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樹 文

榆樹 文/史星文

榆樹很難成材,是因為榆樹很難長得周正,彎彎榆木、榆木疙瘩,這是人們送給榆樹的代名詞。

因為人們從來不願正眼看待榆樹,所以沒有人在院子或房前屋後栽榆樹的,榆樹都是自生自滅,大都生長在村外的牆根或壕溝裡。再說榆與愚諧音,聰明人誰願意因院子生長了一棵榆樹而將自己整愚了呢?

卻偏偏我們家後院牆角就生長了一棵榆樹,完全是飛來種子,落地生根,成了一棵標準的彎榆。據說爺爺曾用鐵鍁鏟過它,鏟過好幾年,鏟了生,生了鏟,竟越鏟生長得越歡實。這種頑強較量終於將爺爺弄煩了,不想理它了,榆樹大概佔了得勝的心理,很快就躥過牆頭,只是緣於牆的逼仄愈長愈彎,完全是醜陋的一棵樹。到我能走會跑的時候,這棵榆樹已生長得與其他樹有了一樣的尊嚴。

我竟越來越愛上了這棵榆樹,好像冥冥中它是為我而生長的,它在頑強生長中等待著我。榆樹靠牆生長,又彎,我不愛爬其他樹,其他樹都太直、太費勁,我爬我們家這棵彎彎榆樹非常順溜,時間一長我都爬出經驗了,騎在彎榆身上就好像騎在馬背上,我喜歡颳風,颳大風,我臨風騎在彎榆身上好像是騎著駿馬在奔跑,我好像是騎著這匹駿馬長大的。

榆樹胳膊粗的時候爺爺蓋房想做椽,但爺爺怎麼看它都不像一根椽,只好作罷。當榆樹長到柱子粗細的時候,它也怎麼看都不像一根柱子,那麼彎,它能撐起大屋嗎?實在讓人想著都擔心!但這棵彎彎榆樹才不管人們怎麼看它呢,它有了如雲般的巨大樹冠。

有一年我們家養了一頭豬,頗有些兇猛,閒著沒事竟將榆樹根部的皮啃了一大半,啃得榆樹傷透了心,汁液流了一大堆,黏稠如膠,我能感覺到樹在悲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與榆樹有了感情,不嫌其醜,我要用我的力量保護它,我撈起棍子追著豬一頓暴打,榆樹看著只是抖動,隱隱中有感動之姿。榆樹在頑強生長中癒合了傷口,生長得更加婆娑茂盛。春天的時候,榆錢繁花似錦,清香沁人心脾。困難的日子裡,我們將榆錢蒸成錢錢飯,多麼香甜的錢錢飯啊,它曾幫助我們渡過難關。

有一年,家鄉突降百年不遇的暴雨,我們家的房屋倒塌了,父親一籌莫展的時候,抬眼看見這棵榆樹,它竟長成了正需要的大梁。沒想到這麼些年這棵榆樹經風沐雨、無怨無悔,竟是為了長成棟樑之材。也許偉大的事物始終是不以偉大的姿態存在的,不以偉大而最終偉大,這是一門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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