

為此,我和其他同事認真討論過口罩的問題。在美國人的眼裡,戴口罩的只有重症患者和醫生叮囑過的特殊病人,一般病人咳嗽時只要捂住口鼻即可。而且,與國內媒體大力宣傳戴口罩相比,美國媒體的態度截然相反:鼓勵人們不要戴口罩。

只要我和朋友戴著口罩走上地鐵,周圍就立刻出現了無形的“結界”。他們常常瞟了我們一眼以後,迅速地往旁邊挪。甚至有一次,幾位女孩子看見戴著口罩的我們,受到驚嚇一般地大喊:’Chinese Virus!’,然後迅速地跑進了另一個車廂。我們雖然生氣,但是也只能忍氣吞聲。

我在纽约的60天,疫情中的美国另一面

地鐵上戴著口罩的我

在美國讀書的好友勸我 “不要那麼另類”,我也猶豫是不是應該學著“入鄉隨俗”,但當我攥著口袋裡那隻皺巴巴的口罩不敢拿出來的時候,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在問:“為什麼不可以戴?為什麼我不可以正大光明地戴上一隻自己花錢買的口罩?我有戴口罩的權利啊?”

不過,陰霾的日子裡總有感動的小插曲。在巴魯克國際金融孔子學院的新春晚會上,曾經赴中國留學的學生們帶來了特別表演《朋友》。演出正式開始前,主持人特別提及了中國當下面臨的危機,並帶領全場為中國加油。

“中國加油!”“武漢加油!”的呼聲響徹會場。我偷偷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一位大哥,他普通話雖然說的不標準,但是從他專注的神情裡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力量和溫暖。

我在纽约的60天,疫情中的美国另一面

赴華留學生在臺上表演《朋友》

紐約華美協進社孔子學院還展示了一批中國孩子為疫情創作的畫作。通過這些精美的作品,美國朋友也能更深刻地瞭解到中國為打贏這場“戰役”付出的努力與艱辛。

我在纽约的60天,疫情中的美国另一面

紐約華美協進社孔子學院展示兒童抗疫作品

我在纽约的60天,疫情中的美国另一面

紐約華美協進社孔子學院展示兒童抗疫作品

2月15日

男朋友給我發了一個視頻——他戴著帽子、手套和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由於工作關係,他年後到北京生活。視頻裡還看到,北京國貿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裡,人雖不少,但無論店員還是顧客,都低頭沉默著挑選著商品。週日下午的建國路上,行人稀少。

與此同時,美國西海岸的華盛頓州和加州相繼出現了確診病人。但 “小範圍”疫情仍然沒有影響人們的生活,我和朋友甚至在2月15至2月17的“總統日”小長假去華盛頓特區玩了一趟。

這中間發生了一個小插曲。男朋友去北京後出現了咳嗽和低熱的症狀。他顯得很焦慮,說:“我是不是中招了?”我安慰道:“你明天快去醫院看看,萬一要是,我想辦法飛回來。”

“就算真的中了,我一個人也不見,我不想感染我父母,也不想感染你,你就在美國好好照顧自己……”

話是這麼說,我還是默默地搜索了機票。心裡有無數個念頭閃過:萬一真的中招了怎麼辦?一方面擔心他的病情,另一方面擔心現在回國會不會添亂呢?所幸,第二天檢驗結果只是普通的炎症,虛驚一場。

這次事後,我們都好像變得感性了一些。那一陣子打電話,聊的話題雖然常常覺得壓抑,但我們每天都在互相打氣。

他給我發了一張醫護人員的圖片,說:“想做的事情要早點做,能夠陪伴彼此的時間真的太珍貴了。”

3月2日

截止3月2日,美國已有105例確診,7例治癒,6例死亡。我所在的曼哈頓地區出現了第一例確診,疫情還是蔓延到了眼皮子底下。當天晚上我失眠了,在異國他鄉從來沒有感到任何不適應和消極情緒的我有那麼一剎真的想買張機票明天就回家。

第二天早上上班,收到了公司轉發來的紐約市市長辦公室郵件(內容如下方截圖)。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市長辦公室特別提到“不應對戴口罩的人有任何歧視”。其實這個城市中的絕大多數人是友好的,他們會牽掛中國的情況,關心我的家人,為我們加油打氣。

我在纽约的60天,疫情中的美国另一面

紐約市市長辦公室郵件

下班的時候,辦公室裡的中國老師突然提醒我早點回家,她說:“趕緊去屯點貨吧,酒精棉片、洗手液什麼的。”

然而,我跑了四家藥房,貨架上都早已空空如也。在超市門口,每個人手裡都拎得滿滿當當,購物車裡堆放著各種意麵、罐頭和生活用品。雖然依舊沒人戴口罩,但看得出來大家已經有些慌張,紛紛行動做準備了。

我問藥房的店員:“請問你們這裡還有酒精嗎?”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不好意思,賣完了”或者是“你去旁邊看看,那邊或許還有。”在其他州的同學在微信上告訴我:“快點囤吧,我們昨天半夜去超市囤的貨。”

我在纽约的60天,疫情中的美国另一面

酒精和殺菌洗手液已被搶購一空

一無所獲的我終於感受到了大街上緊張的氣息。我打算第二天回單位問問,紐約還有哪裡能買到衛生用品。放棄了買酒精的念頭,我轉身投入超市抱回三大盒意麵、餅乾和罐頭。

誰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子呢?這是我心裡唯一的念頭。

3月12日

紐約州已經確診327例了(截止至3月12日的統計數據)。我居住地附近的社區、世貿中心、華爾街附近相繼出現了確診案例。

孔子學院暫時停課,我也在家辦公了一週。大街上、地鐵裡戴口罩的當地人漸漸多了起來。走進超市,可以聞到一股濃濃的消毒水味兒,售貨員們也都穿戴上了一次性橡膠手套和口罩。雖然小部分的藥店裡還能找到殺菌洗手液、酒精棉片等衛生用品,但價格一直在上漲,一小瓶殺菌洗手液已經賣到8美刀。

隨著確診病例的數字不斷增加,紐約市的大學基本都停課了,但是紐約市教育局依然沒有關閉公立小學,因為這背後涉及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比如學校放假,為了照顧孩子,雙親中至少有一方無法上班工作賺錢,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不再能享受學校的免費午餐等等。同意停課和不同停課的家長們分成了兩派,大家互不相讓。

5天前,我和男朋友剛度過了戀愛一週年的紀念日,這注定是一個既難忘又神奇的日子:我們正在大洋的兩端,見證一段歷史不同的兩面。這也是我人生中難以忘懷的一段經歷。當然,在這段特殊的日子裡,我們更記得的是:有人為大家舍了小家,有人割捨了心頭的牽掛,有千千萬萬人,在為我們負重前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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